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表哥該不會就是去那裏跳的吧?」方梓璇笑問。
「是啊、是啊。不過想偷老古,要走到後山荒廢的三合院屋子,三合院的牆頭才有老石頭可以偷。」楊祺晨說。
「我服了你!」方梓璇搖頭,繼續吃她的蘋果。
「唉,你別不信,我起先也不信,可是你看看我,現在訂婚了啊,下個月要結婚,說不定明年我就當爸爸,你要當表姑了。」
「對啊,反正晚上閑着也沒事,你去拔拔蔥、拔拔菜,當運動啊。」爺爺居然加入說服行列,「梓炎你陪妹妹去,也去跳一跳,沒損失,爺爺想活着看你們找到伴,我年紀大了,再活……」
「停!停停……呸呸,大過年的,爺爺在說什麼啊!」方梓璇打斷爺爺的話,她天不怕地不怕,死皮賴臉裝白目,就是沒辦法聽長輩把死不死的掛在嘴邊。
「唉呀,爺爺講真話啊,我七十好幾了……」方爺爺重重嘆了一口氣。
「我跟你爺爺棺材進一半了,最擔心的就是你們兩個,一個沒女朋友、一個沒男朋友,幾歲了啊,奶奶跟爺爺像你們這麼大時,孩子已經在上學了……」一旁方奶奶加入戰局,老人家畢竟鹽吃得比年輕人的飯還多,十分精明,知道孫子孫女心軟,加把勁地催促。
「拜託啦,饒了我跟哥……」方梓璇求饒,可看看偌大的客廳里,她赫然發現大家目光炯炯全盯着她跟大哥這個黃金單身漢,接着醒悟他們倆確實是家族裏僅剩的剩女與光棍。
她求救似地看了看大哥,沒想到他只是無奈聳聳肩,說:「我可以陪你去偷拔菜、偷拔蔥,如果你想去的話。」
「啊?」她差點要哀號出聲,如今全家唯一不會逼她的可愛娘親在廚房切水果,面對這麼多虎視眈眈的眼神,她快招架不住……
「你願意去跳菜圃?偷老石頭?」方梓璇不敢相信。
方梓炎再度聳了聳肩,不是十分在乎地說:「如果這是把你‘銷’出去的辦法,我願意陪你去做做傻事。」他低低在方梓璇耳朵邊說:「你已經二十五歲了,我很擔心,再拖下去不是辦法。」
方梓璇瞪着大哥,「偷蔥、偷菜難道就是好辦法?」
「至少有成功例子,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方梓炎笑着說。
「去吧、去吧,既然你大哥肯陪你去,你們一塊兒去正好有伴。」爺爺說。
「爺爺奶奶沒其他心愿,我們年紀這麼大了,就只想看你們一個個幸福……」
「好、好,我去,可以了吧。」方梓璇受不了老人家的哀兵政策,站起來。
方媽媽這會兒從廚房端出另一大盤水果,聽見方梓璇的話,問:「你要去哪裏?」
「去偷拔菜、偷拔蔥,大哥要去跳菜圃、偷老石頭。說走就走,你們等我嘿,一個都別走,等我拔菜拔蔥回來明天加菜!」
方梓璇往外走了,方梓炎火速拿了車鑰匙,跟在妹妹後面出門,笑聲、口哨聲,甚至有掌聲,此起彼落地響了好一陣子。
花園別墅圍牆不高,也沒防禦措施,方梓璇隨便一使勁撐起自己身體,輕巧一躍,翻過圍牆。
載她過來的方梓炎先去後山荒廢的三合院老屋了,說好偷完老石頭過來找她。
她站在一整片大菜圃前,雙手環抱在胸前,自言自語起來,「有錢人就是奢侈啊,有機菜園……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跑來偷拔菜跟蔥?!這麼荒唐的事,我竟然做了!」
天上高高掛着一輪皎潔明月,檸檬黃的淡淡月光,將她的身影照得更為修長。
「有機是吧!既然要偷,就偷多一點好了,明天加菜!」
她跑到種蔥的菜圃邊,毫不客氣拔了一大把青蔥,又跑到種菠菜的菜圃邊蹲下,耳邊莫名響起關棠騏那把好聽卻滿是嘲笑味的聲音——
「我確定你吃了很多菠菜!」
方梓璇右手抓着蔥,看着一整片茂盛的菠菜,「我就偷摘菠菜了!我要吃很多很多菠菜,當個力大無窮的大力水手,臭關棠騏!」
她完全不手軟,拔了超大一把菠菜,正當她心滿意足,右手一把蔥,左手一把菜,準備站起來時,隱隱約約地,她彷佛聽見一道悲傷的男低音,模糊地說——
