第一章
八月的京城天氣熱得不行,偶爾傳來的幾聲蟬鳴,讓人的心裏不由更加焦躁。
勤政殿上的鴟吻還在對着太陽熠熠生輝,陰涼處穿着紫色官服的中書令嚴毅時正和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趙成文低聲說著什麼。
“大監,聖上近來身體可好?”嚴毅時一副關心聖躬的表情捋了捋長須。
“嚴相客氣了,聖上的身子您也是知道,不過左右有太醫調養,自然安好。”趙成文一副諂媚的笑臉卻說話留了一份,如今誰不知道,皇上的身子讓酒色掏空了,權相嚴毅時一家獨大,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趙成文不得不攀上嚴毅時這棵大樹。
“如此,大監可要對聖上的身子多多費心了。”嚴毅時從官袍的袖子中掏出一個上好羊脂玉雕成的小盒子遞給趙成文,“這是大監為皇上求來的仙丹,皇上吃完必會如仙人快活,那時大監的封賞自然不用本相多說。”
趙成文一愣,然後雙手接過小玉盒,一副喜極的表情,對嚴毅時道:“多謝嚴相費心。”
嚴毅時點點頭,徑直走了過去,留下趙成文在原地表情淡淡的看着當今中書令大人走遠,心中勾起一個諷刺的笑,然後招了招手,不遠處放風的徒弟福順殷勤的跑了過來,“師傅。”
“拿好了,丟了我就把你扔給嚴毅時處置。”福順臉上笑容僵了一下,隨後更燦爛了,接過小玉盒揣在懷裏,“師傅放心,奴才一定放好了,師傅拿了賞賜可別忘了順子就行。”
趙成文瞥了一眼福順,終於露了個笑,“出息!”
大治八年八月,鄉試剛剛結束,皇帝顧訣也破天荒的上朝面見百官,為的是來年春天三年一次的會試。
“諸位愛卿,鄉試結束,來年春天的會試朕想...”
“陛下,臣以為會試乃一國之大事,選出的人才儘是國之希望,棟樑之才,主考必得是德高望重之人方可勝任。”
大治帝顧訣被打斷了話,也不惱,反而面色猶疑起來。嚴毅時讚賞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門生,時任吏部侍郎曾原,曾原收到座師的眼神,心中自得,卻面上不顯接著說道。
“臣以為禮部侍郎李璠堪此重任。”
此話一出,底下的臣子議論紛紛,卻無人反駁,原因無二。一則李璠是先皇昭德八年二甲八名,頗有才名,且素有閱歷。二則此人為先皇唯一庶子晉王顧曄的老師,而晉王與嚴毅時交好,李璠是戶部尚書李驥的侄子,更是嚴毅時同黨,反對李璠就是反對嚴相。
顧訣贊同的點點頭,隨後好似想起了什麼,看向自己的老師,現任吏部尚書魯正和。
“魯師傅,您看李愛卿擔任主考官可還好?”
魯正和心裏嘆了口氣,自己的學生並非愚笨,甚至還很聰明,可其缺點就在於像極先皇皇后,性子太過懦弱,沒有一點先皇的殺伐決斷,反倒是先皇嫡次子秦王顧謹頗有先皇風範,只可惜當年先皇駕崩時,秦王年紀太小。唉,也罷,只得自己從中輔佐一二吧...
“魯師傅?”大治帝看自己的老師久久不說話,只得再次出聲提醒。
“陛下恕罪,臣失儀了。”
“無礙。”大治帝好脾氣的擺擺手,“魯師傅對李愛卿出任來年會試一事有何看法?”
“臣以為曾侍郎推薦之人甚是恰當。”魯正和此話一出,朝廷里不依附嚴黨的大臣全部驚疑起來,主考官可是當年進士的座師,就這麼讓與嚴黨,這不是又給嚴黨增加勢力嗎。
嚴毅時也有些意外地看向魯正和,這老頭一向如其名中正的像塊硬石頭一樣,今日難不成是開竅了。
“若魯師傅也同意,那朕就下旨了。”
“且慢。”魯正和再次出聲,“李侍郎十分恰當,但李侍郎僅為禮部副主事,而禮部冉尚書少有才名,乃是先帝昭德二年先帝欽點的探花郎,說其德高望重也不過分。可冉尚書至今也尚未主持過會試,臣以為李侍郎越過冉尚書,副越主怕是於理不合,對李侍郎清名亦有虧損。不如先請冉尚書主持,不知李侍郎意下如何?”
被點到名的李璠在心裏罵了一句老傢伙,面上卻誠惶誠恐的拱手道:“魯尚書所言甚是,臣威望不足,確實難當大任。”
嚴毅時側頭瞥了一眼魯正和和被魯正和點名推薦的冉清軒。魯正和早已習慣了和嚴毅時唱反調,一副泰山壓頂我自巋然不動的架勢,反倒是冉清軒眉頭一跳,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中立已久就是擔心帝黨和相黨的戰火牽連自己,這下可好。嚴毅時和冉清軒同時在心裏罵了一句老狐狸。
不得不說,魯正和的話既以資歷壓制了嚴黨,給帝黨謀利,又給嚴黨畫了張餅,此次會試由冉清軒主持,下次就輪到你李璠,但是三年後什麼光景就不得而知了。而且冉清軒此人處於中立,人緣頗好,猶有清名,嚴黨也說不出什麼。
會議主考議定,大太監趙成文宣退朝。冉清軒被各部主事夾在中間,應付着各種恭喜之聲,好不容易應付個七七八八,卻又聽見魯正和在後面輕咳一聲,冉清軒面色一僵轉頭對魯正和拱了拱手道:“魯老。”
“明賢啊,如今聖上看重你,你可要為聖上多多出力啊。”魯正和拍拍冉清軒的肩膀。魯正和乃是當今聖上祖父弘治皇帝年間進士,在先帝昭德朝得到重用,歷任三朝,資歷頗老。
“魯老真是折煞明賢了,辛苦不敢當,不過為著咱們大夏朝更好,給大夏朝的仕子一個為聖上效忠的機會。”
魯正和眼睛一眯,卻又嘆了口氣,這冉清軒真是像泥鰍一樣滑不溜手,對自己僅提為國家謀福,為君主之言卻落給了普通仕子,這種死不站隊的性子真是像極了他的老師,思及此處,魯正和問了一句,“你老師閑墨公如今可還好?”
“不瞞魯老。”冉清軒苦笑一下,“恩師雲遊多年,了無音信。”
“你老師平日裏瀟洒慣了,了無音信才像是他。”魯正和搖頭一笑,“我近來聽聞你的弟子木音也是個才子。”
“魯老真是謬讚了,希聲年紀尚幼,猶不知秉性。”
“哦?這希聲,可是他的字?”
“正是。”冉清軒似乎看出了魯正和的不解,微微一笑,“雖然他年不過十三,但是心思頗多,不許我喊他小音兒,我也是頭疼的緊,整日木音木音的叫,又實在不妥,便索性早些替他起了字。”
魯正和聽罷也笑了,“你倒是對這學生寵愛的緊,三十五六的年紀了也沒有家室,不過也是,年僅十三的舉人怕是你我都拍馬不及啊,可比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強多了。說起來,你這小徒弟來年可要參加會試?”
冉清軒搖頭一笑,“避嫌,避嫌。”
宮門口的守衛全都驚疑的看到一向持重的魯尚書居然哈哈一笑后拍着冉尚書的肩膀,笑罵道:“你小子是怕希聲破了你二十中進士的才名吧,渾小子,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