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考校
這一碗素餃子,別人未必吃得慣,他一碗應該是師兄囑咐了人,另外給他做的。
大師兄……到底是大師兄。
曉冬要留下來的心情比先前又堅定了幾分。
他還想在迴流山上過年,象今天一樣,象此刻一樣,和師傅,師兄師姐們在一起,吃一碗熱騰騰的餃子,於願已足。
素餃子裏還吃出了一個糖餃,外表看着跟別的餃子一樣,咬一口裏面都是糖汁兒,而且這糖餃還比別的餃子燙,曉冬沒提防,舌頭被燙了一下,啊的一聲抬起頭來,噝噝的直吸冷氣。
玲瓏師姐笑着問他:“是不是吃着甜餃子了?這個每年都會包那麼兩個,下到鍋里一煮就看不出來了,誰吃着是誰的運氣,這一年肯定過的甜甜蜜蜜順順噹噹的,不要嫌燙,快吃了吧。”
曉冬樂呵呵的問:“真的?那我得趕緊吃了。”也不怕燙,三口兩口把剩下的半個餃子給吞下肚了。
姜樊怕他噎着,催他:“你喝口湯吧,吃這麼快做什麼?難道誰還跟你搶了?”
曉冬趕緊喝了兩口餃子湯,可是喝完湯之後,感覺那甜意還在嘴裏、喉嚨里留着,一直甜到心裏。
李復林不那麼講規矩,今天又是過年初一,飯桌上說話也沒事。曉冬好奇的左右看看:“不是說甜餃子包了兩個?我這吃着一個,誰還吃着了?”
結果這話一問,一桌人都笑,李復林也笑,用筷子點了點姜樊和玲瓏他們:“你們也學會欺生了,小師弟頭一回在山上過年,你們也就騙他這一回,來年就騙不着了。”
騙?
曉冬更迷糊了。
還是莫辰清清嗓子同他說:“這糖餃子,其實灶房按人數包好,煮完以後,按份兒每個碗裏放一個……”
這意思就是,這餃子其實人人都有?
曉冬再左右看時,姜樊他們都忍着笑點頭。
“合著人人都吃着了,我還以為我的運氣真的特別好呢。”
話是這麼說,餃子還是吃的曉冬心滿意足。師傅給的紅包他已經偷偷拆開看過了,裏面是兩張金葉子。曉冬只聽說過這東西,還是頭回見着,格外覺得新奇。這金葉子鑄的可精緻哪,上面的葉脈紋路都很清晰,就算不拿去花用,拿紅線串了戴在身上也挺好看的。
可惜快活日子過了幾天,初三的時候師傅就發話說明天早起去練武場,要看看他們幾個的功夫有沒有長進,查一查誰偷懶了沒有。
這一下曉冬有點兒慌。他是沒有偷懶,這幾天在屋裏不是背心訣就是打坐,劍法也時常在練的。就是長進不大,劍法前二十式還好,從第二十一、二十二式往後就有些懸乎了,後頭的招式不象前頭的那麼簡單,曉冬一到這裏就有些手忙腳亂。要是一心顧着手上的動作,那就容易忘了下一招是什麼。要是一心想着招式,手上的動作就成了照貓畫虎,全亂了章法。
師傅說完這麼句話就走了,留下的幾個徒弟表情各不相同。大師兄看起來最淡然從容,這是當然的。大師兄的功夫在他們師兄弟中是拔尖兒的。本來就是天資最高的一個,練功又勤勉,日日不輟,對考校自然不用急。玲瓏師姐兩眼發直,嘴裏念念有辭,顧不上同其他人寒喧就先走了,看樣子也對明日的考校不那麼有把握,這會兒回去可能是要臨時抱佛腳。姜樊面色也不怎麼好看,他雖然也沒偷懶,可是練功盡心不盡心,自己心裏最清楚。劍招是每天都練的,都成了習慣了,有時候一套耍下來,壓根兒不走心,力氣也沒全使上。這回師傅要考校,姜樊也有些心虛,生怕被師傅看出來。到時候要是當著師弟的面兒被師傅訓誡,那做師兄的臉面可就保不住了,還是回去再用用功磨磨槍的好,不快也光嘛,能精進一點兒是一點兒。陳敬之看不出神情有多少變化,向莫辰和姜樊分別打了招呼也先走了。
最後剩下的就是曉冬和莫辰兩個了。
曉冬有些羞愧:“大師兄,我這劍法實在還不熟練,明天考校,說不定就要惹師傅生氣……”
“不打緊的。”莫辰看小師弟一臉惶然,先給他吃了顆定心丸:“你放心吧,師傅收徒更看重的是人品。要說天資,姜師弟的天資也不算好,只要肯下功夫,師傅自然看得出來你是不是用心了,絕對不會趕你下山的。”
“真的?”
