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掌上明珠
宣平五年,承天國的第一位小公主降生了。
可隨之而來的不是舉國歡騰,而是舉國哀悼。
唐皇后難產薨世,歲二十一。
宣帝因痛失愛妻,哀慟欲絕,終於在唐皇后出殯那日,病倒了。
宣平九年,上林苑。
一名玉雪可愛的小公主,手裏握着一朵紅色的牡丹花,在哪裏笑的燦爛的與宮人追逐。
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身着帝王冕服而來,嚴肅的臉上,在看到那快樂無憂的小女兒時,展現了慈父溫柔的笑容:“龍兒,來父皇身邊。”
小公主停止了與宮人的嬉笑追逐,轉身像只小鳥撲過去,笑呵呵的撒着嬌:“父皇,父皇,花!”
“嗯,龍兒摘的花最美了。”上官君申滿是寵溺的笑着抱起他的小公主,走向上林苑一旁的假山石旁坐下,膝上是他最為珍視的掌上明珠。
小公主名喚上官淺韻,是承天國唯一的嫡出公主,當今君主最寵愛的掌上明珠。
上官君申抱着他的小公主,手裏拈着那朵美麗的牡丹花,滿眼笑意的說:“等我們家小龍兒長大了,一定會比這牡丹花還好看。”
小上官淺韻聽到她父皇誇她的話,她自然是開心驕傲的,被君王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小公主,天生便是驕傲的,哪怕小小年紀,她也知她比宮裏的孩子,都要高一等。
上官君申望着她懷裏咯咯笑的小公主,他處理朝政的疲憊感,似乎也因這無憂笑顏漸漸消失了。
宣平十一年,小公主見到了一個男子,父皇說這個人是她的琴師,叫曲霜。
曲霜對這位小公主,不卑不亢的抱琴行了一禮:“見過公主!”
上官君申低頭伸手摸着她的小腦袋,彎腰指着曲霜,對她說:“這就是你的琴師,他會為你撫琴奏樂,也會教你撫琴。”
“琴師?我的?”小上官淺韻古怪精靈的歪頭笑呵呵,在她眾多弟弟妹妹中,也只有她敢在她父皇面前隨性而為。
“對,你的。”上官君申寵溺的點她鼻尖一下,轉頭直起腰來看着曲霜道:“好好陪伴龍兒,你能否自由,只看她一句話。”
“是!”曲霜抱琴低頭,對於面前的這位小公主,他眼中有着一抹希冀。
他想離開這個牢籠般的宮裏,可卻無法輕易離開,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這位小公主的身上了。
上官君申走了,小上官淺韻蹦着跳過去,仰頭看着在她眼中很高大的曲霜,她不悅的皺起小眉頭道:“你難道不知道,與本公主說話,都是要蹲下來的嗎”
“不知。”曲霜面容上一片清冷,可還是抱着琴蹲下身來,因為這位任性高傲的小公主正在拉他衣袖,他無奈,只能蹲下身在她面前。
小上官淺韻對於這個蹲下來就沒她高的男子,她很滿意的笑說:“以後和本公主說話,都不許站着,除非本公主長大長高了,你才能站起來,知道嗎?”
“是!”曲霜垂眸,掩去眼底的悲傷,這就是他不願意留在宮裏的原因,這是個沒有自由,也讓他沒有尊嚴的地方。
宣平十二年
小上官淺韻聽說她有個皇姑姑嫁人了,選了一位高大俊美的駙馬,她不解駙馬是用來幹嘛的,便在這一日問她的琴師道:“夫子,公主為什麼都要選駙馬?”
曲霜正手把手教她撫琴,忽聽他問起這種事,他沉吟片刻說道:“因為,駙馬是另一個疼愛公主的男人。”
“疼愛我?”小上官淺韻的記憶里,唯一疼愛她的男人,就是她父皇。
可聽夫子的意思,似乎在她的未來,還會出現一個疼愛她的男人。
曲霜在陪伴這位小公主一年裏,發現這小公主並不是刁蠻不講理的,只不過,沒人願意親近她,才會把她那種持寵而嬌,當做了是刁蠻任性的無理。
學過今日的琴,小上官淺韻在容雅的陪伴下,去了宣德殿。
上官君申見他的小公主來了,便擱下筆,起身走過去,還如小時候一樣抱起她來,走到棚足木案后,把她放在膝上,溫柔笑問:“今兒來找父皇,又是闖什麼禍了?”
