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小白狐劫後餘生

第九十一章 小白狐劫後餘生

隨着龐清遠對小白狐的一記悶棍砸下來,妻子那邊傳來一聲嬰兒啼哭,黃氏生了。果如他願,是個女娃兒。

一切處理妥當,接生婆趁着產婦一起喝過糖米水,揣好喜錢,就一步跨到門外邊。突然望見雪地里鮮血殷紅一片,旁邊躺着一隻小白狐,**迸濺,煞是觸目驚心,嚇得“哎呀”一聲尖叫。

龐清遠笑道:“三嬸別怕,正愁冬天沒有皮襖呢,這不就送來了。待會兒三嬸你回去了,我剝了她的皮,熟一熟晾起來,春節還耽誤不了穿皮襖呢。”

空中的雪飛花聽了龐清遠一番話,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了他。

接生婆陪着小心勸道:“清遠哪,今日大喜日子的,休要動刀動槍的。那小東西靈性的很,也別剝她的皮了,找個地方埋了吧。”

也是,今日喜得千金,百樣如意,別找不自在,且聽三嬸一回勸。

接生婆走後,龐清遠細一尋思,卻是越想越害怕。趕忙找塊破布裹上小白狐的屍體,急匆匆地奔到村東頭蘆葦盪里,撒手一扔,掉頭便跑。

雪飛花的魂魄帶着一腔怒氣,挾着三分不甘,半空中對着小白狐一頭紮下去!

時間不大,小白狐還魂醒來,迷迷瞪瞪,四足踉踉蹌蹌,走向蘆葦深處。

可是,頭上的棍傷太疼了。此刻,風大雪猛,小白狐只覺得頭頂傷處直灌冷風,平常茂密的蘆葦今天似乎難以遮擋風寒。

她猛然想起村後面的桃花廟,那裏好歹算是三間屋,總會溫暖些。於是強忍傷口劇痛,蹣跚在沒膝之深的大雪裏,順着河灘一路向北,大約二里許,西望一片桃園,三間廟宇隱約在風雪之中的一片桃林深處。

小白狐深一腳淺一腳,費力穿過桃林,直進廟門,就隱藏在桃花娘娘神像後邊。虛弱的身子,使她不停地打着瞌睡。嗚啾啾的朔風,逼將進來,只感覺深深的寒意,一陣冷似一陣。

天色漸漸變得黑暗,門外的風雪依舊沒有停下來。小白狐早上偷吃的一頓母雞湯,挺到現在,已是飢腸轆轆。她突然內心一陣酸澀,陡覺天下這麼大,竟然感覺不到一絲絲的溫暖。如同一個被拋棄的孤兒,孤單落寞,哀哀無助。她開始怨恨這個世界,怨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朦朦朧朧,驀然聽到一陣“簌簌”的馬蹄聲,夾雜着主人輕聲吆喝牲口的語頭兒。馬蹄聲離桃花廟越來越近,小白狐緊張地睜大眼睛,從桃花娘娘神像一側悄悄向外張望。

廟門口閃進一個高大的人影,廟裏的長明燈,清晰地映照着這個人的臉龐,年約四十上下,黑紅的膚色,濃眉大眼,絡腮鬍須結滿冰碴。一身貂皮大氅,裹着健碩的身軀,顯得孔武彪悍。

“哎,好冷的天啊。”

來者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從門外大車上卸下一包毛皮,再把拉車的大馬牽進來,拴在東牆下一個石凳上。稍作遲疑,又返身出了廟門。

小白狐豎起耳朵,緊張地注視着廟門口。

時間不大,來人抱着一抱乾柴樹枝進來,就地生起熊熊大火。從包裹里掏出一塊牛肉架在火上烤着,順手把一隻銀酒壺放在火邊烘上。

一會兒,烤熱的熟牛肉冒着滋滋的油脂,略帶焦味的清香就蕩漾在三間小廟裏。來者擰開銀酒壺的蓋,“嗞溜兒”喝一氣兒,啃一口烤牛肉,長長地噓一聲“啊--”,那模樣既滿足又愜意。

酒香,混着烤牛肉的焦香,絲絲縷縷鑽進小白狐的鼻孔里,鉤的她饞蟲直痒痒,哈喇子串在唇齒之間,險險欲滴。

她心道,此刻若是能讓我喝上一口老燒酒,啃上一塊香噴噴的熱牛肉。這一輩子,就是讓我給你做牛做馬也心甘。

有多久沒喝上老燒酒,沒吃上一快熱牛肉了?小白狐朝外挪挪身子,急牢牢地盯着來人手中的酒壺,心裏一邊貪婪地祈禱,千萬別都喝乾了,哪怕剩一點,待會兒您睡了,我也好偷偷嘗一口。

來者嗞兒咂兒一陣,連吃帶喝。酒足飯飽之後,理一理屁股下面的毛皮,就着火紅的炭火邊上,悠悠兒的睡了過去。

小白狐早已等得不耐,迫不及待竄出來,摸起銀酒壺晃一晃,心下大喜,原來裏面尚且剩有大半壺老燒,遂對着嘴兒一仰脖兒,“咕咚咕咚”一氣幹了!也學着來者的模樣,啃一口熱牛肉。那感覺,簡直比神仙還要逍遙愜意。