“我親口問過師傅的,師傅也是這樣說的。”
這一下曉冬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可是這不代表他就對明日的考校不擔心了。
劉前輩幾人還在山上沒走呢,明天考校,劉前輩說不定也要一起到場,曉冬覺得自己必定會丟人的,區別只是臉丟大點兒還是丟少點兒而已。如果劉前輩不在,只在師傅和自家師兄師姐面前丟丟臉那也無妨,反正他本來就是給各位師兄師姐墊底的。但要是當著劉前輩的面出了丑,那豈不是讓師傅師兄他們跟着一起沒了面子?
“別想得太多了,平時練劍時怎麼樣,到時候還怎麼樣。要是求好心切,說不定反而會出錯兒。其實劉前輩要是明天也在,那是好事。他於劍術一道體悟深遠,連師傅也比不了。倘若明天能夠得到他指點一二,對你將來大有好處,這種機緣別人求都求不來。要不然你以為劉前輩身邊那三位師侄為什麼這麼緊跟着劉前輩?還不是圖能夠得他指點教導嗎?”
師兄說得對,道理曉冬也明白。
就是……他覺得劉前輩好象對他有些成見,再加上他跟師傅說過要把自己送走的話,曉冬有些怕這位劉前輩,一想到要在他面前舞劍,心裏就不自禁的有些打怵。
莫辰留下來又教了曉冬幾式,還將整套入門劍法給曉冬演練了一次。看大師兄練劍真是一種享受啊。
同樣的劍法,曉冬使出來就磕磕絆絆,錯漏百出,大師兄使出來就如同行雲流水,矯若游龍。尤其是這套劍法到了後頭幾式,曉冬覺得很為難的地方,大師兄卻都舉重若輕,轉圜自如,一套劍法演畢,看得人心曠神怡。
“晚上早些睡,養好精神,明天不要起晚了,到時候穿雙輕便的鞋就行了。”
曉冬連連點頭:“師兄也早點兒歇息。”
可是等大師兄走了,曉冬一點兒想歇息的意思也沒有,不管睜開眼、閉上眼,大師兄持劍的身姿還總在眼前盤旋不去。
要是他能練得象大師兄那樣就好了。不不,不求象大師兄一樣,有大師兄一半,一半的一半的也行啊。
他在心裏反覆回想着大師兄當時的動作,呼息的頻率,步法的輕重,一面想着,一面忍不住拿起劍,也不拔出鞘,就那麼在屋裏比劃起來。
這一式大師兄使的很從容,並不求快。那一式腰要松一些,太緊繃挺直了反而讓自己難受。
不知道為什麼,似乎大師兄那一套演示真起了作用,曉冬覺得自己練這一回,比之前哪一回都要輕鬆,要熟練。就象解開了一直捆在身上的東西,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動作也比以前要靈活多了。
他又驚又喜,又難以置信。
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形容,他也說不上來這種改變是怎麼回事兒,又是因為什麼。
他練了一遍又一遍,原來做不到位的動作現在也能做到了,原來總忘的招式和動作現在也能連貫起來了。
一直練到他氣喘吁吁,手臂酸的都舉不起來,曉冬才停了下來。
這會兒不大功夫,他竟然出了一頭一身的汗,裏衣都讓汗濕透了,人也累的不行。
身上雖然累,心裏卻高興。
要是明天他能比現在練的更好一點兒,那師傅那裏應該可以交待過去了。
曉冬擦了汗才鑽進被窩裏,樂得抱着暖木來回打了幾個滾。
第二天曉冬早早就醒了,外頭天沒有亮,他忖度着時辰差不多了,不敢耽誤,起身來把衣裳穿好,洗漱之後就趕緊出門了。
姜師兄就在門外不遠處等他,見他快跑過來,還囑咐兩句:“慢點兒,別摔着。我還以為你沒醒呢,正想着要不要過去叫你一聲。”
“多謝姜師兄特意過來等我,現在是不是該過去了。”
姜樊也很緊張,劍拿在手裏手心一直出汗,從左手交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連曉冬都發現姜師兄和平時不一樣,這情形顯得很不尋常。
“師兄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姜樊擦擦汗:“時辰不早了,咱們也快走吧。”
姜師兄也是在擔心吧?
曉冬覺得自己沒猜錯。
至於曉冬自己,事前他怕得要命,可是臨到跟前,他反而不怕了。到了這會兒怕也沒用,反正象大師兄說的,只要平時沒偷懶,師傅也不會對他太嚴厲的,更不會趕他下山。他只要好好兒習練,能象昨天大師兄那樣輕靈如意從容不迫是最好。大師兄給他演練了一回,他能學會個三分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