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心有靈犀
柳家和展家,可謂之面和心不合,主要還是兩家男主人不合。
因為兩家父親不合,後代兒女自然就是不合的。
授尊十七年
柳心悠奉父親之命,來國師府求個吉日,因為上官太后的女兒雲陽長公主上官爍,今年滿十五了。
皇上念及寡嫂當年成全他皇位之恩,便要為這小侄女準備一個盛大的及笄禮,把這事交給柳亭這個丞相大人來操辦,也算是一種君恩信任吧。
可柳亭太忙了,便把去國師府擇選吉日的事,交給了他一向能幹的大女兒。
所以,柳心悠就登門來見千靈子國師大人了。
展靈修聽聞小童來報,說柳丞相家大小姐拜訪,說是來求雲陽長公主及笄之禮的吉日。
他聽后,眼眸都沒抬一下,讓小童帶人進來。
柳心悠長這麼大以來,可是頭一次進國師府,因為在以往的那幾年間,長安城有個傳聞,國師府鬧妖,人是進得去,出不來。
哪怕她一直不信那些鬼神之說,可當進來這清冷無人的國師府後,她還是覺得脊背有點發冷,偌大的國師府,怎麼會冷靜的連一個活物也沒有?
“家師喜清靜,平日裏,眾人都在西院活動,至於前院與東院……一直很安靜。”那唇紅齒白的小童,瞧出出這位柳大小姐似乎有點發憷,他便好心的為她解惑。
柳心悠對於小童委婉的說國師大人喜清靜,她又想起了她母親說的話,似乎她這位大表哥,打小就懶得抽筋,好似天生就沒骨頭一樣,整日都是懶懶的能坐着覺不站着,能躺着絕不坐着,能不出門便一直在睡覺。
而且,據說他潔癖更為重,平日出門絕不走地面,一直是用輕功飄着走。
如果碰上需要正式出席的場面,他會讓人抬着他去,輕紗遮掩藏玉姿,真容世人難窺之。
展靈修之容貌嫌少為人知,展靈修的修美身姿,也嫌少有外人可知。
而她,見過展靈修無數次,可卻只見他修長美姿,卻不曾見過他面紗后的真容。
今日又是如此,她來到一座水上軒榭中,看到的依舊是展靈修慵懶的姿態,而那真容依舊藏在面紗之後。
展靈修正躺在一張竹床上小憩,哪怕柳心悠到了,他也沒有一絲要開口的意思,等對方說完事,他答應了,對方也就可以走了。
柳心悠款步上前,知書達理的見一禮:“國師大人,小女打擾了。”
“說事。”展靈修眼皮都沒掀一下,斜卧在鋪着天藍薄被的竹床上,一席白色無暇的袍子,倒是沒有被他穿出幾分仙風道骨,而是顯得那樣隨性不羈。
柳心悠被人這樣嫌棄的心裏也有怒氣,可她自小有承庭訓,修養一向很好,對於這人無禮,她忍下怒火,端莊微笑道:“家父奉旨操辦雲陽長公主及笄之禮的事,因事務繁忙無暇分身,故而才派遣小女前來國師府,請國師大人擇選出一個吉日。”
“讓我擇選吉日?”展靈修總算捨得睜開眼睛了,那雙眼眸幽深似淵,帶着似一種莫名惑人的流光,在盯着柳心悠看了一會兒后,他面紗后的薄唇輕啟,聲音慵懶道:“讓我做事,可是有條件的。”
柳心悠聞言抬眸,當對手他那雙幽深惑人的鳳眸時,她心又莫名的跳快,茫然垂眸低頭掩飾自己的失態,聲音盡量平靜的問:“敢問國師大人,條件是為何事?”
“因人而異!”展靈修薄唇淡淡的吐出四個耐人尋味的字,這位柳家大小姐,果然有點意思。
柳心悠聞言眉心輕蹙一下,這個因人而異可聽着真難辦,她總覺得展靈修會捉弄她,因為他們兩家的父親有仇,他們從小似乎就有點不和睦。
雖然,他們從沒有明着針鋒相對過,可暗中……估計也是相看兩相厭,反正就是不順眼。
展靈修一點都不着急,他瞌上眸子繼續睡,等柳大小姐想清楚后,再來喚醒他也成,他等得起。
柳心悠見展靈修一副又似昏昏欲睡的樣子,她深呼吸后,壓下心裏莫名的煩躁,微笑頷首道:“國師大人請說條件,小女儘力完成。”
展靈修緩緩睜開了幾分妖異魅惑的雙眼,盯着柳心悠看了一會兒,才沉吟后啟唇道:“我喜歡糕點的軟糯,卻不喜歡糕點的甜膩,如果你能做出一盤……讓我吃了不吐出來的糕點,我便幫你擇吉日。”
“什麼?”柳心悠這下淑女風度都要保持不住了,展靈修可是出了名的挑嘴,據說上尊大長公主府的廚子中有一位神廚,他做的美食令人垂涎三尺,可這位大爺卻一道菜多了吃兩口,少了根本就是不動。
而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別說與那神廚比了,就算是上尊大長公主府普通的廚子,她也與人家相差十萬八千里的。
可這人卻如此刁難她,讓她去做什麼軟糯卻不甜膩的糕點?他怎麼不直接拿刀殺了她?
