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補全】
【亞視影帝演一個龍套角色,劇組和秦淮本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能不能別胡說八道,烈風這個角色怎麼就是龍套了,出場少不代表角色不重要啊,許勒烽也是影帝,人家可以客串一個角色,你們這影帝是有多金貴,小角色還不演了?自己不想演那拍什麼,定妝照難道還能有誰強迫他?】
【不用這麼誇張吧,是不是請水軍造勢了,總感覺劇組今天才曝光烈風提前出場的事,就是為了炒秦淮。畢竟都七八年沒拍戲了,現在回來,不炒能有這個熱度嗎?】
【《天域》當年拿了多少獎,亞視影帝是什麼分量你們自己掂量啊!憑什麼說有水軍在炒作,我就不是水軍,有好多人喜歡了秦淮很多年,他有粉絲的!】
【說到《天域》,這是孫賀導演的作品,當年拿了那麼多獎,如果不是秦淮主演,其他人來,也一樣能拿影帝吧。水軍也不用把秦淮誇得那麼天上有地下無的。】
【以前的那些片子拿出來看看不就知道實力了,反正我看着演技也就那樣。懷疑有水軍,微博都是今天才更新第一條,評論都破四萬了,需要刷那麼誇張嗎?】
……
在那些熱捧激動的粉絲評論外,自然有不少質疑的聲音,而奇特的是,這些聲音無一例外都在導向這麼幾個輿論重點——故意炒作,有水軍,《天域》是孫賀導演的作品,能拿亞視獎也是孫賀的功勞,別把秦淮誇得有多了不起。
秦淮自己有微博,當然能看到這些評論,不光他能看到,坐在新公司老闆大班桌后的宴邵也都看的一清二楚。
宴邵的公司最近剛剛弄好,坐落在市區最繁華的商務樓辦公區,總的來說,有錢任性,不虧待自己和新公司的員工,也絕對不會委屈了秦淮——又不缺錢,也沒必要省錢,總不能讓人笑話一個亞視影帝的經紀公司在哪個郊區樓的邊邊角角里!
秦淮刷手機,宴邵刷電腦,兄弟兩個從最開始的默不作聲各自觀賞,最後,齊齊放下手機推開電腦,默契的相識一笑。
宴邵坐得大大咧咧格外闊氣,躺在自己的老闆椅子上,眯眼道:“為了壓制你現在的風頭,不讓你太紅,這幕後的有些人還真是煞費苦心。”
秦淮坐在沙發上,攤手聳肩:“這是我作品太少,八年沒拍戲,的確是個把柄,有把柄才會被人捏住,還是得從我自己身上找問題。”
宴邵卻根本不以為意,他和秦淮的處世為人不同,他一直覺得他這個弟弟就是太喜歡從自己身上找問題了,什麼都先自我檢討一番,為人太客氣,行事偶爾也太保守。
不過考慮秦淮是個演員,主要任務是負責拍戲,不是掌控公司大方向的老闆和事業經紀人,當哥的也就沒怎麼廢話,只道:“這些你看看就好,剩下的交給我來,你只要專心拍好你的戲就行了。現在你事業剛剛重新起步,這些小打小鬧也不用太在意,過分了,我會幫你處理。”
頓了頓,接着道:“不過你那個微博,你倒是得早點摸熟了,我總不能還特意請個人幫你打理。”
秦淮最近這幾天刷微博才多了一些,慢慢習慣了操作方式,不過還是沒有定期空閑就刷的習慣,宴邵這麼一提醒,他才挑挑眉:“我盡量。”
宴邵嗤了一聲,對這種懶惰的行為表達了鄙夷之情,卻又掀老底道:“什麼盡量?你這幾天也沒少刷吧?我看你那微博的相互關注人倒是不少,就是沒你大哥我!”
原來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秦淮趕忙笑笑,又從口袋裏摸出手機:“一百多萬粉,我沒注意啊,你ID叫什麼?我來加你。”
宴邵伸出一手,捏拳在桌上敲了敲,漫不經心道:“你這是在向我炫耀你粉絲多,我身處一百多萬人的汪洋大海里,是個小蝦米,你看不到我很正常?”
感受到一絲威脅的危險信號,秦淮立刻笑道:“是我瞎。”
宴邵滿意的點點頭:“公司有一個官方微博ID,邵淮傳媒。我私人的ID是宴邵YS,這兩個你都加一下。”
秦淮把那兩個微博號都加上,而就在這個時候,宴邵工作用的手機響起來。
“喂?”