“沒有闖禍,只是……”小上官淺韻望着她父皇,皺着小眉頭,咬了咬唇才問:“父皇,龍兒的駙馬是什麼樣的?會像十三皇姑的駙馬一樣,是個高大英俊的將軍嗎?”
“駙馬?”上官君申皺了下眉頭,不知這孩子小小年紀的,怎就想起問她的駙馬之事了?不過,他還是認真考慮過後,問她道:“那龍兒想要什麼樣的駙馬?也要將軍嗎?”
小上官淺韻眼珠兒轉了轉,才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然後用手畫圈比劃着說:“龍兒要將軍駙馬,大將軍,很大很大的將軍!”
“哦?龍兒要大將軍當駙馬啊?那柳家的青君該怎麼辦呢?”上官君申笑與他的小公主說,之前他可是看中柳家的那個小子的。
不過,如果他的小公主非喜歡將軍,而不喜歡丞相的話,那他也只能如她心愿了。
“青君是什麼?”小上官淺韻見過小柳亭,可她不知道小柳亭的字便是青君。
“青君啊,就是你愛欺負的那個小柳亭。”上官君申點了她鼻尖一下,想她真是會忘事。
小上官淺韻眨了眨眼睛,古怪精靈一笑:“父皇,要兩個駙馬,要大將軍,也要小柳亭。”
“這……”上官君申這下可是為難了,雖然他大皇姐是個貪色荒唐的女子,可他卻不打算讓他的女兒也那樣濫情。
小上官淺韻見她父皇這會竟然沒笑着點頭,而是皺着眉頭,她便生氣的帥脾氣說:“我不管我不管,就要兩個,就要兩個,父皇父皇父皇……”
“哎呦我的小公主,可別搖了,父皇的頭都被你搖暈了。”上官君申笑的無奈,抱着她忙應道:“好好好,咱就要兩個駙馬,讓他文武雙全了,好不好?”
“好!”小上官淺韻滿意的靠在她父皇懷裏,笑眼彎彎的想着,她以後就有兩個男人疼愛了,加上父皇就是三個,這樣她就可以更無法無天了。
宣平二十年
這一年,承天國的嫡公主十五歲及笄了。
白日裏,上官君申隆重的為他的小公主舉行了及笄大禮,親手為他的小公主挽發插上白玉笄,在她皓白的手臂上,點上一顆殷紅的守宮砂,為她披上一件美麗的雪白羽衣,他的小公主終於長大了。
這一年,眾人見到了藏在深宮裏的明珠,是那樣的耀眼美麗,令天地都失了顏色。
而這位及笄的嫡公主,無疑的各家爭娶的,這可是真正的掌上明珠,君王掌上的明珠,在世間何其珍貴,誰人不想把她抱回家去珍藏着?
夜宴上,上官君申一時高興,便飲酒笑說:“柳家青君不錯,龍兒可喜歡?”
上官淺韻望向那位溫文爾雅的俊朗少年,她頷首恨隨性的笑說:“喜歡啊!”
“好!那父皇便把你指給他,以後他便是你的駙馬了。”上官君申金口玉言,說的話便是聖旨。
丞相柳瑞攜子出席,跪拜謝恩道:“謝陛下隆恩!”
柳亭也是低着頭,不知這位多年未見的凝香公主,怎就忽然瞧上他了?
坐席間,有一少年眼底浮現不甘之色,飲下一杯酒,眼底多了幾分朦朧醉意。
上官淺韻再宴席上待煩了,便說去更衣,然後就一去不回了。
柳亭是瞧見夏侯遠神情古怪的離席,他才趁着眾人飲酒正勝,便也悄無聲息的離席而去了。
上官淺韻早已甩開容雅她們,而她一個人跑去了明渠,因為她父皇說過,想她母后的時候,看着明渠水中的月亮,她母后就能聽到她說的話了。
夏侯遠出來后,一直跟隨在上官淺韻身後,在上官淺韻甩開了所有宮人後,他便以為機會來了,偷偷的跟了上去。
上官淺韻到了明渠橋上,雙手扶着橋欄,望着水中的月亮,她有些難受的扁嘴道:“母后,今日龍兒都及笄了,可是龍兒聽很多宮女說,他們及笄都是母親給插的笄,只有我是父皇給挽發插的玉笄……母后,龍兒想你了,你什麼時候,才能和龍兒說一句話呢?”