展靈修淡定從容的望着柳心悠逐漸變紅的臉,他期待這位長安城最知書達理的柳大小姐發火,那應該很有意思。
柳心悠寬袖下握着帕子的雙手,骨節都泛白了,可她還是強行壓下心中怒火,保持她大家小姐的風度,微笑頷首道:“國師大人,此事可有要求時限?”
展靈修倒是很驚嘆這位柳大小姐的忍耐力,他垂眸沉吟一會兒,抬眸看向她輕搖了搖頭:“沒有時限,你若是不急着要吉日,一年後再登門拜訪國師府,也可。”
“多謝國師大人如此寬容,可雲陽長公主及笄之禮就在眼前,小女很急着要吉日。”柳心悠也許自己都沒有發覺,她微笑說的這些話里,早已夾雜上了咬牙切齒,真是恨不得上前去活撕了這個討厭鬼。
“哦,那你就去準備吧!”展靈修淡淡說完這句話,便心情很好的閉上雙眼,準備睡覺做個好夢。
“告辭!”柳心悠微笑咬牙擠出這兩個字,連禮都不見了,轉身就揉絞着手裏的帕子,離開了這座清靜的水榭。
等在水榭外的碧水,在見到她家小姐臉色難看的出來時,她便上前忙扶住她家小姐,關切的問:“小姐,這到底是怎麼了?您臉色怎地如此難看?”
“沒事,我們先回府吧。”柳心悠是出了那座水榭,就撕破了那方手帕,此時她心口憋悶的難受,感覺氣血都要上涌了。
展靈修,我柳心悠發誓,以後定然要與你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柳心悠帶着人離開后,那名小童便撿起了那撕成兩半的帕子,轉身進了水榭那左右兩面來清風的亮敞靜心軒榭。
進去后,他低頭走到展靈修身邊,雙手恭敬的奉上那塊破損的素色羅帕。
展靈修伸手拿起那被蹂躪的很慘的羅帕,放在面前輕嗅了一下,面紗后的薄唇微勾笑說:“長素,你可知,在這個世上,最醉人的便是女兒香?”
小童長素低頭臉紅道:“師父,修道之人,不可犯戒。”
“可為師卻動凡心了,註定難成大道。所以啊,長素,你要好好修道,等為師成家后,這國師之位,便是你得了。”展靈修難得說這麼多話,也不打算與長素解釋什麼,只是握着那帕子閉上了雙眼,淡淡說了句:“退下吧!”“徒兒告退!”長素低頭恭敬退下去,他今年已七歲,是被師父三年前撿回來了的。
當年他師父帶他回來時,就與他說過,讓他好好修鍊,將來讓他當承天國的國師。
可當時他只以為是師父在說笑,如今聽師父說動凡心了,恐怕當年的戲言,也是要成真了吧?
柳心悠回家后,就暈倒了。
唐芊嚇得可是不輕,為柳心悠診脈后,發現她女兒是氣急攻心,才會暈厥的。
柳亭回來后,聽說他女兒被氣暈了,當下就要去國師府找展靈修算賬,可卻被唐芊拉住了。
最終,柳亭是沒去國師府,可他卻去了上尊大長公主府,他要去興師問罪,問問展君魅這都教養的什麼兒女,女兒男女不分把唐信修當媳婦兒養大,兒子又把他女兒給氣暈了?
他們一家人,也就上官淺韻是正常的,展君魅那爺仨,簡直是一個比一個更可惡。
上官淺韻聞聽柳亭怒氣沖沖的登門興師問罪,她還不知道她兒子把人家女兒氣暈了。
只是怕展君魅和柳亭吵起來,她便急忙趕來了。
結果,展君魅根本沒和柳亭吵,因為他直接把柳亭打倒在地了。
柳亭此刻深受體會,什麼叫文人與武將之分,文人從來是君子風度動口不動手,可武將卻是蠻不講理全仗着拳頭硬。
君子與莽夫遇上,吃虧的永遠是君子。
展君魅一見上官淺韻到來,便一臉無辜的說:“這事可不賴我,是他一來就指着我怒罵,我頭疼,才給他一拳,讓他冷靜下來的。”
上官淺韻示意下人去扶起柳亭來,轉眼看向展君魅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展君魅一點沒隱瞞的如實說道:“那臭小子把他家丫頭氣暈了。”
臭小子,展君魅這個父親對展靈修的愛稱。
上官淺韻一聽這話,就感到頭很疼,這剛把頑劣的女兒嫁出去,怎麼兒子這邊又出事了?
