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言海青淡淡一笑,若無其事地喝掉杯中清酒,輕飄飄丟下一句話,「王爺護得他這麼緊,誰有本事、誰去動手,只要記着,千萬別牽連旁人。」
話出口,他似笑非笑地審視每個人,這群只會背後說話的孬種!
起身,言海青走出花廳,遠遠望着前院方向。
邵叡,他越來越感興趣了呢……
【第七章】
並躺在床上,阿叡兩手枕在腦後,一臉的舒坦。
小希卻眉心微蹙,明天就要出發,可心裏沒底,阿叡的計策能夠奏效?盛明珠的反應會不會和阿叡估計中一樣?
「阿叡,要不要再去一趟書房?」
阿叡淺哂,知道她在挂念什麼。
他們進出書房多次,把門關起來,幾乎把每塊磚頭都翻遍,還是沒找到想要的,盛明希有這麼多的秘密,肯定有不可示人的文件,她不可能事事藏在腦袋裏。
「別急,我們找不到,那些眼線也找不着。」
幾次測試,他確定張晴是忠於盛明希的,有她把守,魑魅魍魎不至於太囂張。
「嗯。」小希總覺得身邊有無數謎團包圍,雖然阿叡聰明,能猜出脈絡軌跡,但畢竟是猜,她想要更多的證據,想要清清楚楚、確實分明。
因為她害怕被謎團包圍的感覺,就像……就像母親的死。
「睡吧,接下來兩個月,我們要打一場硬仗。」
他伸開手臂,她順勢滾進他懷裏,在這個陌生的年代,她很感激有阿叡的陪伴。她對他的依賴越來越嚴重,這不是好事……她知道。
她知道的事很多,知道阿叡喜歡自己,知道這樣的感情繼續發展下去很危險,知道不管再多的否認,她都無法欺騙自己的心。
是啊,她也喜歡阿叡,非常喜歡、超喜歡。可是除了拒絕、裝傻、否認,她別無選擇。
為什麼?因為邵家上下是她的恩人,就算不能感恩圖報,也不能以怨報恩。她是長期看精神科的女生,用白話文來講——就是個精神異常的瘋子,即使她掩飾得很好。
她不知道這種疾病是不是潛藏在自己的遺傳基因里,但她知道,自己不會讓這種基因繼續傳下去,而阿叡是邵家的獨生子。
深吸氣,小希點點頭,低聲道:「謝謝你。」
他沒回應,卻知道她在謝什麼,圈住她的身體,他閉上眼睛、裝睡、等待。
穿越數日,阿叡發現,最大的問題不是盛明希撲朔迷離的處境,而是小希的難眠焦慮,起初,他以為是穿越帶給她的衝擊,但幾天下來,他不這麼認為了。
她作惡夢、她哭醒,每次每次都不斷喊着媽咪。
清醒后,她總說忘記作什麼夢,但說謊的不安在臉上現形,聽着她說謊,阿叡心疼不舍,難怪黑眼圏這麼嚴重,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多久?
等過很久,她的呼吸終於沉重,舒一口氣,他放任自己進入夢鄉。
媽咪的身子高高飛起、用力墜下,她放聲尖叫,不斷、不斷,她的叫聲在長長的巷子裏迴響。
一圈一圈的音波、衝擊着她的腦膜,到最後她已經分不清,是自己在叫,還是屋外的孤魂野鬼在吼叫。
那部車……好壞,它撞上媽咪,還從媽咪身子壓過,血從媽咪身上不停湧出,鮮紅的血像永遠都流不盡似的。
媽咪的血漫過來,漫上她的鞋子,漫上她的腳,她幾乎可以感受到血的溫熱……媽咪……媽咪……媽咪……「媽咪……」伴隨着尖叫,小希彈身坐起,像是有誰狠狠扯她一把似的。
阿叡清醒,跟着起身。
她全身汗水淋漓,胸口起伏不定,淚水像斷線珍珠,一顆顆墜不停。
阿叡勾起她的臉,不行了,他再不允許她迴避、他要追根究底。
灼灼目光對上她的眼睛,無比的專註、無比的認真,透過昏黃燭光,傳達到她心底。
不管了,她好害怕!小希撲到他身上,細細的手臂緊緊圈住他的脖子,今天晚上,她要放肆大哭。
她沒說話,他卻感受得到她的委屈,他把她抱起來,像抱嬰兒那樣,輕輕拍着她的背,輕輕哄着她的心。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唱自己專輯裏的歌曲。
他的歌聲很撫慰人心,漸漸地她不哭了,她揉揉紅通通的鼻子,從他身上退下來,尷尬笑着,也尷尬地對他說:「對不起,謝謝。」
