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欸,我叫你呢,難不成你打直背脊都能睡?」

腳步聲接近,隨即有人從背後輕拍了她的頭,然後來到她面前。

她的視線從下緩緩往上移動——女孩穿着一雙藕色的鞋子,同色長裙,淡黃色的短衫,腰間繫着寶藍色的腰帶,還掛了只綉袋,她纖痩,不高,巴掌大的小臉有着秀麗的五官,笑意揚在唇邊,小臉神采奕奕的。

她不認識她,可是下一秒她卻哭了。

「怎、怎麼啦?誰欺負你了,跟姊姊說。」宜春見豆大的淚水從宜冬眼中滑落,登時被嚇得慌了。

佟乃頊雙眼眨也不眨,淚水像是決堤般狂掉,她甚至朝眼前的人伸出了雙臂,想討一個擁抱。

宜春見狀趕忙摟住她,細聲安慰着,「怎麼了,快跟姊姊說,咱們才好想對策呀。」

她無法說話,放任淚水痛快地流。

有一種人,雖是初次見面,可身上就是有種懷念的氣息,像是熟悉了好幾輩子的家人再相逢,一見了面,封印在靈魂里的記憶突然變清晰,重逢的狂喜幾乎快將人給逼瘋。她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她哭得像個孩子,彷佛要將累積多時的痛苦自責、憤怒怨恨給一併傾泄出來。

「啊咧,怎麼哭成這樣,你……」宜春被她的哭聲給嚇得不知所措。

「哎呀,這是怎麼了?」不遠處傳來另一個女孩的聲音。

宜春看向廊道那一頭,趕忙朝正走來的宜夏和宜秋招手,「你們兩個可有瞧見人欺負咱們宜冬?」

「沒呀,方才不是夫人說乏了要歇會,讓宜冬到廚房盯着晚膳嗎?」宜夏趕忙拉着宜秋走過來。

「通常這時候宜冬都會到這兒發獃呀,咱們就是來找她的,難道說這期間發生什麼事了?」宜秋湊過來,輕撫着宜冬的頭,輕聲問:「妹子呀,說說,誰欺負你了,咱們跟夫人說去,絕對讓那人吃不完兜着走!」

她搖了搖頭,說不了話,只是緊抓着宜春不放,下一瞬,眼前一黑,她厥了過去。

失去意識之前,她不禁想,如果眼前這一切是老天賞給她臨死前的禮物,那麼她會很甘願的在黃泉里為她所犯的錯彌補百年千年。

乃珍……她唯一的妹妹,她真的沒想到兩人還能再見一面當佟乃頊再度張開眼,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所處的房間,便聽見有人噙笑說:「宜冬,你總算是醒了。」

她側眼望去,女孩有張圓臉,滿是討喜的笑,她雖不認識,記憶當中卻有這個人,她試探性地喚道:「宜秋姊?」

「嗯?是不是渴了,要不要喝點水?」宜秋隨即起身替她倒來一杯水,「夫人讓人請了大夫來看診,大夫說許是近來秋老虎猛得很,才教你給悶暈了,夫人也派人去抓了幾帖葯,要你這幾日好生歇着,待你身子好了,得要好好謝謝夫人。」

她坐起身,接過了茶水,淺啜了口便問:「宜春呢?」

「你這丫頭,就只記得要找宜春。」宜秋撇撇嘴。

適巧進門的宜夏聞言,不禁低笑着,「可不是,宜冬向來和宜春最親的呀。」她端着木盤走到床邊,「既然醒了,那就吃點東西再把葯給喝了,說好了,我可不是宜春,讓你喝葯還給你備糖飴,待會就算苦你也得給我全喝完。」

直啾着宜夏那張看似冷漠的臉,可她知道宜夏是個古道熱腸的人,府里只要有人請託,她就會東奔西跑地替人張羅,而宜秋雖有張娃娃臉,性情卻最是俠義,看不順的看不慣的,她是心直口快誰也擋不了。

而宜春是府里的和事佬,手段最為圓滑玲瓏,從不得罪人,也是夫人最倚重的大丫頭,在府里的地位僅次於夫人的心腹陳婆子和管事娘子劉氏。

記憶,只要她肯想,就會從腦袋裏的每個角落跑出來,彙整出精密的資料。

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是不相識的人,她卻熟記關於她們的一切,彷佛腦袋裏承載了兩世的記憶,教她頭昏腦脹的。

「怎麼了,頭又疼了?趕緊吃點東西喝葯吧。」宜夏使了個眼神,讓宜秋搬了個矮几往床邊擱,木盤一放便立刻逼她用膳。

她腦袋混沌地邊吃邊想,覺得老天給她的死前大禮也太大了些。很明顯的,她不是為了見乃珍最後一面而來,更準確的來說是宜春,宜春是乃珍的前世,雖然毫無根據,但她就是如此堅信,而她的前世便是宜冬。

可為何老天要她重回前世?就算人生要重來,也該是在今生,怎會跑到前世?