柳亭捂着肚子,臉色陰沉的瞪着展君魅,咬牙切齒道:“姓展的,你最好管好你那兒子,他要是再敢欺負心悠,我一定……”
“你一定什麼?難不成你還能帶人去砸了國師府?”展君魅已經走到了上官淺韻身邊,對於柳亭憤怒,他倒是頗覺得意道:“還有,我兒子能欺負你女兒,你該感到榮幸。要知道,我那兒子可是懶的就差要辟穀了,他能這樣好興緻的費精神欺負人,可見他待你女兒是很特別關照的。”
柳亭臉色泛紅,雙眼怒瞪着展君魅,忽然感到一陣氣血上涌,他張口吐了一口血,便昏厥過去了。
“柳亭!”上官淺韻驚叫一聲,便推開展君魅這礙事的男人,疾步走過去,讓下人扶起柳亭,她為柳亭把了把脈后,便皺起了眉頭,轉頭怒瞪了展君魅一眼:“你對他一個文人,就不能下手輕點嗎?”
“我沒下重手,是他太弱不禁風了。”展君魅很委屈,他那一拳又沒夾雜內力,力度也最多三成,怎麼會知道柳亭這麼不經打,竟然還吐血了。
上官淺韻已經什麼都不想說了,柳亭也不全然是被展君魅打吐血了,而是有一半原因是被氣的。
柳亭被送回丞相府後,唐芊可是和她兒子抱在一起哭了。這叫什麼事,父女兩個都是豎著出門,橫着被抬進來了的啊!
柳卿是難得男子氣概一回的想去找哪家父子算賬,可唐芊卻拉住她的寶貝兒子了,她怕她兒子也會有去無回啊!
就這樣,展家和柳家的仇結大發了。
而長安城裏也在傳,這展家父子就是大小惡魔,不想死的,最好對她們父子敬而遠之。
三日後,柳心悠再次登門國師府,她只帶了一些材料來,借用了國師府的廚房,做了一盤水晶似的軟糯糕點。
展靈修那日回家可被他母親訓了一頓,也知道了柳心悠被他氣暈的事。
事後他也在夜裏偷偷去瞧了柳心悠,趁她熟睡也為她把了脈,知道她沒事,他才安心離去的。
自那日後,他每晚都會去看看柳心悠,又一次很巧合,趕上柳心悠沐浴,他就在窗前看愣了,然後……總之,她很美。
柳心悠總覺得她這回再見展靈修,展靈修看她的目光幽深的恐怖,她強壓下心裏莫名的憷意,拎着一個食盒換步上前,伸手打開食盒,居高臨下看着展靈修,遞上食盒保持微笑道:“請國師大人品嘗。”
展靈修其實更想品嘗她的滋味,可他也只他若是這時候衝動了,唐突佳人是小,惹惱柳心悠,那才有他好後悔的。
柳心悠可是翻查不少古籍,最終尋到了一種名叫香莢蘭的香草,據說這種香草的味道香中似帶甜氣,可卻極其的淡,她便讓人去尋找這種香草,這才三日以來,一直沒能來國師府求吉日。
展靈修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他躺在竹床上慵懶眯眸,懶懶的說道:“喂我,否則我不吃。”
柳心悠暗自磨牙,伸手顫抖的去拿起那雙象牙筷子,對,就是金盤象牙筷子,這個奢侈的敗家子,吃穿用具講究到令人髮指。
展靈修抬手先開面紗一角,不是他不想給柳心悠看他的真容,而是他師父告訴過他,看了他真容的人,要麼他娶了那人,要麼他殺了那人。
之所以為何天機子給他兩個選擇,那是因為天機子說過,若是他不二選一,必然會留有一個天大的禍患。
這也就是,他這樣懶散的人,為何會不嫌麻煩的,一直戴着這礙事的面紗的原因。
柳心悠在喂展靈修吃糕點時,心裏竟然閃出一個想法,他的唇薄而艷麗,水潤潤的像是雨後的桃花瓣,讓人口乾舌燥的想去甜那桃花上的水珠。
展靈修在細嚼慢咽下那小口糕點后,眼底便浮現了一抹光亮,她緩緩抬眸看向柳心悠,很好奇她用了什麼材料,這糕點為何軟糯香滑的入口即化?而且真的做到甜而不膩,帶着一種不知名的花香,甜絲絲的縈繞在唇齒之間,久久不消散。
“啊!展靈修,你做什麼?”柳心悠被展靈修的舉動嚇了一跳,因為這人竟然一把她拉倒在竹床上,俯身很近距離的盯着她看,像是餓狼見到了肉,那雙幽深的妖異鳳眸中,都好似閃爍着暗綠幽光,瞧着有點滲人。
“告訴我,那香甜的味道,是不是你身上散發出來的?真的很香甜呢!”展靈修並不是個不貪口腹之慾的人,只不過那些東西都不好吃,根本難以入口,故而,他漸漸的不怎麼愛吃東西了。
這也就是外人傳言,為何說他修道天賦極高,似乎已經在步入辟穀境界的原因之一。
柳心悠是真被展靈修舉動嚇到了,手裏的食盒是掉在了遞上,可她手裏還有一雙象牙筷子,似是鬼使神差般,她竟然敲了展靈修的額頭,伸手推開對方,便起身倉皇的逃跑了。
他們柳家滿門文人雅士,可不像他們展家,人人身懷武功。
所以,這時候不逃,那才是傻了。
展靈修倒在竹床上,望着那抹倉皇逃走的身影,他緩緩抬手摸着自己被敲的額頭,柳家的大小姐也會對人動手?
