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再相逢 天涯陌路

第八十八章 再相逢 天涯陌路

白袍公子不是別人,正是李慕白。一大早被鴻飛冥訓斥一頓,心裏窩火,遂出了府衙大門,到街上溜達,不知不覺走到“翠龍閣”地方。

想起當初與三寶郎初次在外喝酒,那時候兄弟之間朝夕相處,嘻哈笑鬧,無話不談。而今一朝分離,生死未卜,心中甚是掛牽。就想再到故地,尋找那時快樂的影子。卻驀然聽見這位又丑又瘸的花子,嘴裏都囊着三寶郎的名字。心下一動,即便他不是三寶郎弟弟,或許也是三寶郎相識之人。乍見店小二仗勢欺人,心中陡然升起無名火,於是起身向這邊走來。

“喂!小二。這位兄弟的飯錢有價嗎?”

店小二抬頭望見小公子眉拂天倉,氣吞鬥牛;星芒如電,英氣逼人。聲氣頓時矮了十分,張口結舌回道:“飯,飯錢,四,四兩三錢銀子。”

李慕白從袖中摸出一張金票,擲在桌上,道:“這位兄弟的酒飯我請了,麻煩你把我的錢找開去!”

店小二撿起金票看時,赫然是萬兩面額!萬兩黃金,等於八萬白銀,就是十個“翠龍閣”也值不了這一張金票錢。

店小二知道惹了硬茬子,嚇的雙膝一跪,連稱:“大爺饒命。”

李慕白朗眉一揚,斜眼看了一下店小二,罵道:“天生一副狗眼!好好的生意,都被你這種狗東西給攪和壞了。”

“翠龍閣”掌柜聽到一番吵鬧,趕緊過來把店小二又是一頓拾掇,向著李慕白連聲道歉,賠盡好話。小公子這才作罷。

三寶郎早就認出白袍公子就是李慕白,想到自己一朝落魄如斯,更加羞慚難當,哪裏還敢再提三寶郎三個字?

小公子伸手扯過三寶郎,朗聲大笑:“相逢何必曾相識,來來來,今日我李慕白倒要與你一醉方休。”

三寶郎猙獰醜陋的五官一陣抽搐,慚然而道:“在下何德何能,敢與公子小哥同席對酌?”

李慕白面色一凜:“怎麼,殊不知英雄不怕出身低。一杯薄酒而已,談何敢不敢?”

二人遂相對而坐,三杯“祁山冰白”下肚。

“兄弟,李慕白尚未請教兄弟尊姓大名呢。”

三寶郎沉思良久,道:“還是稱我雪無情吧。”

小公子聽罷,又是一陣朗笑:“雪無情?怎麼又出了一個雪無情?倒讓我想起一個紅顏知己來。”

三寶郎顫聲問道:“誰?你想起哪個?”

“不說也罷。哎!誰道雪無情,驚飛藍冰花。金陵多情子,傾慕榴樹下。”

三寶郎一聽,常蟒仙金叟的話得到了確切證實,看來,李慕白與藍冰菲兩個人真的已經,已經?三寶郎內心一陣酸楚,想起自己今番這副模樣,與嫵媚溫柔的藍冰菲實在是難以登對。當下一雙粘合的眼瞼險險湧出一汪酸淚。如今竟至淪落到這般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結局,也難怪他們平時叫我凌判官,莫非真的是定數難違?我今除了祝福他們,還能做些什麼呢?

李慕白一聲輕嘆,似有千頭萬緒,自言自語道:"要是三寶郎弟弟在就好了,憑他的易技,什麼事情還不一卦搞定?"

三寶郎心中暗想,我若明言南宮玉獅與白高國諸狼主行徑,李慕白肯定會揪住不放,倒不如我以卦寓意,暗藏警示。將人事與天機一處,由他悟去。

想罷,揚脖兒喝下一杯“冰白”,道:“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鄙人行走江湖,略通卦數,趁着酒興,為公子卜一下命卦,可好?”

李慕白心中還生着大哥鴻飛冥的悶氣呢,正是去留不決。眼前這位花子既然如此說了,且讓他卜一回,權當是酒後開心,有何不可?遂朗聲答應了。

三寶郎右手疊着三枚銅錢,心中百感交集,道:“小公子,你聽好嘍。第一卦《水天需》,水運西北極天,蘭心萌意,慧質飄蓬,可惜運氣不符天時。奈何,奈何。”

李慕白似懂非懂,疑惑問道:“兄弟,什麼意思?是指姻緣嗎?”

三寶郎並不解釋,接道:“你且記住。第二卦,先後天震兌互換。卦象言,南雁思歸,宮馬揚威。謀名武就,逆震流兌。”

小公子沉思不語,心中暗暗忖度,這卦倒有些意思。這不正應了當今天子武科開考,招募天下勇士嗎。南雁思歸,正合我意。

李慕白連聲道好:“雪無情兄弟,以在下看來,你的路數倒像我的弟弟三寶郎做派。你可認得他不?”

三寶郎嘆了一口氣:“小公子真是貴人胸襟,難得您還記得曾經的兄弟。似我這等又丑又殘的花子,怎麼可能認識得到富貴場中,那些天驕之人?”