“對,我是,請問那位?”
“孫導?”
……
秦淮聽到那兩個字,愕然中唰一下抬頭望向宴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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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暮色四合之時,一輛高大威猛的悍馬車停在西郊某高檔而隱秘的山莊停車場內。
而這並不寬敞平日裏都空蕩蕩的露天停車場內,今天卻停了一輛又一輛數不盡的豪車。
如果不打聽,還以為這是什麼上流人士在西郊舉辦的聚會,也只有那些手握請帖應邀到場的知道——
今天,是娛樂圈內赫赫有名的孫賀孫導演的生日宴。
提到孫導,娛樂圈內自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是國內老一輩的第四代導演,也是第四代導演中堅持導戲最久、突破最大的導演。
他拍攝的電影斬獲了國內國外不少大獎,拿過無數次最佳導演獎,作品遠銷海內外,捧紅過無數男女演員,可謂是娛樂圈幾十年來的瑰寶人物。
孫導如今年齡也大了,職業生涯中執導的最後一部影片便是《天域》,從《天域》之後,他便徹底退休,前幾年身體不好,也被家人送到海外療養,多年沒有消息,也沒有再回來過。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孫賀在影視圈的職業生涯就此圓滿的畫上了一個句號,從此圈內外只有他的傳奇和傳說的時候,他卻突然回國了,不但回國,還緊鑼密鼓的給自己辦了一個低調卻一點也不從簡的生日宴會,邀請的除了舊友舊識,竟然還有圈內各方名流。
這破天荒的一次生日宴,簡直叫人跌破眼鏡,孫老這是一把年紀,在國外療養得孤單寂寞了,回國特意攢了這麼一個大熱鬧?
不過這回來得可真是太巧了,因為給他畫上導演生涯句號的代表作《天域》,其男主角秦淮也剛回來不久。
難道孫導突然回來辦的這個生日宴和秦淮有關?
有心人自然會順藤摸瓜琢磨多想,可並不是人人都這麼認為,畢竟在很多人看來,秦淮再厲害不過得過一次亞視影帝,他和孫賀這樣標杆性的大導演比起來,根本不足掛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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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舉辦的時間晚上,西郊的某山莊,低調而不失格調。
今天應邀到場的有演員、投資人、傳媒公司的老闆、經紀人等等,當然還不能少了重要的媒體人。
不過並不是公開的晚宴,自然謝絕了一切性質的攝像拍照。
宴會內場是山莊主樓的宴會大廳,可以同時宴請上百人,而今天的宴會大廳風格中式古樸而不失爛漫,鮮花點綴,植物做襯,一切都佈置的井井有條。
距離晚宴的正式開始時間還有二十分鐘,然而大部分應邀參加生日晚宴的人都已入場,按理來說,孫導既然是這次生日宴的主角,又是如此有分量的圈中前輩老人,自然可以等到宴會開始后才出場。
然而奇特的是,孫導不但早早就來了,他身邊從始至終跟着的不是一直以來照顧他的大女兒,反而是一個高高大大年輕帥氣的青年人。
如果這青年人是個陌生面孔,大家或許會以為這是孫家的某個小輩親人,而事實上,今天到場應邀的絕大部分人都認出了那張俊美年輕的面孔。
畢竟不久前,自媒體網絡上剛剛因為這個青年的回歸殺起了一片熱議的血雨腥風!
這個人當然就是——
秦淮!
如果說之前猜想孫導突然回來還開生日宴會不會和秦淮有關只是一個沒有真憑實據的猜想,那現在,孫導根本就是把真相擺在了所有人面前!
沒錯,他身邊就是秦淮,這個生日宴不是他老人家閑着無聊湊熱鬧用的,是有目的的。
目的是什麼?