呵呵,看來是真被他嚇壞了,連問吉日的事都忘了。
柳心悠是跑出了這座靜心水榭后,才猛然想起來吉日的事,暗惱的皺了下眉頭,沒有辦法,她又轉身走了回去。
這盤糕點不能白做了,今兒,這吉日必須要到。
展靈修蹲在床邊去撿那食盒,忽而聽到輕微的腳步聲,他轉頭看去,就看到柳心悠一臉不情願的站在門口,這去而復返的她,顯然是來問他要吉日的。
柳心悠可不敢進去了,她就站在門口,手扶着門,望着他,冷臉色問:“吉日!”
展靈修看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將食盒蓋子蓋好,提着食盒才站起身來。
柳心悠記憶里的展靈修是軟若無骨的,從來就沒見展靈修站起身來過。也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站起來的他,身姿比其他男子瞧着更高大修長,像是修竹傲然,又有那麼點獨屬於他抹不掉的隨性慵懶。
展靈修提着食盒走過去,伸手把食盒遞到她面前,眸光幽深望着她說:“這盤糕點我只吃了一塊,如今全被你毀了,為了補償我,你要重新再做一份給我送來。”
“什麼?”柳心悠心裏的火騰下子就燃燒起來了,她怎麼會覺得這個人風姿秀雅的?就他這樣怪脾氣的人,根本就是個……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討厭鬼。
“我說……”展靈修俯身低頭湊近她,望着她明亮的雙眼,輕呵氣道:“你弄壞了我的糕點,你要賠我。”
“陪你?”柳心悠此時也是被怒火沖昏了頭,才會曲解了展靈修的意思。
“對,賠我。”展靈修還不知道柳心悠誤會了,他只是說出心裏所想的事實,這種糕點真的很好吃,他只嘗了一塊,根本不夠。
“無恥!”柳心悠瞪着他罵了一句,便轉身離開了。
展靈修被罵的一臉莫名,怎麼他想多要一盤糕點,就是無恥了呢?
女子的心思,果然讓人看不透。
柳心悠白忙活了一場,還是沒要到吉日,回家后,便氣的在閨房裏哭了一場,那個混蛋太欺負人了。
在丞相府養傷的柳亭,在聽說他女兒被氣哭后,便氣的又要去找展君魅算賬,這都養的什麼兒子?沒有這樣欺負人的。
唐芊勸了半天,才安撫住了年紀越大,脾氣越差的好夫君。
可這事還沒完,因為柳心悠去了國師府兩趟,都沒要到吉日。
翌日
柳卿奉父命去了國師府,他根本沒有見到展靈修的人。
長素傳話道:“柳公子,家師說過了,除了柳大小姐以外,誰來要吉日,他都不會給的。所以,柳公子,若想要吉日,還是有請柳大小姐親自前來吧。”
“我姐姐……”柳卿就算性子再軟懦,可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更何況他還是個有血氣的人?小臉一紅,他便咬牙道:“我才不會讓姐姐再來這裏,展靈修就是個大壞蛋,他都把我姐姐欺負哭了。”
長素站在那裏不說話,因為他無話可說,他師父近日來,一反常態,似乎總以捉弄柳大小姐為樂,瞧着真是可惡。
柳卿走了,因為國師府里全都是機關,如果長素不帶他進去,他根本連門都進不去。
長素搖頭嘆聲氣,便轉身回去了。
靜心軒榭
展靈修依舊還懶懶的斜卧在他的竹床上,手裏拿着一塊破了的素白羅帕,上面綉着的是一直藍色的蝴蝶,這是柳心悠那日丟棄的手帕,而他忽然有點睹物思人了。
長素走進來,拱手恭敬行一禮:“師父,柳公子走了。”
“嗯!”展靈修本以為憑柳心悠那外柔內剛的性子,一定不會輕易認輸,哪怕昨日出了那樣的事,她也還會堅持不懈再來的。
可誰曾想,今日來人竟然是柳卿,而柳心悠也不知因何緣故,竟然沒有來?