李慕白聽他如此消沉落寞,不知何故,心中竟隱隱作痛,一時無語。

“公子,承蒙您的盛情,雪無情酒足飯飽,我該告辭了。”

李慕白內心一陣酸楚,揮手道:“雪無情兄弟,你我一見如故,但不知日後能否後會有期。”

二人別後,小公子並未立即回去,而是一人獨自把盞,一直喝到傍晚時候,方才大醉而歸。心中反覆念叨南雁思歸一句,一個計劃在腦海里漸漸形成,我要回去,不稀罕你的副總都統之職。我要參加武科考試,奪取武狀元!

心中去意己決。睡到半夜之後,就悄悄爬起來,將大哥贈予的黃金甲披了又卸,卸了又披,一連好幾番。這黃金甲,小公子是真心喜歡。可是,這畢竟是當今聖上御賜大哥的寶貝。他有心帶走,又覺不妥。最終將心一橫,留下黃金甲,帶走"乾坤弓",還要仗着它參加武科,等着日後建功立業,出人頭地呢。到那時,我再將"乾坤弓"交還大哥便是。

一切準備就緒,他腰挎弓袋,手執銀龍槍,去馬廄牽了"玉飛雲",悄悄出了府街大院。左拐直行二里就出了金城東大門,一路揚鞭奮蹄,好似出離繁籠的百靈鳥,心中好不自由興奮。

及至天明,己馳騁四百里地。忽然想起尚未與藍冰菲作個告別,就這樣不聲不響,是不是太過份?他有心返回,又愁着到府衙去見大哥鴻飛冥。既是夜裏偷走,我還回去幹嘛?待日後見了藍冰菲再作解釋吧。

大嫂的病好了,金城保衛戰勝券在握。還有常蟒仙金叟,紅須戰魂蘭盾,他們都各有所歸。世界這麼大,唯獨多了我一個三寶郎?胡雪兒,虧我還那麼愛你,對你朝思暮想,魂牽夢索。幽月洞裏,竟將我燒成這幅不人不鬼的尊容。還有藍冰菲,祁山冰谷下,你是救我一命,可是我的紫鳳也救過你呀。你的"紫飛雲"小紅馬,沒有我搶救早就死於大漠風雪,這祥算來,你還欠我一命呢!你這個沒心沒肺,沒情沒意的女人,竟然一朝隨了別人。

哎,金城。三寶郎突然覺得,平常的大街小巷,各色攤肆,還有來往的人流,哪哪都是不順心,哪哪都是惹人煩惱。

娘,我的娘親。寶兒想您啦。

回家的路,可就不是來時那樣簡單。來時一路貴人幫忙,而今再走,怕是要一步一步量回去了。此時正是三伏酷暑季節,太陽金精正熾,三寶郎一瘸一拐,堅難地跋涉在炎熱乾燥的西北戈壁灘上。

一日,行至一片沙漠。三寶郎實在走不動了,腳下的布鞋早已穿爛了,沙粒熱得象鐵鍋炒熟的鐵豆,燙得腳心火辣辣地疼,嗓子幹得都能冒煙了。四周遠望,連一叢綠地也沒有。

他又累又乏,又渴又餓。太陽落山之前,必須找到落腳的地方。否則,待在沙漠一夜,不被狼吃掉,也被沙漠風乾了。正絕望間,忽然看到前面有一間土屋。

三寶郎大喜過望,尋思這裏既然能有一間房子,肯定就有人煙。及至近時,發現竟然是一間土地廟。正當廟門前,一柱香火尚未燃滅,地上擺着一壺酒,還有幾片甜點。

看看夕陽欲墜,慘紅如血。無垠的沙漠裏,霧靄迷漫。三寶郎不想再走了,決定靠着這廟牆遮擋,在此過夜。

看着地上幾片甜點,酥黃油潤,隱隱一縷油炸香勾惹得他饞蟲難耐。心中暗暗祈禱,各路大神,德比南山,恩披東海。我三寶郎今時落魄潦倒,飢餓難當,能否賞我一片甜點充饑,待我日後發達,定當虔誠還奉,三牲祭品,整豬整羊,名香名酒,珠寶金錠,一應具齊。

禱告完畢,不由分說,抓起甜點就往口裏塞,意猶未盡,又把旁邊那壺酒拾起來,嘴兒對着嘴兒一飲而盡。好歹覺得肚中安穩了,就倚着東牆,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哪知睡到半夜,下腹突然劇痛難忍,大有急急欲泄之勢。三寶郎一骨碌爬起來,一邊跑着,一邊解着褲子,那感覺也實在太急了!

一陣突突之後,他感覺整個爽了許多。正待返回小廟,卻發現己找不到來時的路了。他心中大急,又驚又怕,茫茫沙漠裏突然颳起一陣陰風,一去白天三伏熱浪,霎時陰寒冰冷,一個激凌,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陰風颯颯,煙霧繚繞,繼而漫天遍野翻滾着球形的霧團。霧團里,此起彼伏,傳出一陣陣鬼哭之聲。或是激揚憤怒,或是婉轉悲傷,或是高亢尖利,或是喁喁泣泣。

三寶郎慌忙伏在地上,運目細看,滾滾的煙霧深處,驀然閃亮着一盞幽藍小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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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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