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0
秦家別墅。
富麗堂皇這種形容不過是對野生暴發戶家裝的委婉說辭而已,秦家雖然比不上晏家書香門第,但在本城也算富得早,秦夜天自認和暴發兩個字沾不上半點邊,但終究是窮過,骨子裏還是怕別人將他由無到有的產業當做是“暴發”,於是從裝束到裝修,一應交給專業人士,正因為如此,如今的秦家別墅邊邊角角都叫人無可挑剔。
此刻,一雙黑色高跟鞋正踏在那“無可挑剔”的鋥亮的白色地磚上,順着那一截裸露在外的光潔白皙的腿腕朝上,是一對修長筆直的包裹在長裙下的美腿。
來人正是秦家如今的大小姐秦暄。
在秦家幹了十多年的老保姆聽到動靜,站在一樓樓梯口,朝上道:“暄暄回來了。”
秦暄着一身黑色連衣長裙,大墨鏡還架在鼻樑上,聽到聲音,曼妙的身姿一頓,停住了朝上的腳步,抬起胳膊,纖纖玉指將墨鏡摘下,嗯了一聲,象徵性的微微轉了個身,目光卻保持平視的姿態,問:“我媽呢。”
保姆笑笑,道:“太太在樓上呢。”
秦暄徑直上樓。
她這一趟回來純屬“例行公事”,應付她媽來了,沒辦法,自從留學回來執意放棄她媽好不容易在公司爭取來的職位,還進了娛樂圈后,她們母女兩人的關係便十分緊張,每況日下都不足以形容兩人僵持不下的關係。
總而言之,華玉覺得秦暄這個做女兒的傻,她頂頭蹲着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不爭不搶什麼時候能輪到她拿家產的大頭;而秦暄又覺得華玉這個做媽的糊塗,她爸近年雖然身體不如從前,但好歹也是意氣風發人在壯年,大權掌控在手,能容下別人覬覦嗎?更合論子女爭家產這種事。
所以與其心心念念,倒不如順其自然,反正那兩個哥哥“漂泊在外”,他們都不怕,她怕什麼?
倒不如趁着年輕早點闖出自己的事業,還好叫人高看一眼。
上二樓,敲門進屋,一推門,果然看一個中年美婦坐在窗前,臉上落寞哀嘆的神色還未完全收起,轉眸看到來人,嚇了一跳。
華玉站起來,驚詫道:“暄暄?”
秦暄進門,將門帶上,進屋道:“回來看看你啊。”
母子兩個同時對先前的矛盾三緘其口,都不提之前矛盾的衝突點,一個去倒咖啡,另外一個把包一扔,落地窗的沙發前矮身一坐。
華玉這一路走來,到底還是個聰明女人,做小三的時候便心甘情願低調做人,順利熬到秦陸天的正房太太病逝,在秦家沒有正式身份的時候便任勞任怨一心主內,養育小孩伺候“公婆”,又熬了多年,不但將女兒培養長大,還最終迎來了該有的身份。
她這麼聰明,自然知道衝突不能給自己帶來任何好處,於是凡事都率先講求一個“忍”字,對當年給她找不痛快的秦淮是一個忍,做到常年的付出也憑一個忍,如今面對超出了掌控之外想法奇異的女兒,還是一個忍字。
於是,又是泡咖啡,又是讓保姆拿水果,言笑晏晏,決口不提叫母子兩個都不痛快的話。
這方面秦暄還真比不過她媽,很快敗下陣來,外加母子本就同心,一回秦家就是回了自己老巢,很快便精神放鬆,尋求精神慰藉。
她三言兩語把前段時間在劇組和徐依依的事講了,講完后恨恨道:“又是秦淮,真討厭,哪裏都有他。”
華玉嘆口氣,知道不能說回秦家上班,只得順着女兒的話:“那你這次受了委屈,今後又要怎麼辦?”
秦暄當即坐起來,像一隻炸了毛的貓:“什麼怎麼辦。他有手段我沒有嗎?走着瞧,他一個秦字,我也一個秦字,就看哪個秦夠硬。”
華玉不懂娛樂圈的事,也不亂出主意,更不攙和,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轉換話題道:“暄暄,我現在是不是有男朋友?”