長素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如實稟報道:“師父,柳公子說……說昨日柳大小姐被您氣哭了。”
“嗯?”展靈修聞言抬眸看向長素,柳心悠被他氣哭了?他昨日做的真得很過分嗎?
長素低頭退了下去,因為他也不太了解其中內情,還是讓師父自己去煩惱吧。
展靈修抬手捂住雙眼,為何他的一些無意之舉,總是會讓人誤解呢?
難道,他真的是一個想法很奇怪的人嗎?
是夜
柳心悠聽說柳卿去過一趟國師府,可展靈修根本沒見柳卿,還讓長素傳話,說除非她親自去,否則,誰去都沒用,他是不會給吉日的。
可惡的展靈修,她上輩子是欠他什麼債了,這輩子竟然這般對她糾纏不休?
展靈修此時正在屋頂上,瓦片被揭開了兩塊,他正在飲酒欣賞美人沐浴圖。
柳心悠一整日都在心煩頭疼,也就這樣泡澡的時候,她才能放鬆的忘記一些煩憂。
展靈修望着那撒着花瓣的浴桶,其中一女子仰頭愜意的眯着雙眼,他順着她白皙的脖頸看下去……他忽然覺得口乾舌燥的難受,仰頭灌了一口酒水咽下去,可酒水入喉火辣的灼熱感覺,更是讓他雙眼都好似泛紅了。
柳心悠本來正愜意的泡澡,忽然有一滴冰涼的水滴落下,剛好滴落在她心口上,她猛然睜開雙眼,便看到屋頂漏了個洞,她沒來得及喊叫出聲,便被人點了穴道。
展靈修離開了屋頂,從後窗戶悄無聲息的進入房內,緩步來到浴桶前,俯身雙臂趴在浴桶邊沿上,皺眉對柳心悠解釋道:“我只是想來看看你,沒想到你竟然又在……你不要生氣,我馬上走。”
柳心悠氣的臉紅眸中含淚,這個壞蛋,他居然說又在?難不成,他之前就有偷看她沐浴過?
“小姐?水該涼了,奴婢進來再給你添些熱水吧?”水碧說著話,便伸手推開門要進來了。
展靈修伸手握住柳心悠的纖細的手腕,把她拉出水來,抱着她都沒來得及幫她披件衣裳,便與她一起滾到了床上。
水碧聽到水花聲,走進來一瞧,她家小姐竟然已經躺在床上了。今兒是怎麼了?小姐怎麼這麼快就出水了?
柳心悠此時氣的渾身發抖,可她還不能讓水碧走過來,只能開口煩躁道:“我累了,你下去休息吧,水明日再讓人來弄出去。”
“是!”水碧知道她家小姐近日來心情很不好,便也沒有多問什麼,提着水桶便出去了。
展靈修聽到關門聲,才從被子裏抬起頭來,望着他身下的女子,他很真誠的說了句:“你真的很美!”
“展靈修,你……你就是個無恥之徒!”柳心悠此時的心情,一是羞憤欲絕,二是想殺了這個淫賊。
“你不要生氣,我這就走,不過……你真的很香。”展靈修說完這句話,便真的掀開被子下了床,並且幫柳心悠蓋好了被子,還幫柳心悠把另一邊的幔帳也放下來了。
柳心悠穴道一被解開,她便做起身來,雙手抱着被子埋頭就哭,展靈修,我一定要殺了你,混蛋!
展靈修已經離開了,剛才抱着不着寸縷的柳心悠時,他真的很心猿意馬,她的身子軟軟的,香香的,很美!
柳心悠在房間裏還不敢大聲的哭,也不敢哭太久,怕明日眼睛紅腫起來,沒辦法向她父母解釋。
展靈修那個色坯子,竟然還親她摸她,太過分了。
展靈修回到國師府後,便讓長素備水,備冷水,他需要平復下心情。
長素讓人去備水的路上,還感到很奇怪,他師父這是怎麼了?難道是酒喝多了?