她食不知味地用完膳,一口氣喝完了湯藥,宜夏和宜秋被她豪氣的動作給嚇着,宜秋忍不住調侃,「唉唷,我的好妹子病了一場竟然轉性子了,以往喝葯總要人家三催四請的,今兒個可大氣了。」

她睨了眼,噘了噘嘴,「我要是不大氣點,一會你們就會到宜春面前說我不知好歹,宜春又要數落我了。」

「哎呀,你病得可真好,一整個轉性了,早知如此,你就該早點生病。」宜夏忍不住道。

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不想知道宜冬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可偏偏她就是記得一清二楚,一言以蔽之,宜冬就是個被寵壞的小丫頭,比乃珍還不如的任性小丫頭。

真是太不像她了,她的前世怎會這麼任性?喔不,一生都還未走完,肯定是後頭遇到什麼事大徹大悟了……思及此,她頓了下,因為她的腦袋裏找不到今日以後的記憶。

這也太古怪了,她記得截至目前為止的所有事,卻沒有今日以後的記憶?是因為她半路被送到此嗎,抑或者是今日以後的記憶是有可能更動的,才會消失不見?

換句話說,她往後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到後頭的歷史變動,難道這才是老天將她送到此的真正用意?

可是要改變什麼?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宜冬醒了,你們怎麼沒告訴我一聲?」門一開,宜春手裏拽着一個油紙包跑了進來,一見宜冬清醒,沒好氣地叨念着。

「你不是在夫人那兒嗎?總不好咱們四個都窩進房裏吧,再說宜冬也不是什麼大毛病,養個幾天就好,你這麼緊張幹麼?」宜秋反問。

「哈,我知道,你肯定是知道宜冬要喝葯了,趕着替她送糖飴,可惜啊,晚了一步,你要是再早一點,就能瞧見宜冬豪氣喝葯的模樣了。」宜夏打趣道,站起身好讓宜春可以坐到床邊。

「宜冬,你把葯喝下了?」宜春驚喜地瞥了眼木盤裏的空碗,坐到床邊輕摟住她,「哎呀,我的妹子真的長大了,喝葯都不需要糖飴了。」

宜冬雙頰微微發燙,總覺得有些不自在,可偏偏在這裏,她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接受寵愛好像是應該的。

「呋,都多大的人了,喝葯還要糖飴,就只有你才這般奢侈,只怕親妹子也不見得這般得你疼。」宜秋想說的是都是下人,哪有這般嬌貴,糖飴這種東西可是要花去她半月的月銀呢。

「吃味了?喏,都是妹子,來來來,大夥分着吃,我還得回夫人房裏,這兩日又風又雨的,夫人的腳疼得緊,我得趕緊回去替她揉揉腳。」將油紙包遞給了宜冬,她轉頭又吩咐着,「宜夏,宜冬得要養着,幾日不能輪值,下半夜就給你輪值了,你先去歇着吧。」

「知道了,你趕緊去,要是夫人找不到你可就不好了。」宜夏擺擺手。

宜春笑睨她一眼,回頭又摸摸宜冬的頭,「宜冬,要是哪兒又不舒服就跟宜秋說一聲,現在趕緊歇着。」

「知道。」說是這麼說,她的手卻像是有自我意志,拉住了宜春的袖角。

「哎呀,這是怎麼了,還撒嬌了呢。」宜秋湊在宜夏耳邊大聲說。

「知道、知道。」宜秋學着揪住宜夏的袖角還不住地搖擺着身子,將三歲娃執拗的模樣模仿個十足十。

宜冬很想放手,可偏偏自己真的像足了十五歲的嬌貴娃兒,手就是放不開,真是……丟臉啊。

「你們兩個玩鬧夠了。」宜春撇撇嘴,輕拍着宜冬的手,「不怕,姊的身形是不高,但天塌下來還有姊頂着,你儘管歇着,姊一會就回來,回來就立刻來看你。」

這下子,宜冬不放手都不成。

待宜春一走,她又被宜夏和宜秋給笑了一陣,她壓根不介意,橫豎失而復得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怎麼笑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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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他是我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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