秦暄回國時間不久,和秦淮差不多前後腳,但回來后也不住秦家,直接在市區的高檔公寓買了一套房子,華玉不太過問女兒的私生活,但當媽的,總不能知道女兒有男朋友也什麼都不問。
秦暄聽到這話,先是愣了一下,張開想問你怎麼知道的,可想想世界上又沒有不透風的牆,她媽一個富家太太,知道了實屬正常。
她便點頭,說是有這麼個人。
華玉問:“叫什麼?”
秦暄卻有些神秘的笑起來:“這個暫時就先不告訴你了。”
華玉卻突然急了:“你可千萬別談什麼當明星的男朋友!你爸不會同意的!”
秦暄最討厭華玉拿秦陸天壓她,當即翻臉不高興了:“明星怎麼了?秦淮不也拍戲當明星?他自己都能當明星,我為什麼不可以找明星男朋友?我爸默認他回來想幹什麼幹什麼,我憑什麼不可以?”
秦暄之所以回國后不在秦家住,最主要的原因在於,她覺得秦陸天雙重標準,兒子可以做的,女兒卻不可以,秦默那邊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這邊卻這個不行那個不行。
秦暄對宴邵這個大哥沒什麼印象,但從小就知道自己輸秦淮一頭,秦淮可以一邊上學一邊拍電視電影,她卻要時時補習,不補就跟不上上課節奏,秦淮拿獎的時候,她卻還是個小丫頭。
這麼多年,秦暄就是不服氣,她覺得自己不能輸,也不該輸。
所以說到底,當初那麼多追她的男人,為什麼最終還是挑中了茂謙和?
大概因為他們有共同的敵人,就算興趣品味完全不同,有了共同的“敵人”,便是組成長久統一的戰線。
感情?或許也是有的吧。
秦陸天的雙重標準秦暄一提到就火大,又坐了一夥兒,終於憋不住了,站起來直接走人,任由華玉追着勸說也不動搖,一步都不肯回頭。
離開秦家后,還不忘給茂謙和那邊去了一通電話。
本來因為徐依依那事就忍了很久,聽到茂謙和那不緊不慢的聲音,立刻又火冒三丈的問:“秦淮那邊你是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茂謙和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頓了頓,大概也深知徐依依的脾氣,反而好言好語勸慰道:“不是說今天回秦家嗎?寶貝這是怎麼了?遇到不開心的事了。”
秦暄:“我問你話呢?別肉麻。”
茂謙和的聲音依舊漫不經心:“最近宴邵出差,秦淮在打理公司的事,接觸了幾個劇本,但似乎沒有簽約的意向。”
秦暄覺得茂謙和話裏有話,冷靜了一下,把車停到路邊,問:“你想說什麼?”
茂謙和:“親愛的女朋友,你聽我慢慢說,不過我要說的和秦淮無關,倒是和你那位大哥關係,要聽嗎?”
秦淮姓秦,那也是二哥,宴邵可是正經大哥,在華玉那老派的想法裏,宴邵就是正經嫡子大少爺,反而是比秦淮這個二少爺更大的阻力,雖然這個阻力一直不着家,存在感極低。
雖然不是秦淮的事,但既然牽扯到她名義上的那位大哥,秦暄也願意聽一聽,同時忍不住好奇道:“宴邵怎麼了?他剛剛不是說他出差去了嗎?”
茂謙和:“所以讓你聽我慢慢講。”
“宴邵出差,是去接洽海市一個後期公司,本來是他帶着公司的幾個人,但蘭輝也跟去了。”
秦暄一愣,蘭輝?