展靈修沐浴更衣后,也沒去別處休息,就在這靜心軒榭的竹床上,一人被春夜的冷風吹着,懶眯眸望着觀景窗外的月光,想着這幾日發生的一些事。
翌日
柳心悠也是真是個剛強的女子,昨夜出了那樣的事,她今日還能帶着材料來國師府,給展靈修那個欺負她的淫賊做糕點吃。
就憑這一點,什麼女中豪傑都要靠邊站,柳大小姐才是真英雄。
展靈修聽長素說,柳心悠今兒來了,還給他做了糕點,他緩緩睜開雙眸,果然看到柳心悠就站在他面前,手裏也真提着一個食盒。
柳心悠也不再和他啰嗦,她打開盒蓋,用象牙筷子從金盤裏夾了一塊糕點,一點都不溫柔的塞進他面紗后的嘴裏,等着他吃下去后,她就問他要吉日,等吉日到手后,她就掐死他這個無恥的淫賊。
展靈修渾身無力,似乎也失去味覺了,他嘴裏的糕點是咽下去了,可他整個人卻比之以往更軟綿無骨,連眼皮也沉重的閉上了,真是好累。
柳心悠見展靈修沒把糕點吐了,她便把食盒放到一旁,站在床邊冷冷的看着他懶洋洋的樣子,啟唇咬牙道:“吉日。”
“二月十四,吉日。”展靈修虛弱無力的說完這些,便感覺身上的力氣似乎被抽幹了一樣,好累!他想睡一會兒。
柳心悠得到了吉日,眼中浮現殺意冷光,聲音卻平靜溫和道:“長素小道長,我有話與你師父說,請暫且迴避一下。”
長素雖然很不放心他師父和柳大小姐獨處,可想着柳大小姐就是一個弱女子,他師父武功可是一等的好,定然不可能被對方所傷得到的。
柳心悠等長素離開后,她便轉身走過去,把房門關上,她回頭看向展靈修的目光,充滿了憤恨的殺意。
今兒就算不殺了展靈修,她也要讓展靈修好看。
剛好,那糕點裏她加了點東西,從她母親那裏找到的什麼軟筋散,再厲害的人吃了,都會變得渾身無力的。
展靈修在被人掐住脖子時,他便猛然睜開了雙眼,眼底暴露出的事陰鷙的森寒殺氣。
柳心悠被這樣的展靈修嚇了一跳,手也忙鬆開了。
展靈修當看到要殺他的人竟然是柳心悠,他眼眸中閃過一絲苦笑,原來她真的很生氣,生氣到對他下藥,生氣到想就這樣掐死他?很好,那就隨她便吧!
柳心悠發覺展靈修似乎有點不對勁,展靈修的眼角很紅,剛才她掐他脖子時,也感覺到他身子好燙。
展靈修臉上多了一隻小手,他緩緩睜開雙眼,眯眸看着她聲含笑意道:“這面紗可不能亂揭,揭開了,可是要賠上一輩子的。”
若是以往,柳心悠聽到他這些話,也就信了。可如今她生他的氣,她越不讓她做的事,她就偏要做。
面紗被柳心悠扯掉,展靈修緩緩閉上雙眼微微嘆息一聲,他難得不捉弄她一回,為何她偏還不信了呢?
柳心悠手裏拿着那方白色的面紗,呆楞的站在床邊,眼睛一直在盯着展靈修的臉看,她本以為,世上的男子中,展君魅便可說是第一人了。
可此時她看到的這張臉,卻比之展君魅更精緻了三分,精緻的那樣不真實。
難怪,難怪大舅舅一直說,說當年他為展靈修占卜,得出的便是“妖靈之子,惑亂蒼生”八個字了。
他這一張臉若展露於人前,可不是惑亂蒼生嗎?
展靈修抬眸看向呆楞住的柳心悠,他薄而艷的唇邊微啟,如蠱惑人心般吐露出唇齒間:“不好看嗎?”
柳心悠聞聲心神蕩漾,望着他白皙透明的肌膚,襯得他精緻的容顏,更加顯得完美無瑕。那雙鳳眸美麗而幽深,如惡魔之眼,帶着一股吸引人上前的誘惑力量。
展靈修沒想到柳心悠也會受不住這份誘惑,當唇被親吻,他完全是一副放棄所有反抗的姿態,任由柳心悠抱着他忘情的沉迷,他這一次不想殺柳心悠這個人了,那便用她的一生來陪他吧。
柳心悠有一刻清醒了,可隨之而來,卻對這認她予取予求的美麗少年,她內心生出了強烈的佔有欲,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的美麗,正如人收藏美玉,也不想被他人覬覦去了。
展靈修本就因昨夜受涼正發熱,此時被所心儀的女子這樣對待,他感覺他的身子像在火爐里一樣,那樣熱的難耐。
柳心悠完全被她內心的佔有欲沖昏頭了,竟然真的強行要了展靈修,雖然最後關頭,是在展靈修的協助下,她才失身的,可強人的人,卻的確是她,而不是被她壓在身下蹂躪的展靈修……這個病人。
展靈修本就生着病,在那樣一番勞累后,他自然已是疲憊不堪的沉睡了過去。
柳心悠卻睡不着,而且她很清醒,為什麼她會做出這樣的事?她該怎麼回家向父母解釋?又要怎麼向展家人交代?
