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因為愛情
不斷的有關於三哥的消息傳來，一向排斥找對象的三哥竟然在年過半百時動了婚，看上了他們家附近一個寡婦，那個女人比他小六歲，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一兒一女，農村人結婚早，這兩個孩子都快二十歲了，這面的親戚朋友都在心裏盤算着,這女人來到家裏後會不會再給三哥生個孩子呢？如果能給生個小孩兒的話，無論是男是女，那麼三哥給她兩萬塊錢就不算虧了。
這個女人,勤進他們都認識，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吧，有的姊妹心裏不是十分同意三哥找她，認為三哥一個沒結婚的男人找她算是虧了，再說萬一給她兩萬塊錢，和三哥過了不長時間她不幹了，那該有多虧呀！反正她們考慮的這些問題,我是一點也考慮不到的。
我心裏只是為三哥遺憾，從三哥現在的容貌上，依稀也可想見當年的模樣，三哥風華正茂的時候，肯定也是一個英俊的小夥子，比同村同齡的許多小伙都要帥得多，可是他偏偏相信愛情，偏要找一個對自己心思的姑娘。
可是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三哥的這份心思無疑就是奢望，他一直初心不改，於是他就不由自主的過着他自己的蹉跎歲月，他的青春不自覺的晃過去了，如今，和他同齡的人,早婚的都已經當上了爺爺，大多數孩子也二十幾歲了，可是三哥形單影隻一個人，過來過去他自己都自卑了，都不願往人前站了，有什麼事情,但凡能不到場他就退後了，看見三哥的瑟縮，我的心裏很不落忍，對於心底一直最崇尚的所謂愛情觀產生了動搖……
家在農村，如果三哥在年紀正好時找一個知冷知熱的女人，生一兩個可愛的孩子，雖然勞累，卻也可以盡享天倫之樂，即使沒有愛情，可孩子是自己的，這點沒有幾個人能免俗的。
這麼多年，除非石頭，人心早就該捂熱了吧？可是現在，因為三哥當初的固執，不但沒有這樣的女人，也沒有一個可以慰藉他心靈的孩子，終於人過半百，三哥才終於想找一個伴了，可她真會是三哥可以信賴依靠的伴嗎？
還沒等結婚，問題就來了一大堆，錢的問題，兒女的問題，老人的問題，這些姊妹排斥的問題，足夠讓三哥心力交瘁，三哥心中的遺憾只有他自己知道，可他卻永遠不會說出來……
我忽然間懷疑起三哥的堅守，我覺得他是否值得呢？
愛情,看來真的是奢侈的,也許,不具備一定的條件,好象也沒有追求所謂的愛情的資格,婚姻應該是高不成,就低就.
……
零九年春節前後,每每地夜不能寐時,我就不由得去想,這一年的五萬元貸款怎麼還,我設想了許多種方案,可是上哪裏也再借不到五萬元錢了.
每年的利息要近一萬塊錢,白白地交給銀行,我想着都心疼.
最後想來想去,最合適的方案只有一種,那就是賣掉我的那座樓.
有一天,趁爸媽都在,我問我爸;
“爸,那五萬塊錢貸款的事,你有什麼打算呢?”
“這才多咱,你就去想那件事,瞎操什麼心?”
我爸白了我一眼.
“爸,我知道,其實你也沒辦法,你只是在那裏推着弄,這麼辦吧,你和我媽也不用發愁,我打算把樓給賣了,還這份貸款.”
“那勤進能同意嗎?畢竟我們已經給你們了……”
我爸媽有點遲疑,可他們內心,應該是如釋重負的.
畢竟這是一件多麼壓人的事情呀!
“能.媽,我覺得他能同意.”
“那你可得好好和他說呀,彆強迫,讓他思想真正通啊!”
我爸一直沒說話,可是他知道,我能給他把這事辦好.
勤進的思想真正通,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是他沒辦法了,不得不同意.
我知道我的勸說確實要大費周章.
我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儘管我也不情不願和他這樣.
可是.我爸媽這麼難,我能在那裏袖手旁觀嗎?
不能,堅決不能,取之於父母,還之於父母.
可是勤進堅決不同意.勤進說;
“小風,那是我的最後一點底線,你如果把樓給賣了,我就覺得我沒有家了.”
“可是平時我們也沒有回去住,它閑在那裏,這面沒錢還貸款,不說拿利息,還不上怎麼辦？怎麼辦？”
“那就讓你爸想辦法,飢荒全是他拉出來的,現在他沒事了,什麼都往姑娘肩上壓,他想干時候那個激情哪去了？咱家純粹是讓他作完了.”
“勤進,你再不要那樣說,說了也沒用,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現在我爸也沒能耐了,老說過去幹嘛？”
“本來就是嘛,好好的一個家,老婆要樣有樣要貌有貌,女兒孝順聽話,他偏偏低極趣味找一個那麼樣的女人,還出命案,跟着丟老人了不說,錢都敗光了,現在知道仔細了,動不動就說什麼什麼不能浪費不能浪費的,聽了就讓人煩,怎麼浪費能有你敗家多？”
“你說那些又有什麼意思呢？不管怎麼說那是我爸,再說他也知道錯了,你還能讓他一直承認自己錯了自己錯了嗎？這一頁翻過去了,真的不要再提了,我覺得一點意義也沒有.”