這個蘭輝她雖然還沒接觸過,但好歹如今也是女演員了,自然聽人說過,獵星娛樂的小開,但又有傳聞,其實是個私生子,私生子在秦暄心裏其實沒什麼,反正窮人孩子多,有錢人孩子更多,只是不知道是外面哪個鶯鶯燕燕生的,早些年,秦暄自己也是個私生女。
但如茂謙和一類的娛樂圈富二代在蘭輝身上津津樂道的,並不是他這個獵星小開或者私生子的身份,卻是在他的性向問題上。
但喜歡男人這年頭算什麼大事?而且他自己也毫不避諱。
但問題是,關於性向問題的獵奇的傳聞,是關於蘭輝和他另外一個兄弟的。
傳聞蘭輝和那位兄弟從小一起長大,當年關係十分好,但某年蘭輝突然被送出國,念了很多年的書才被接回來,回來之後和娛樂圈專業對口也沒進獵星,而是在外面開了一家公司,股權大多被獵星掌控在手裏。
秦暄談了茂謙和這個男朋友,回國后少不得在男友的交際圈往來,那些人在飯桌上將蘭輝的事當成獵奇的傳聞和談資,可聽到這裏,秦暄也奇怪,也有什麼好八卦的?這些還不如秦家的事有意思呢!
可後來,等飯桌上一眾人的話匣子徹底打開了,秦暄才知道,蘭輝出國的時間特別巧,正是獵星娛樂幾個成了年的兒子爭奪家產大動蕩的時期,而歸國的時間,更巧,蘭頌排除異己一坐穩獵星老闆的位子,沒多久,蘭輝就回國了。
但蘭家現在可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兄弟,只有蘭頌,外加一個蘭輝。
能憑一己之力將其他兄弟踢出奪家業大戰中,最後還穩坐老闆位,贏得各大股東的支持,蘭頌必然不會是個心軟的主,不心軟的後果便是,蘭家由他當家,該踢走的通通踢走,從此之後便清靜了。
可憑什麼蘭輝能留下?
富二代之間你懂我懂大家懂,秦暄覺得,她大概也有些懂了。
茂謙和的聲音很快將秦暄的思路拉回來,他總結性一般上來直接爆了那個大料,道:“我認識的人說,蘭輝坐宴邵的車,大半夜,路上卻被人圍堵,當時車速應該很快,高架上車就翻了。”
秦暄一個激靈,瞪眼,下意識道:“宴邵不會……死了吧?”
茂謙和似乎在那頭呵呵笑了一下:“沒有。高架有護欄,車只是翻了,但人沒事。”
秦暄:“然後呢?”
茂謙和:“車是在副駕翻的,破損嚴重,蘭輝命不錯,被護住了,反而傷勢輕,宴邵的傷據說重一些。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反正人活着沒事。但據說,蘭頌那天是親自在場的。”
秦暄坐在車內,思路其實沒怎麼理清楚,她既不知道蘭頌為什麼要追宴邵的車,也不知道這場車禍背後到底隱含了什麼寓意,但她有女人的直覺:“你是說,宴邵得罪了蘭頌?得罪了獵星。”
茂謙和笑得十分輕悠悠的:“那你記不記得,宴邵的親舅舅,宴重霄可是蘭頌的高層?”
秦暄:“然後呢?”
茂謙和:“那個車禍的消息一直封鎖在海市,秦淮根本不知道,但宴重霄不可能不知道,他可是當天就飛了海市。”
秦暄訝然,想到她自己也沒看到出新聞,沒聽到半點消息,那消息封鎖的說法也講得通,但問題是——
“秦淮難道一直也不知道?”
茂謙和:“之前應該是不知道的,現在嘛,肯定是知道了。”
秦暄:“肯定?”
茂謙和:“宴邵回來了。”
秦暄這一頭聽得雲裏霧裏,不明所以,茂謙和和她說這些,難道是要告訴她,宴邵車禍受了傷,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有了高興的正當理由?
哎,這還不如叫她知道秦淮演的片子票房慘淡呢!
而電話的另外一頭,茂謙和卻轉着手裏的手機,覺得事情越發有趣了,這兄弟兩個一回來就攪和了蘭家的渾水,這一次,搞不好要把他們親舅舅在獵星的事業給攪合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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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淮傳媒,宴邵辦公室。
秦淮坐在大班桌對面,靠着椅背,手裏一把從助理辦公桌順過來的裁紙的小刀,有一下沒一下在手心翻轉着,明明鋒利的刀刃幾次貼着掌心而過,卻沒劃破半點皮膚。
他知道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一定十分詭異,不用照鏡子他都猜得出來,想必是冷笑夾雜是幾分冷眼般的嘲弄,而對象,自然是大班桌對面那個胳膊打了石膏吊在胸口還在一臉淡然看文件簽字的宴邵。
宴邵表情自如,對自己吊起的胳膊視如不見,單手翻文件簽字都毫無停滯,順手得很。
但一直被自家弟弟這麼詭異的盯着看,他終於沒忍住,掀開那紫藥水點綴着一角的有些腫起的眼皮,道:“看夠了?”