這不是擺在眼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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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對秦淮來說,今天這樣的場合有些出乎他預料,他早些年就知道孫導去國外療養了,回國時打聽到孫導幾乎沒怎麼回來過,一直以為以後要想拜訪只能去國外。
前幾天宴邵接到一個電話,說是邀請他們兄弟一起參加孫導的生日宴,這才知道孫導回國了。
今天秦淮提早過來,本來想私下拜訪一下老前輩,對當年不懂事的不辭而別面對面表達最基本的歉意,卻沒料到剛見面就被孫導直接帶進了宴會大廳。
孫導的確是老了,至少和秦淮記憶中比起來,頭髮花白了一片,可老人家看上去精神不錯,穿着古樸的中式套裝,鶴髮童顏,手裏還捏着兩個文玩核桃。
他笑眯眯直接帶秦淮入宴會廳,並沒有這個如今已長得挺拔俊秀的小輩任何解釋的機會,只是擺擺手,毫不在意道:“你們年輕人,要做什麼就去做,和我們這些半條腿塞進棺材的老古董解釋什麼?你看你現在不還是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孫導身體依舊壯實硬朗,說話鏗鏘有力底氣足,若不是年齡擺在這邊,外人看着還以為他能再繼續工作奮鬥個十年。
他剛帶秦淮提前入場,不過說了兩句話,身邊便圍聚過來幾個以前的圈中舊友,說是舊友,事實上這些人都比孫導年紀小,算是和孫導關係好的後輩生。
這些人也都有四五十歲了,是娛樂圈如今的中流砥柱,都是名演、製作人。
他們很快認出了孫導身邊的年輕人,一方面驚訝於孫導竟然如此關心這個小輩,今天特意帶着進門,另外一方面又心驚於秦淮本人的氣質竟然出挑到如此地步——
只見面前的年輕人一身黑色西裝攜裹着完美的猿臂蜂腰的身材,五官俊美深邃,眼神中透着平靜的大氣從容,嘴角微微帶笑。
這裏面有一位導演對秦淮印象深刻,因為秦淮拍《天域》的時候他見過,他記得那時候秦淮才十七歲,高高瘦瘦,一臉青年人的銳氣,通身不服輸的勁兒,如今見到,大吃一驚,看看秦淮,朝孫導道:“孫老,這是秦淮啊?我真是要認不出了。”
孫老一副臉上特別有光的表情,笑得格外神采飛揚:“哈哈,可不就是秦淮。我也今天剛見到,嚇了我一跳。當年他舅舅還說他是皮猴子,不知道以後長大了會不會變成紈絝子弟,現在我瞧着好得很,俊比以前還俊,氣質倒是脫胎換骨了。”
那人由衷的感慨這幾年秦淮一定經歷了些什麼,點點頭,讚許道:“是啊,脫胎換骨,不是親眼見到都不相信。”
既然能做孫老的後輩生忘年交,自然不是因為他們有一張能說會道會拍馬屁的嘴,靠的都是真本事和實力。
秦淮就站在他們面前,什麼模樣什麼氣質什麼氣場都一清二楚,他們暗自驚嘆的同時,索性也和秦淮交流了幾句。
本來都以為這年輕人早早拿下亞視影帝,當年一身銳氣,如今想必也有年輕人的傲氣,卻不想秦淮始終保持微笑,對答禮貌自如,半點架子沒有,也沒有因為有孫老做靠山而翹起半點尾巴。
孫老哪兒能不知道這些人心裏想什麼,看秦淮和他們說了一會兒話,哈哈大笑道:“你們啊,不能用老眼光看人。秦淮得獎是早,早年我覺得那影帝的頭號對他事業有助力,哪知道人名利都不要,直接跑了。現在看看,倒是也懂得謙虛,沒有因為當年自視甚高。”
孫老這話拐彎抹角都是誇讚,倒是把秦淮說得不好意思了,他趕忙道:“孫導,您千萬別在誇我了,其實我當年得獎我還是很自豪的,就是現在都特別想翹尾巴。只是現在在您,在各位老師前輩面前翹不起來,但您再誇我可要當場傲給你們看了。”
“哈哈哈……”
一句話把一圈大導演大製片人逗得哈哈直笑,引得旁邊人頻頻側目。
這樣一個刻意的生日宴,雖然目的明顯,卻也算為秦淮歸來后的事業路鋪了一道堅實的地基。不但讓那些原本對他不了解或者有偏見的圈內人士見到了秦淮本人,親眼目睹到他的風采,也算是以一種特別的方式,讓如今的娛樂圈名正言順的迎接他這個年輕影帝的歸來。
如此深刻的用意,此刻正跟着孫老周旋於賓客間的秦淮本人或許還未有工夫深想到,然而宴會廳吧枱邊,舉着一杯香檳獨自酌飲的宴邵卻早已看明白了。
他的目光幽幽朝着熱鬧圍聚着孫老的那方看去,落在宴會廳璀璨水晶燈下秦淮那張應酬時從容帶笑的臉上——
有一點,他還真沒想明白。
之前經由宴重霄提醒,他試着聯繫過那位一直賞識秦淮的孫導,得知孫導在國外,想要讓孫導的親人幫忙傳個話,卻也一直被不動聲色的拒絕——其實具體原因宴邵也早就打聽到了,似乎是孫導家的一位小輩和秦淮當年有些個人恩怨。
宴邵一直沒聯繫上,也知道有人刻意阻攔,便沒有和秦淮說什麼。
可現在孫導怎麼突然又得到消息回國了?難道還有其他什麼人認識孫導,把消息透露給遠在國外的孫導?