“反正那是你爸,我一說你就煩,你別說什麼都為他着想,等他能行了那一天他不為你着想,你哭都沒有人看,不信你走着瞧,你爸現在是沒能耐,等他有了能耐,他還是原先那個他,他也不會老實的.”
“你這個人呀,給誰都不能妄下斷語的,何況是我爸.告訴你,勤進,你有點少教了呀!你就聽我的吧,把樓賣了好嗎？”
“我真不能同意,我覺得你把樓賣了,我就失去家了,沒有根了……小風,你真的一點也不理解我,一點也不為我着想.”
“勤進,你就是把自己當外人,這麼多年了,這個家不也是你的家嗎？你怎麼能老說這裏不是你的家呢？孩子都這麼大了,將來小錦還能回來和咱爭這房子怎麼的？”
“不是小錦的問題,反正我可不覺得這個房子將來就會是咱的,你爸那個人,我對他真是放心不下.”
“你那就是戴有色眼鏡看人了呀!我爸現在這樣,就是吃了女人的虧，都是讓那個王蘭給弄的，就是害在她的手裏了。經受了這麼多的挫折和打擊,他什麼事還能沒看明白,他再做事還不得考慮考慮,他都多大歲數了,他還吃一百個豆子不知豆腥味呀!”
“沒準,小風,真沒準,你是女兒,你被親情蒙蔽了眼睛,你爸那人那些年所做的那些事,說明他對家人不算是一個善良人.”
“勤進,你有些過份了呀!我爸我媽我們全家人哪個不善良？”
“小風,你真錯了,爸其實和媽和你和小錦,他和你們的性格不一樣。”
“勤進,你對我爸真的有偏見,我也不想和你討論這個問題,你就想開了吧,把樓給賣了,一年能省近一萬塊的利息呢!”
“他為什麼不想辦法呢？”
“你怎麼能這樣逼我爸呢？他現在哪裏有能力去想辦法？我想的這個是最好的辦法了.”
“就你有能力,就你陳風了不起,你爸那裏沒一點動靜,你就開始計劃上了,你想的辦法總是會令我受傷,總是會把我傷的很深。
我有時都很奇怪,你說你不和我一條心,總是犧牲我的利益,去滿足你父母的利益,我也知道,我沒有太多的發言權,因為這樓不是我們家買的,可是你不是給我們了嗎？那你們想往回拿就往回拿呀,還帶反悔的,如果真正想賣,就不要徵求我的意見,因為我的意見就是不同意.”
“勤進,你真的看不出來嗎？爸媽也確實是沒有辦法了,心裏才……也希望你同意賣掉樓的,爸媽可從來沒給我施加過壓力，是我自己要這麼做的，因為我們家廠子關閉了,也沒有貸款的牽強理由了.”
“小風,你不要再和我說了,你看着辦吧,我什麼意思你知道,你什麼樣心思我也知道.爸媽這輩子最成功的地方,就是他們有兩個孝順女兒,沒有原則的孝順.”
我知道勤進的心結沒有打開.於是我每每關上門在東屋隔三岔五地給他爭取,最起碼要徵得他口頭上的同意，哪怕是情非得已也行。一次次重複着這不得已的理由，每每都是不歡而結.
我媽私下裏對我說;
“小風,勤進這孩子人品不用講,這麼多年了,也都知道了解了,他就是和我們不太近便,你說我們老了,這房子將來不就是你們的嗎？這有什麼可不放心的？我真是不明白,啊,你們的房子空着不住,我們這邊急得團團轉,都上火了得病了,就不值當了呀!”
“媽,你放心,我一定會勸好勤進的,他是一個轉彎很慢的人,你給他時間.”
我心裏說;
“無論如何,我要這麼做,別說是我爸媽給的,就算不是我爸媽的,在這個時候,也要幫着我爸媽挺過這道難關呀!哪吒都能把骨頭肉什麼的還給父母,我也能.”
當時我甚至都想過,勤進就是想不開要和我離婚,為了父母不上火不着急,我也認了.
可是另一方面我也可憐勤進，要是真離了婚，他又上哪兒去住呢？他都沒有一個可以讓我放心的退居之所。
這是不是我們的悲哀呢？
甚至於一瞬間,我也有那麼一刻的動搖,要麼就跟冉曉張嘴吧.
可是就是人家借給我了,我的還款之日真是遙遙無期呀!我也真的就是沒了面子,我的做人的底線也隨之沒了,在精神上,我還會活得那麼輕鬆那麼高尚嗎？
我一向最驕傲的就是自己的高尚品格,我面子上謙和,骨子裏,我居高臨下地俯視芸芸眾生,固守着自己的那份清高,孤芳自賞.
可是,一旦自己不完美了,我自己就會不斷地檢省,再也硬強不起來了.
不,一點也不要想,權當人家沒說過,再說這麼多年過去了,也許人家已經忘了吧？
為了父母，為了家裏，我怎麼樣都覺得值，我把自己的大部分時間都放在了毫無意義的家務上，一菜一蔬，一粥一飯，洗洗涮涮，縫縫連連……
心甘情願的讓家人高興，讓爸媽高興，特別是讓媽媽高興，在心底深處，也許我也是高興的，我也認同了這種生活狀態，可是，我沒想到有一天我會為我曾經的簡單愚孝而深深的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