兩指一夾,手指輕輕一甩,小刀的刀鋒收入塑料手柄中,順勢又在空中滑過一道弧度,精準無誤的落在了宴邵那陶瓷筆筒內。
“嘖,百年難得一見,還得再欣賞欣賞。”秦淮毫不留情的嘲道。
宴邵的太陽穴突然有些疼,他索性放下手裏的文件,往後一靠,抬了抬下巴,讓對面那位趕緊有屁就放。
秦淮的嘴角勾出一抹還算輕鬆的笑容鬆了出去,然而話鋒卻銳得能削人腦袋:“你這是衝冠一怒為藍顏,差點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
宴邵:“該說的我已經都說過了。”
秦淮挑挑眉:“哦,你當我三歲小孩?我不會去問?”
宴邵的眼睛一下子盯住秦淮,他第一感覺就是宴重霄,於是直接沒頭沒尾道:“他怎麼說?”
秦淮知道宴邵說的是誰,也索性回:“當然是家長式的‘你不用擔心我都會搞定’這些沒用的廢話。”頓了頓:“但我不會問其他人嗎?”
宴邵當然不知道他家寶貝弟弟在他出差這段時間已經和許少言結出了“深厚的友誼”,當然更加不知道,許二少在秦淮面前那嘴巴就是個沒蓋子的漏油壺。
這種消息,秦淮在宴重霄那邊屁也問不出來一個,問其他人也不方便,但問許少言絕對能把不該打聽出來的細節都給打聽清楚。
宴邵對“我不會問其他人”這個反問句式做出了十分不積極的回應。
秦淮則笑得十分意味不明,同時眼底那“你腦子是不是有病”也展現得十二萬分的清晰:“我打聽出來的說法是,你半夜三點多,開車帶着蘭輝上了海市高架,後面堵你的車是三輛,你們的平均時速至少有140。車翻了之後,蘭輝個小身板沒多大事,被扒出來就被他那個傳說中的兄弟給帶走了,你豎著走出來,命大沒死,竟然還想逞英雄攔人?”
宴邵沒說話,只是默默的,將平視的視線挪到了一邊。
秦淮看着宴邵,問了幾個關鍵問題:“你半夜三點怎麼會和蘭輝一起?那些人又為什麼堵你?如果因為蘭輝,你攙和什麼?”
關鍵是,太反常了,以秦淮對宴邵的了解,首先,他不可能半夜三點還和蘭輝在一起,畢竟蘭輝在某些方面的意圖根本就是司馬昭之心;其次,三點開車跑什麼?又追什麼?亡命天涯嗎?國內又不存在某些槍/支類的安全問題,什麼事不能停車好好說?最後,被追不可能是因為宴邵,只能是蘭輝,既然是蘭輝的事,宴邵如此理智一個人,什麼該管什麼不該管,他能不知道嗎。
所以,到底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可面對秦淮的質疑,宴邵依舊沒太多解釋。
最後,秦淮丟給他一個略詫異的眼神,他道:“大哥,你不會被蘭輝掰了吧?”
光說還不夠,當著宴邵的面,他伸出手,食指中指同時併攏,彎曲又直起,直起又彎曲。
宴邵盯着那兩根手指,差點一口血吐出來,拎起面前的文件夾朝着秦淮扔了過去。
宴邵:“……先管好你自己吧!”
還真被宴邵一語中的。
廣撒網朝自己的狐朋狗友圈打探蘭輝消息的許少言最近似乎也不怕被扔到南極和企鵝兄弟作伴了,主動在許勒烽面前露了大臉。
還是一張邀功的大臉。
“哥!好機會啊!你聽說沒有,蘭家那兄弟兩個又出狀況了,秦淮的哥哥好像還得罪了蘭頌,你趕緊的,把問題解決了,秦淮就能惦着腳跑來主動投懷送抱……哦,不,跑來和你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