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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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一輛黑色的林肯駛在上山的公路上,雨水淅淅瀝瀝落下,砸在車窗玻璃上。
“少爺,”一個中年男人從副駕駛轉過頭,朝後座的方向道:“孫老那邊的宴會已經按時開始了。”
“嗯,好。”一個渾厚的男音在後座響起。
中年男人卻笑了笑,語氣輕鬆卻不失恭敬道:“你給孫老一個電話,他老人家立刻就千里迢迢從國外飛回來了,還特意大辦生日宴。我能不能多嘴問一句,少爺和他說什麼了?”
後座卻遲遲沒有回答,中年男人也不在意,笑着搖搖頭轉回身坐好,關上了隔層。
靜謐而封閉的後座上,許勒烽沉默地點開了自己的手機微博,關注人欄里,他最新關注的那個微博ID后依舊是“已關注”三個字,遲遲沒有變成“相互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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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跟着孫導,見到了很多並不認識的前輩藝術家,當然也見到了很多當年拍戲的時候就認識的導演監製和編劇。
這麼多人中,新認識的人自然是給孫導面子,寒暄的都是場面話,但秦淮禮貌的應下,並不認為對方應該高看自己,恰恰相反,他很意外孫導的這場生日宴最終竟然變成了替自己鋪路的宴會。
而當年認識的人,一見八年後歸來的秦淮,誇口驚嘆他的改變,倒不是恭維,完全是打內心裏驚奇一個人的變化竟能如此之大。
孫導畢竟年紀大了,大半圈的寒暄下來也十分勞累,不久后便擺擺手,對秦淮道:“你自己轉一圈,我去沙發那邊坐坐,和幾個老朋友聊聊天,你有事就來找我。”
秦淮笑道:“您老還把我當小孩子看?”
孫導瞪眼道:“你在我眼裏可不就是小孩子,再成熟再大都是小孩子!”
孫導去休息,秦淮和人招呼了一路,自己也口乾舌燥,從侍應生那邊要了一杯檸檬水解渴,剛喝上兩口,身後就有一個並不陌生的聲音笑得意味不明:“秦淮啊。”
秦淮轉過頭,定睛一看,發現竟然是那隻花孔雀。
他又抿了一口檸檬水,挑挑眉道:“徐老闆。”
徐向西上次在秦淮那裏吃了癟,自己介紹進劇組的孫彥還被對方的“大背景”給直接攆出了劇組,按理來說,這梁子結下了,兩人碰頭絕對不會有好臉色,但徐向西之所以被秦淮取了“花孔雀”這樣一個外號,不但因為他那風騷的裝扮,還因為他那一肚子的花花腸子。
此刻徐向西非但見了秦淮不惱,反而笑得格外狗腿,端着香檳走進兩步,杯子主動碰了碰秦淮的水杯,不緊不慢道:“叫我徐老闆也太見外了,你以後可以叫我名字,叫我向西也行。”
這麼多年,這花花腸子一點沒變,倒是眼見着越來越花了。
秦淮差點沒因為那聲“向西”把剛剛喝的水全嘔出來,他沒那麼多功夫和徐向西兜圈子,直言道:“你找我什麼事?”
徐向西笑笑,看着秦淮,這才道:“還是你秦淮面子大,孫老退休這麼多年都在國外養身體,幾年也回不來一次,這次聽說你回來了,他老人家馬不停蹄就趕回來,還特意補了這麼個生日宴,就是為了給你接風洗塵,順便把你正式迎回娛樂圈。”
秦淮靜靜聽着,又喝了兩口水,目光一抬,清明的望着他:“所以,你現在是來恭維我,順便拍拍馬屁的?”