她忽閃着一對藍瑩瑩的大眼睛,咂一咂嘴巴,一時只覺意猶未盡。又向來人的包裹里翻弄,真是天公有意周全,竟然又翻出一個皮囊,打開來聞一聞,這酒香似乎像漠北的馬奶酒。

小白狐見酒起了貪意,那還拿捏得住?乾脆不醉不休!不到半個時辰,這一皮囊馬奶酒,還有剩下的半塊熱牛肉,秋風掃落葉,風捲殘雲一般,又全部喝下肚兒去。

誰知道,喝時痛快吃時香,小白狐小小胃囊,哪能受的住這三四斤的酒力?不知不覺,困意襲上心頭,就歪在炭火邊呼呼沉沉大睡。

天晴了,風息了,飄飄搖搖的大雪也住了。

來人一覺醒來,尋思撥一撥炭火,驅一驅雪后的晨寒。驀然發現身邊躺着一隻遍身雪白的小狐狸,尚且醉得不醒人事。不由心下大喜,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這一張雪白的玉狐皮,那價值可是相當昂貴啦。

原來此人不是別個,卻是涿郡皮貨大商龐金虎。昨日從漠北販了一車皮貨,路過此地,正遇大雪紛飛,饑寒難耐。因是久走此道,知道這邊有間桃花廟。故而,半夜前來躲避風雪。

今見了身邊醉酒的小白狐,尋思春節時候,能為夫人添上這麼一件玉狐皮裳,不知夫人會有多開心!

於是包裹里抽出一根細麻繩,三下五除二,麻利一捆,就要搬上大車。

這一倒騰,小白狐徹底醒來嘍。她睜開惺忪睡眼,心中早已明白,眼前是怎麼一回事兒了。可是,太遲了。大醉之後,法力盡失。心裏想的清楚,卻不能運起那縮骨之功,終究難脫繩索之咎。

小白狐懊悔不已。昨日貪吃,挨了一記悶棍;今日貪吃,又落繩索之困,不由兩眼淚下如雨,心中悔恨交加。

正感到萬念俱灰時候,廟門外又進來一人,正是距此地二里之遙凌家灣的凌肇機。此人世代書香,忠厚傳家。為人慷慨,急公好義。老凌家頗有莊田,平生好飲,交遊甚廣,每有親朋相聚,宴客豪爽,常常不醉不快,相談通宵達旦。今日早早來到桃花廟,心懷一事,只想為三子凌鳳求得一樁姻緣。

龐金虎多年漠北走動,常常路經此地。凌肇機乍見此人黑紅臉膛,絡腮鬍須,似曾相識。

於是拱手問道:“閣下莫非是涿郡人氏?”

龐金虎大為詫異:“老兄台如何識得鄙人?”

“閣下常年莫北販運皮貨,多是路經此地吧?平日裏見過幾次,只是不知閣下高姓大名而已。”

龐金虎一聽,朗聲大笑:“是的,是的。真是相逢何必曾相識。在下涿郡龐金虎,祖上琅琊郡人士,離此地也不過二百里地。祖父一輩為官,遂舉家遷往涿郡定居。”

“鄙人凌肇機,西邊莊上。”

二人互通姓名,甚是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凌肇機手指地上小白狐好奇地問道:“龐兄,平日裏只知道你販運皮貨,怎麼近來,也做起這紅白生意啦?”

龐金虎連連解釋道:“哪裏哪裏,說來也是巧合。”遂將昨夜經過一一細說。

小白狐此刻酒醒大半,一雙藍瑩瑩的大眼眼淚汪汪,哀求般地看着凌肇機。

凌肇機平時仗義慣了,乍見了小白狐靈眸明動,瑟瑟發抖的可憐模樣,不覺動了惻隱之心。

“兄台,這隻玉狐,不知價值幾何?”

“怎麼?凌老兄看上眼了?您若有意,我金虎拱手相送又如何?錢財嘛,都是可多可少的東西。何必在這上面執着呢。”

凌肇機快人快語,道:“非也非也。我不過看她可憐,有心懇求閣下放她一條生路而已。”

龐金虎爽朗大笑:“凌老兄,堂堂大漢性脾,想不到竟然這般心軟。好吧,我答應你便是。”

說罷,熟練解開繩索,大手一拍小白狐柔滑的脊背:“小東西,走吧。今番算你命好,遇着我兄弟二人。記得日後,少貪些杯中之物。”

小白狐翻身而起,後腿人立,一雙前爪抱拳作揖,一雙大眼睛淚流不止。遽然圍着凌肇機二人親熱地蹭來蹭去,戀戀不捨,流連不去。

凌肇機道:“小東西,日後但有缺吃少食,記得有我凌家灣凌肇機,無論白天黑夜,你只管來,餓不着你。”

說罷,又轉對龐金虎道:“龐兄,這人情是欠下了。連日來,風勁雪大,道路難行。不如且隨我去,到莊上住他個五七八天,再走不遲。”

龐金虎正愁大雪封道,無處存身,見了凌肇機如此慷慨豪爽,就爽利地答應了。

二人一道,將皮貨裝上馬車,說說笑笑,向凌家灣逶迤而去。

回頭看時,小白狐立在原地,深情凝望,久久不忍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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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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