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欲言又止
聞人司記得自己再醒來的時候,是因為太冷而醒來的。恍惚之中,他竟忘記了自己在什麼地方,但他朦朦朧朧中能感覺到,應該是自己睡覺的時候,不小心將自己被子掉在了地上。但是儘管他覺得有些冷,可他還是有些犯懶,不想自己從床上爬起來去撿被子。
於是軟骨頭又犯懶的他忍不住翻了個身,一不小心就滾進了身邊人的懷抱中:“白尹——被子掉了,去給我、給我撿被子。”
他這樣說著,他可能是真的覺得有些冷,於是下意識地向著對方的懷裏蹭了蹭。他很少向別人做出這種討好般的動作,除非他是對於白尹。而白尹只要一看到自己這樣討好的動作,那白尹肯定會繳械投降,立刻就去幫自己干任何事情。
但是這一次,出乎他的意料,白尹卻並沒有回答他,他覺得可能是自己討好的程度不夠真誠,所以用力又向著他的懷中蹭了幾蹭:“白尹——”
他懶洋洋地叫,朦朦朧朧中,他甚至是伸出了一隻手去,去觸摸自己身邊的人,然而他剛剛碰上那個人的肌膚,他卻忽然意識到自己身邊的人似乎沒有穿衣服,那個人的胳膊很滑,滑到讓他感覺像原來毓慶宮裏他那隻白玉茶杯的手感。
那隻白玉茶杯,是聞人淞專門給他的,因為聞人淞說,白色的茶杯盛血紅的茶湯,最漂亮了。
而他也很喜歡那隻白玉茶杯,因為每當他的手捧着那碗盛着茶湯的茶杯的時候,他都會感覺那茶杯的質感,好似變成了女孩子的手,溫軟而又細膩。
但是就是這樣溫軟而細膩的皮膚,絕對不是白尹的!
聞人司想到這一層的時候,幾乎是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他想要立刻從那人的懷抱中掙扎出去,但是對方已經洞悉了的他的想法,一把就圈住了他的身子,叫他掙扎也掙扎不開。
聞人司的眼睛下意識地睜大,短暫的疼痛感,刺激他的眼睛,畢竟阿是人家剛給他換的新眼睛,不是自己的,用起來,還有點不適應。
他睜開眼睛,在黑暗之中,他慢慢看清楚了自己身邊的人,首先映入他眼睛的,是那人的臉龐。他有細細的眉毛,乾淨明亮的眼睛,以及一張薄厚適中、甚至有些性感的唇。
這樣的姿色在西涼國的男兒中,算不上頂尖,但是不可否認的是,看着這張臉之後,會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因為只看那張臉的話,人們很容易會以為這是個很溫和的人。但是事實卻是,越溫和的皮囊下,越有可能埋藏着惡魔,就如同他眼前的這個人。所謂的公子如玉,也只不過是看上去罷了。
看着眼前放大的臉龐,聞人司覺得呼吸有點困難。對方的眸子在黑暗中輕輕閃動着,彷彿是嘲笑般地看着他:“剛才那個嬌撒的不錯,再給我來一聲聽聽好不好?”
對方這樣說著,聞人司卻是越來越覺得喉嚨有點阻塞,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
看他不說話,對方似乎也不惱,反而是伸出手,輕輕撫摸上聞人司的眼睛,溫暖的指尖撫摸上他的眼瞼,聞人司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將頭轉向了一邊。
看到聞人司這種反應,對方的手微微停了一下,語氣好像也夾雜了些不高興:“真是的,怎麼我一摸,就怕成這個樣子?剛才不是叫的挺開心的么?啊!剛才你叫什麼?是不是白尹?”
“不、不是——啊!”
“小騙子。”聞人司的話剛說完,對方的手卻已經狠狠掐住了他的下巴!對方很喜歡留長指甲,但是就是這樣一副長指甲,此刻卻是毫不留情地掐進了聞人司的下巴!
“你當我是聾子么?知不知道騙我是什麼下場?”對方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銳利!聲音配合著他的手勁,聞人司感覺自己下巴已經流出了血!
“放開我!”聞人司甚至是不敢動,因為他一動,只怕對方的手指一定會順着自己的皮肉,在他的臉上狠狠劃上一道!他可不喜歡自己臉被人給劃得皮開肉綻。
“放開你?”對方似乎是被他的話給逗笑了,不由得重複了一下這句話,“真不知道你是哪裏來的勇氣啊!居然敢對我提要求?”
說罷這話,聞人司突然感覺自己下巴上的痛苦似乎是小了很多,因為對方的確是將指甲從他的皮肉中離開了,但是馬上,讓他措手不及的事情幾乎是立刻就發生了!因為就在對方放開他的下巴的那一刻,聞人司就被他一腳從床上踹了下去!
對方的身形看上去不是很大,甚至是有些瘦削,但是他的爆發力是在是太強,以至於聞人司被他踹下床之後,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個滾才撞在床下的桌子上,停了下來!他覺得肚子很痛,肋骨也有點疼地厲害,他不確定是不是這變態小子剛才那一踢,已經將自己的一條肋骨給踢斷了。
但是這都不是主要的,他已經習慣了自己肋骨被踢斷的狀況,因為自從他被這個人給買回來之後,他就經常喜歡這樣踹自己,彷彿將自己從房間的這一頭踹到那一頭,對他來說,是件很開心的事情!
“啊!”聞人司眼睜睜看着對方已經從床上坐直了身體,向著自己送走了過來,並準確無誤地一腳踩在了自己斷掉的肋骨之上!