徐向西幽幽的笑:“哈哈,再怎麼樣,我徐向西當然不至於為了一點小事就和你鬧不愉快。我和有些人不同,七八年前那些梁子如今看來都是小打小鬧,還掛在心上就顯得我小氣了。我倒覺得,既然現在同在一個圈子裏,以後多的是機會碰頭,倒不如來尋求點合作的可能。”
秦淮當然懂,這就是商人本性,沒有永恆的敵對,只有亘古不變的利益,有利益就能放下一切矛盾來尋求合作,哪怕這過程看上去有些舔着大臉的意思。
秦淮這下倒有些對徐向西刮目相看了,要知道他記憶中的花孔雀過去可不是這個樣子,以前但凡有點小矛盾都會計較,一計較就絕對要反擊回來,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
如今這麼看來,商場上摸爬滾打,倒還真是學了不少東西,都能放下前嫌尋求合作了,不過花花腸子的本性倒是一直不改。
伸手不打笑臉人,徐向西這個態度,秦淮也不至於在孫導的生日宴上和他鬧個臉紅,更何況之前孫彥那事也的確很小,犯不着結下樑子。
他晃了晃手裏的水杯,表情十分隨意道:“如果真有不錯的合作機會,我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徐向西的嘴角緩緩勾出一個笑容,點頭道:“我就說嘛,時間是最好的良藥。”都是聰明人,當然也都知道過去關係不怎麼樣,現在就算相互不計較以前的事,也絕無做朋友的可能。
但徐老闆混了這麼多年,懂得要在什麼時候給別人一點甜頭,也知道什麼訊息什麼時候傳遞顯得自己有誠意,於是又當場透露給秦淮一個消息。
“對了,你回國后一直在劇組拍戲吧,有個人,不知道你見到沒有。”
秦淮:“誰?”
徐向西笑笑,說了一個名字:“茂謙和。”
秦淮一愣,這才想起來,這是孫導的生日宴,作為親外孫的茂謙和按理來說應該也來了,他剛剛忙着和那麼多人寒暄沒想的起來,此刻被一提醒,才陡然憶起了這個人。
茂謙和。
秦淮的目光在場內一掃,問徐向西道:“你見過他了?他在哪兒?”
徐向西並沒有直接開口回答,卻垂眸思考了一下,才上前一步,靠近低聲道:“秦淮,別怪我沒提醒你,如果你之前沒見過茂謙和,等會兒見到他,悠着點。”
悠着點?這什麼意思。
可不容秦淮多想,花孔雀已抖着那渾身花花綠綠的羽毛轉身走入了觥籌交錯的人群,應酬拉關係去了。
秦淮放下水杯,整理了下西服袖口,凝神靜氣,目光在場內飛速掃過,沒找到想要找的人,便抬腿朝孫老所在的沙發處走去,結果才走了兩步,余光中陡然冒出一個人影。
他轉頭望去,那赫然正是他要找的人。
那人剛剛從側門進來,肩頭上沾染着雨水,他沒有急着入宴會廳,反而在門口和一個男人討論什麼,時不時將目光投向場內。
突然的,他的目光定住了,似乎被什麼牢牢吸引住,他抬手示意身邊的男人噤聲,揮揮手,把人打發走了。
隔着人群,茂謙和與秦淮對視,兩人眼裏都有笑意,只是前者的笑容不達眼底,還透着幾分冷意。
這些秦淮並未注意到,他看到茂謙和之後便朝側門那邊走了過去,一時心裏還挺高興的。因為多年前,他與茂謙和是關係不錯的朋友,兩人十一二歲的時候就認識了,少年時代一起打過架打過遊戲偷偷喝過酒,所有男孩兒年少時期干過的混賬事他們都一起做過。
秦淮穿過人群走想茂謙和,兩人一照面,雙方都從對方身上發現了巨大的改變,不僅是身高體型的,還有八年的歲月對氣質氣場的打磨。
如果說秦淮蛻掉一身年少時的銳氣,變得更為溫和沉穩,那茂謙和身上,反而透出幾分尖銳的氣場,連打量秦淮的眼神都顯得十分刻意,笑容陌生得也讓秦淮找不到當年的半分影子。
“秦淮。”茂謙和清晰的用舌音吐出了這個名字,帶着某種表達不明的意味深長。
秦淮見到老友,並未多想,笑道:“茂謙和,這麼多年沒見,是不是應該來個兄弟間的擁抱。”
茂謙和挑挑眉:“可不是嗎?”