「又作惡夢?」
「嗯。」
「夢見什麼?」
如預料中那樣,她歪着脖子、搖搖頭說:「忘記了。」
他拉開距離,把身子挪到牆邊靠坐,他兩手橫胸、態度清楚——今兒個晚上,我同你耗上。
「你可以選擇不說,但必須了解,保留秘密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麼代價?」
「比方……明天,你自己去柳州滅疫。」阿叡知道這種威脅很小人,但他必須。
小希倒抽氣,不行、不要,他不在,她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用力咬唇,她滿臉委屈,做出一副小可憐的樣子。
「收回去,沒用!」他鐵了心。
「我……是真的忘了。」她苦苦掙扎。
「很好,我也真的讓你做過選擇了。晚安,明天出門不要叫我,失眠的人容易脾氣暴躁。」
丟下話,他轉身背對着小希入睡。
望着他的背影,小希內心糾結,她還不明白他嗎?他擺明要她交底,擺明順我者生、逆我者亡,要是旁的事就算了,可是……她用手指戳戳他背,可憐兮兮的,像小時候那樣,但他不理人,再戳兩下,他依舊不甩。
小希發出幽幽一聲長嘆,他沒反應。
舔舔乾涸的嘴唇,小希知道自己必須妥協,她嘆氣,低聲開口,「我夢見的,都是同一個場景……」
她開了頭,他拉起耳朵細聽。
小希描述那個晚上,父親和江櫻霞對母親的要求,一句一句講得分外清晰,場景歷歷在目。
阿叡緩緩轉過身,緩緩坐起,緩緩地望着她的眉眼,光線不清楚,但他卻能清楚看見她的哀慟。
「……我昏倒了,清醒時,人躺在醫院裏,爸爸僱用看護照顧我,看護不知道媽咪的情況,我哭着、鬧着、吵着要見媽咪,到最後爸爸出現,他告訴我,媽咪死了,肇事兇手已經被抓到。
「我很害怕,但我堅持要去拘留所見兇手,爸爸覺得我很煩,他告訴我,他忙得不得了,他必須一個人籌辦媽咪的喪事,讓我不要搗亂。
「一個人嗎?才怪,他的‘助理’陪着他忙進忙出,每次看見記者,江櫻霞就對我格外親切疼惜。
「那個時候,江櫻霞還是爸爸的辦公室助理,她很會演戲,三年後他們覺得時機成熟,決定登記結婚,結婚的理由之一,居然是因為我爸沒辦法好好照顧女兒,為女兒着想,他才重新考慮婚姻。
「呵呵,很有趣吧,我早就住到阿叡你家,和阿叡一起上學、下課,我幾乎忘記自己的父親叫做什麼?」
她說的這件事,阿叡印象深刻。
當時聽到大伯母提起章健華和江櫻霞結婚的新聞時,向來甜甜的、弱弱的、圓融的、很有眼色的小希瞬間變臉,她被打擊了,她擠不出笑臉、說不出場面話。
顧不得整個家族正在慶祝他申請上大學,小希衝進房間裏,把自己關起來。
他有點生氣,不是生氣小希破壞氣氛,而是生氣大伯母刻意在小希面前提起這件事。
他知道大伯母嫉妒小希,她曾經對媽媽說:如果你想要個女兒,阿熙有兩個妹妹,你喜歡哪個就過繼哪個,何必收留外人。
哼,把邵熙送到父親身邊不夠,還想把邵瓊、邵欣送過來,他家的財產還真是誘人呢,讓大伯父、大伯母不吝割捨親情。
阿叡板著臉,離開餐桌。
他敲開小希房門,看見阿叡,她急忙擠出迎人笑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好要下去,沒事了,是我不好……寄人籬下,培養出她看人眼色的本領,但這個本領,讓他心痛。
手臂一勾,他把她勾進懷裏,他不會說安慰人的話,只會毒舌,所以他問:今天的慶祝會是幫誰辦的?
小希被圈在他胸口,只能伸出小小的指頭戳戳他的胸肌:幫你辦的。
他點點頭:沒錯,所以主角在哪裏,哪裏就是慶祝會。
阿叡鬆開她,打電話到樓下,讓阿姨幫他們把好吃的送上來。
他把她喂得飽飽,他帶她到頂樓放煙火,他們喝很多紅酒,喝到兩個人都有點茫。
他在她耳邊說:知不知道怎樣讓自己討厭的人難過?
她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