長素在靜心軒榭外等了很久,一直沒見柳大小姐出來了,他和水碧便心裏都有些擔憂,便一起過橋去了那間房門前。
水碧在外輕聲喊了聲:“小姐?”
“師父?”長素也嘗試喊了聲,可似乎沒有人應聲?
柳心悠怕他們兩個會推門進來,便抬手擦了眼淚,輕咳聲道:“我們沒事,長素小道長,你師父發熱了,你去準備一盆熱水來。碧水,你去熬藥,就熬以往為卿兒退熱的葯。”
長素和碧水在外應了聲,也沒多做懷疑,便離去了。
柳心悠此時心裏很亂,有點怕展靈修醒來,怕她沒臉面對展靈修,因為……她才是最欺負人的哪一個,這下該怎麼辦?
她本以為,自己會規規矩矩當她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可當遇上展靈修這個剋星后,便在短短几日,什麼都亂套了。
她也不知道,怎麼就對展靈修這樣仇恨,好似他們身上延續了父親的怨恨一樣,如何都無法冷靜的面對彼此。
而自那日出事後,柳心悠在回到丞相府,什麼都沒敢說,最後還說想她祖父了,便收拾了包袱,當日便離開了長安,去了渭水。
展靈修醒來時,他已在上尊大長公主府,因為他母親很擔心他,便把他從國師府接回來養病了。
他也是個奇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生病,只要一生病,他便會渾身無力,比普通人還不如。
這也是,為何他武功挺好,他父親還把影派在身邊的原因,因為怕他生病的時候,被仇人給殺了。
可當他病癒后,去丞相府找柳心悠,唐芊卻告訴他,柳心悠去渭水陪他祖父了。
他心裏有點生氣,又很是哭笑不得,這位柳大小姐何時這般天真了?認為躲避就能解決事情嗎?
渭水
柳心悠這幾日過得並不好,因為她總在做噩夢,夢到那日與展靈修的事,夢到展靈修來找她,說要殺了她這個負心人。
柳瑞一直覺得他這小孫女有心事,可姑娘的心事,他當祖父的也不好問,問了,也不見得這丫頭會告訴他老人。
展靈修來到渭水后,先去了柳瑞的住處,沒找到人。
之後,便來了渭水畔,果然看到一襲水綠曲裾的柳心悠……正手拿魚竿,坐在在柳瑞身邊,心不在焉的垂釣。
柳心悠好似有感應一般,她轉身回頭,就看到一希白衣飄逸的展靈修,他臉上依舊還戴着白色的面紗,美麗的鳳眸還是那樣幽深似淵,藏着一抹惑人的幽光。
展靈修負手舉步走過去,對那回頭的柳瑞,拱手行了一禮:“晚輩展靈修,見過柳爺爺。”
“展靈修?”柳瑞打量這沉穩內斂的年輕人一眼,尚算滿意的點了點頭道:“還不錯!配得上我家心悠。”
“祖父,您在說什麼?我和他……”柳心悠是想說她和展靈修沒關係,可想起她之前做的糊塗事,臉頰一紅,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展靈修本就是個很懶的人,對於說話,他更是懶得繞彎子,拱手行一禮后,他便直言說道:“晚輩是來接心悠回去的,家父家母已去柳家提親,柳爺爺不如也隨我們一起回去,晚輩已算好吉日,二月十二日,便適合嫁娶事宜。”
“展靈修,你這樣擅作主張,又問過我嗎?”柳心悠生氣的站起身來,便丟了魚竿疾步走過去,結果就腳下不穩,身子向後仰去,她驚叫了一聲,卻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摟住了腰,而他對上了一雙關切的眸子,心又見鬼的跳快了。
展靈修保持這個姿勢摟着她的腰,望着她,很認真的說:“如果不儘快成親,後面出了意外,會很麻煩。”
柳心悠開始還沒明白什麼是意外?可後面一細想,她就明白了。
展靈修見她臉紅了,便知她心裏是明白了。摟着她的腰,扶着她站好,便看向柳瑞,頷首多禮道:“柳爺爺,您要一起回去嗎?馬車是有的,您收拾了行囊,我們便可啟程回長安了。”
柳瑞發現這年輕人的恭敬很彆扭,顯然之前的他,從不曾對誰這樣恭敬過,才會這樣的彆扭。