秦淮年少氣盛離家出走,當年是不辭而別,如今歸來自然覺得當年行事上過於魯莽了,但男人間沒有那麼多彎彎道道,兄弟間一個擁抱自然能夠化解八年的空白。
秦淮正要上去擁抱抱,手臂剛動,卻突見面前的好友面上的笑容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眼神中也帶着散漫的疏離,一字一字道:“不過,我們是兄弟嗎?”
秦淮一愣,想到這或許是茂謙和生氣他當年不辭,這才有了這番冷嘲,耐心解釋道:“之前突然離開是我不對,我至少應該和你打一聲招呼……”
茂謙和卻平靜的打斷,表情還是如剛剛那般疏離冷淡:“你離開,我當然知道是什麼原因,因為你家裏、你父親的事。”
重逢的熱情被兜頭一盆涼水蓋下,秦淮終於徹底冷靜下來,開始審視面前的老友。
他發現茂謙和不但眼神冷表情冷,那話語中無不滿載着漫不經心的嘲諷,這可不是朋友重逢時該有的態度。
茂謙和也毫不隱藏自己的冷意,繼續漫不經心道:“說起來,外公這場生日宴還是特意回國給你辦的。我真是要給你鼓掌喝彩,我這個親外孫都沒這樣的待遇,你秦淮還真是大面子,好手段。”幾句話,重音卻落在最後三個字上。
秦淮看着他,正色道:“你不用嘲諷我,有什麼直說,我以為我們一直是朋友。”
“朋友?”
宴會廳一角,沒什麼人留意的側門處,茂謙和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走近兩步,面對着秦淮,露出一個漠然的表情,冷冷又隨意的口氣道:“秦淮,你聽好了,我和你,曾經是朋友,但現在,不是了。”
大風大浪后連死亡都經歷過,秦淮並未露怯,也沒有露出半分訝然,只是面對這份預料之外的冷漠,堅定而平靜道:“我想知道具體原因。”
茂謙和望着面前這張比八年前還要俊的面孔,心中突然就沒由來的升起一股惱怒:“你是不是忘了,你當年的亞視影帝是怎麼得來的?”一字一字,狠狠的,墜地一般有力道:“是從我這裏,奪走的!”
“《天域》的男主角本來是我,你舅舅帶你見外公,角色就是你的了。你拿了獎,小小年紀就成了影帝,而我呢?我看你拿獎,還要祝福你,恭維你,聽我所有的親人和我抱怨這個角色本來應該是我的。最後,你拿獎了,突然就走了,影帝的殊榮和前途都不要了!既然這些你都不在乎,你都能說丟就丟,你當年何必跟我搶角色?我拿獎,你離開,不是各取所需?”
這些話如同一塊塊轉頭,沉悶的砸在秦淮胸口,他從來沒有想過,當年的好友竟然是這麼想的,八年後的現在和八年前的時光如同被什麼生生割裂,當年的友情也隨之黯淡在時光的另外一頭。
有些壓抑,倒不至於被打擊得難過,更多的是一種猝然而來的陌生感,對茂謙和的,對他剛剛說的那些話。
秦淮淡淡的看着茂謙和,如果他還年輕,還是八年前的那個青年,他一定會拉住舊友用力的解釋,告訴他事情根本不是這樣,角色不是搶的,一開始就沒有內定誰來演主角。
可現在,秦淮不會做這種無用功。
他了解人性,也早已從這短短几分鐘的接觸中判斷出了茂謙和此番話的用意和背後的情緒——他現在的確很討厭自己,一切冷漠的態度都不是裝的,反而發自內心。
秦淮正要開口說話,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的,一個聲音挾裹着雨夜的濕冷氣息從側門口幽幽傳來:“把自己演技爛拿不到角色的原因歸結為內定,看來孫導的一世英名都是毀在自己的親外孫嘴裏了。”
茂謙和猛的一愣,轉過頭去,秦淮也順勢抬眼望去,只見宴會廳側門口,昏暗的雨夜和夜宴會廳明亮燈光的交界處,立着一個高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