“啊是什麼聲音?我叫你給我再叫一邊白尹聽聽。我讓你叫啊了么?”說著這話,對方下意識地又往聞人司的傷口上狠狠輾了一腳,“怎麼句只會叫啊?還是說,只有在白尹面前,在白家人面前,你才會裝的那麼乖?才會用那種語氣說話?”
“你不應該只有這點手段啊?你既然能夠取得白家認可,你的手段肯定不會就這麼兩下子。你全拿出來,拿出來讓我學習一下,我就是很想知道,為什麼他們不能接受我,卻接受了你?”
聞人司感覺自己簡直要被自己肋骨處的傷口給痛的昏過去:“你究竟要讓我解釋多少遍才行!白家人沒有接受我!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和白尹是私奔么!”
“私奔!私奔!私奔!”對方彷彿是瘋了一樣,向著他的身上用力地踹去,“私奔也不行!白尹跟白瑛難道不是一個白家教出來的么?為什麼白尹就願意與你私奔,而白瑛卻不願意與我私奔?”
“白瑛是白瑛!白尹是白尹!白瑛不喜歡你,跟白尹喜歡我有什麼聯繫啊!”
“就是有聯繫!我說有聯繫就是有聯繫!憑什麼被喜歡的人是你!憑什麼不是我!”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啊!”
然而對方似乎已經陷入癲狂,全然沒有再回答聞人司的意思,好像他對於聞人司,就只有一種對待方式,那就是打,往死里打!彷彿他的那點委屈,只能從虐待聞人司上,才能獲得緩解。
畢竟,正如紀箬自己曾對聞人司說的那樣:對於一個什麼都得不到的人來說,哪怕你只是比他多拿了一點,他就會不高興,就會不開心,乃至是恨上你。而聞人司何其不幸,恰恰就做了那個多拿了一點的人。
“救命!救命!白尹!白尹你在哪裏!”聞人司可能是痛到神經都有有些錯亂了,以至於有些口不擇言。
然而這一次,出乎他意料地,白尹的聲音卻是真真切切在他的耳邊響起:“阿司,你醒了?”
又是一個噩夢!
聞人司驚覺,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從床上彈了起來,但是他剛抬起頭來,卻狠狠撞上一個東西。
白尹發出一聲悶哼,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較遠的地方,輕輕驚呼了一聲:“爺!你們不要緊吧!”
是文遠若的聲音,聞人司、不,在現實中,應該是燕宛。燕宛幾乎是瞬間就明白過來自己在什麼地方。
剛才他起來的是在是太猛,而白尹離得他又太近,以至於兩個人就這樣撞上了。
白尹捂住自己的額頭,向著門口的文遠若交代了一句:“我不要緊,人醒了,先幫他弄點東西吧!”
“我不要!”白尹的話一落,燕宛卻是不由自主地向著身後的床角躲過去,不知為何,一聽到“弄點東西”這句話,他就忍不住犯怵。胳膊處傳來的痛意讓他忍不住想到了今天上午,那個名叫范郢的太醫給他弄來曼陀羅的事情。
但是燕宛在恐懼中,卻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情來,如果自己已經吸入了曼陀羅,那他現在應該像以前一樣,大犯毒癮才是,怎麼會好端端坐在這裏?
白尹揉着自己腦袋上的包,有些心疼的伸手也揉揉燕宛額頭上的包:“剛吃了葯,還是吃點東西吧。”
“葯——”燕宛有些迷茫的對向面前的白尹,他略微安靜了一會兒,但是馬上他就意識到空氣中似乎有種淡淡麝香味,熟悉的味道,讓燕宛頓時感到顫慄,以前在紀箬那裏犯毒癮的時候,紀箬常會用一點麝香與硃砂做成藥丸給他吃。吃完了之後,他會因為藥物的作用安靜好長時間。
“你、你怎麼知道這個方子的。”燕宛彷彿是在喃喃自語。
白尹聽燕宛言語之中似乎意識還比較清楚,心下有些寬慰。但是他還是先回過頭去對着一邊的文遠若說道:“去做碗粳米粥,記得放點糖。”
文遠若似乎在原地躊躇了一下,但是他還是識趣地離開了。走的時候還貼心的將門關上了。
白尹眼看着文遠若走了,忙回過頭來,從一邊揀過一隻碗來:“再喝點水,剛才你昏過去的時候,也給你喝過,不過,你的嘴唇還是很乾。”
白尹捧着碗往燕宛的嘴前送,然而燕宛接觸到溫熱的碗沿,他卻瑟縮了一下,有點執着的重複道:“你怎麼、知道那個方子的。”
白尹的手微微一頓,旋即說道:“是舟水、不,是文遠若給的方子,以前、以前文師叔還在的時候,文師叔西涼學來的。他偶然看到過,沒想到就用上了。”
提到文多星,白尹還是有點內疚,但是他馬上就輕咳了一聲,繼續說道:“你看我都說了,你也趕緊將水喝了。”
“我、我自己來。”聽到白尹的話,燕宛反而有些緊張,想要伸出雙手,去接那個碗,但是他剛伸手,那隻被踩廢的胳膊卻是發起了抗議。刺痛讓燕宛清醒了一下。
白尹皺皺眉頭,繼續將碗捧到了燕宛的唇邊:“行了,剛給你把胳膊給接好,你還是別亂動了。今日都是我不好,本來孫堅刺激我,我不應該上套的,不然也不會讓聞人夏鑽了空子。以後再遇上這種事情,我便是背着你,也要將你背去。我——”
“白尹。”絮絮叨叨的白尹,終於被燕宛打斷了。白尹抬起頭,他忽然發現,燕宛青的臉龐上似乎是掛了一種很怪異的表情,那光景分明是有點欲言又止。
白尹有些發懵,就那麼看着燕宛:“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