「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那聲音逐漸低緩,消逝,她回頭,想找聲音來處,突然一陣清風拂面,強烈暈眩襲來,下一瞬,她失去意識,整個人倒在菜圃旁,手裏的蔥與菠菜,散落一地……
【第三章】
明永樂五年
十二月中金陵才迎來入冬第一場初雪,氣候冰寒冷冽,女子撥弄了兩下屋子裏的炭火,在通風的窗邊坐下,手捧書卷,藉著冬陽一行行細讀。
門外一陣細碎腳步,厚重的帘子外,清脆的女音傳來。
「夫人,俞二爺來了,在外廳候着。」
是春綠的聲音。她闓上書卷,道了一聲,「進來。」
厚重帘子即刻被掀起,冰寒的冷風卷進些許,她瑟縮一下,帘子旋即又闔上。
「讓夏荷暖壺桂圓茶招呼二爺……」
話還沒完,機伶的丫頭立即含笑回道:「二爺正喝着。奴婢替夫人拿白貂裘衣可好?」
「好。」她起身,放下書卷,到火爐前暖了暖手,怕冷的她,實在耐不了寒,沒下雪前,尋常人家不起炭火的,可上個月天才微寒,她已受不住寒在屋內燒炭火取暖。
暖過手后,春綠拿來裘衣為她繫上,她攏緊裘衣,往屋外走。
「二爺方才念叨,夫人大病後,身子骨已不若從前,要仔細照顧別受寒了。」
「嗯。」她敷衍似地點頭,往外廳緩步慢行,眼前剛下了第一場雪啊,唉,漫長的冬天才正要開始,她心裏有苦說不出……
一個出生在亞熱帶的人,偏偏穿越到只要冬天就下雪的古代,沒暖氣、門窗擋不了寒風滲透,燒炭火取暖,還得擔心一個不小心中毒身亡,真是難為她了。
轉眼,她來到明朝,已經三年有餘。
三年啊……惡夢般的三年,剛開始,她醒來以為自己是作了夢,被一群穿着古代服、說著方言的人包圍,她不敢開口、不敢說話。
半年過去、一年過去,太陽升起又落下,她每天吃喝拉撒睡,全有人仔細幫她打點好,她每日每日面對同一群說奇怪方言的人,花了很長時間,才漸漸接受基於某個無法理解的原因,可能她拔菜、偷蔥當下,外星人突襲地球,造成時空混亂,她被帶到過去了,來到與她出生年代相差六百多年的大明朝。
慢慢的,她聽懂這裏的地方話,也學了地方話,她逐漸摸清她在這時代的身世背景,春綠是她的貼身丫鬟,是第一個「發現她失去記憶」的人,認定她是因大病才失去記憶后,春綠一點一點告訴她所有跟她有關的事。
當她終於決定面對現實,第一次照銅鏡,她驚駭的發現,銅鏡里是個長得跟她一模一樣的姑娘。
春綠每天與她閑聊,想到什麼便說什麼,原來她是落沒世家大族的嫡長女,余家則是南方經商有成的大戶人家,長房嫡子成了武將,為求發展穩固,求了她這門親事,儘管她家已經落沒,但在講世族背景的金陵城裏,落沒世家大族的名號,比起南方富商頂用得太多。
她十五歲過門,成親隔日夫君便領命出征,隔兩年征討海盜失利的消息傳回金陵,聖上念其忠勇且長年征伐辛勞,親封她為誥命夫人。
她這才知道,這是大明朝,在位皇帝明成祖,而她丈夫是因為領軍打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海盜陳祖義失利,被陳祖義殺了。
陳祖義的三光手段,燒光殺光搶光,讓皇帝惱怒,拿五十萬白銀懸賞陳祖義項上人頭,可惜她的夫君,五十萬白銀沒拿到,反而賠上性命。
據春綠的說法,得到消息后,她成天以淚洗面,悲痛欲絕,聖旨傳來那天,她接下聖旨,旋即暈厥倒地。大夫來看過後,說她是悲極攻心腦,引起卒中,命懸一線,恐怕難以回天。
在現代大概就是腦中風,才十七歲就中風,不知能不能算得上是奇萌?
春綠說,余家四代只出她一個皇帝親封的誥命夫人,余家上上下下一致決定怎麼樣也要把她救回來,不知花了多少金銀、昂貴藥材吊著命懸一線的她,跟閻王爺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