柳心悠見她祖父竟然點頭了,她眉心蹙了下,這個展靈修真像個妖精,好似誰都會被他蠱惑似的。
就這樣,柳心悠被展靈修找到后,便毫無反抗的隨着展靈修一起回長安去了。
其實柳心悠都想清楚了,她父親一直教她誠信為本,她不可能真當個不負責任的人。
只不過,之前她有些不知所措了,才會跑來渭水,想靜心幾日,想想清楚一些事的。
如今展靈修既然已經找來了,她也沒必要再忸怩做作了,是她的錯,她一定會承擔後果,絕不會逃避。
長安城
丞相府
柳亭怒拍案道:“我不同意這門親事,姓展的,我絕對不可能把女兒嫁到你們家裏去……去受委屈。”
展君魅的臉色也陰沉的難看道:“柳丞相,你最好先弄清楚,如今受委屈的不是你女兒,而是……吃大虧的是我兒子。”
“吃虧?”柳亭不知道他女兒之前和展靈修發生的事,聞言自是要問個清楚:“吃什麼虧?你那能氣死人的兒子,我家心悠能讓他吃虧嗎?不被他佔便宜就不錯了。”
一直沉默的展靈修,此時開口了道:“表姨父,吃虧的不是我,佔便宜的也不是心悠,只不過……我失身於她了。”
“什麼?”柳亭覺得他聽錯了,目光投向他女兒,他女兒竟然心虛的低下了頭,這下完了,看來他女兒之前真和展靈修出事了。
展靈修抬袖把柳心悠擋住,面對柳亭這位一國丞相,他絲毫不懼的淡然道:“我要娶心悠,您同意最好,不同意……我可以進宮請皇上賜婚。”
他就不信聖旨一下,柳亭這個丞相,還敢違抗聖旨不成。
“你……”柳亭就沒見過這樣氣人的一家人,老的能氣死人,小的逼得人想殺人。
展君魅在一旁笑了,似乎讓他兒子娶了柳亭的女兒,也不錯。
上官淺韻對於展君魅與柳亭二人的幼稚,她只能嘆聲氣,看向唐芊說道:“表妹,這事還是我們商量吧。”
“嗯!”唐芊也覺得,這事指望不少這兩個男人。
展靈修拉着柳心悠離開了,至於婚事?他母親和表姨母自會安排好。
柳心悠隨着展靈修出了門,來到院庭中,便甩開展靈修的手,她還是有些不自在,因為她忘不了那日的事,她簡直是魔怔了,才會對展靈修那樣子。
展靈修倒是背手在後,圍着她身邊轉圈踱步,盯着他越來越紅的小臉瞧,十五的女兒家,真是又美又香,讓人喜不自禁。
“做什麼?”柳心悠忽然被展靈修自后抱住,她轉頭看向他,卻被她擷取了唇香,此時她才發現,展靈修臉上的面紗不翼而飛了,她再次為他的容顏而沉醉。
這一年,他十七,她十五,他們因一個“吉日”而結緣。
二月十二
他們成親了,一起都很順利,除了他們雙方的父親,在喜宴上拼酒。
柳亭是這輩子都打不過展君魅了,可他們都是男人,拼酒總能一決高下吧?
展君魅才不怕柳亭,他可是曾經一人喝倒數百人的。
而本該在洞房裏的一對新人,此刻已經離開長安了。
至於去了哪裏?天涯海角吧!
這一年,國師大人成親,本該是喜事,可是國師大人卻帶着新婚夫人跑了。
長素年僅七歲,就被強行推上了國師之位。
而那一對夫妻,卻去了泰山,因為那裏夠高,摔下去一定必死無疑。
柳心悠望着腳下翻騰的雲海,眸光陰冷,啟唇淡淡道:“知道我為何帶你來這裏嗎?”
“因為你想推我下去死。”展靈修很無奈,那個女人看了他的臉,他本想過後殺了對方的,誰曾想,這樣就被他夫人誤會了。
其實,他真不是看上那女子,才心生憐惜不捨得殺對方的。
而是,他不想讓她看到他殺人的兇殘樣子。
柳心悠斜眼看向他,這一年裏,她過的很糟心,他太會氣人了。
展靈修緩緩轉身望着她,伸手點在她心口上,眸光溫柔,一字一句說:“‘心’有‘靈’犀。”
柳心悠聞言臉頰微紅,鬼心裏才有他,自作多情。
展靈修在後笑望她離去的背影,偶爾哄哄任性的她,似乎也不錯。
不過,他們的確是心有靈犀,她是心,他是靈,她的心裏有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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