夏侯遠放輕腳步走過去,當聽到她的自言自語,醉酒意朦朧的他,竟然發出了嗤笑:“公主殿下真是天真,人死了便什麼都沒了,你哪怕對着明渠之水說再多的話,唐皇后也是聽不到的。”
上官淺韻猛然轉過身去,抬手便給了對方一個巴掌,怒道:“憑你這句話,本公主便可以賜死你。”
她父皇的話,誰也不可以質疑,哪怕她也知道明渠的水中月,一點都不會是她母親,可她也還是想要一個可以寄託思念的地方。
不為別的,只因對方是她的母親,是他父皇思念的女子。
“賜死我?”夏侯遠揉了揉被打疼的臉,酒不止沒醒,火氣還竄上來了,他伸手便把她拉到懷裏,便要對她行不軌之事,嘴裏還不幹凈的說:“尊貴的公主殿下,等你我成了好事,我看你在我身下,還如何猖狂的起來。來吧,我美麗的公主殿下,讓我教教你何為快活……”
“你放肆!”上官淺韻伸手推着夏侯遠,偏頭喊了一聲:“暗衛!”
暗衛出現了,出手便把夏侯遠踢開很遠,等着他們的主子下令,他們便會取了這人狗命。
上官淺韻也就受了點驚嚇,她剛要吩咐人殺了這淫賊丟到明渠里去,便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尖叫,她猛然轉身身去,便看到了柳亭站在不遠處。
上官瓔在發出一聲尖叫后,便後退幾步跑走了。
上官淺韻愣在原地沒有喊暗衛去阻止上官瓔,因為她看到了柳亭,而柳亭就算是剛趕到,也定然看到她被夏侯遠欺負的那一幕了。
呵呵,這下好了,剛選的駙馬,便要沒了。
柳家書香門第,禮數最為古板,別說她被一個男人那樣抱着非禮了,就算她與別的男子牽個手,便足夠有辱柳家門風的了。
罷了,就當她和柳亭有緣無分吧!
反正她對柳亭也沒什麼愛慕之心,不過是覺得柳亭不錯,便點頭答應了她父皇而已。
其實,與其嫁入酸腐文人家,她還不如繼續等她的將軍呢,至少軍人豪邁,不會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
聽說朝中有一位展大將軍,雖然是出了名的活閻王,可她父皇說過,那是個極其俊美的男子。
兩個駙馬沒了一個未來的丞相,她還有個將軍。
就算沒了將軍,她也還有曲霜啊,怎麼著也不會嫁不出去的。哼!
柳亭在上官瓔跑掉后,他便平復自己的心情,走過去忙拉着上官淺韻的手,便邊走邊說:“這裏不宜久留,公主且隨青君去別處,今夜明渠之事,公主且當它沒發生過……就好。”
上官淺韻被柳亭拉着走出幾步,她便甩開了柳亭的手,神情傲然道:“躲躲藏藏,可不是本公主的脾氣。更何況,那不還有一個狂徒沒死嗎?上官瓔不也去找人來了嗎?這事躲不掉,我也不會躲。”
她這一輩子,只有別人躲她畏懼她,從來沒有人能讓她躲着,更沒有什麼事,是值得讓她畏懼的。
“凝香公主,這樣賭氣,可沒有任何意思的。”柳亭急的都皺眉了,可這位公主殿下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可見是真被陛下慣寵壞了,一點都不懂得風言風語能膈應死人的道理。
上官淺韻看了柳亭一眼,便轉過身去,雙手扶着橋欄,仰頭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她真的無所謂,哪怕是出了這件事,宣揚出去了,她也不會沒人娶。
只不過,她忽然有些不想嫁人了,這個世上的人心太險惡了,她出了皇宮,沒了父皇的庇佑,估計會被吃的骨頭都不剩吧?
上官瓔果然引來了不少人,她之前沒說什麼事,只說上官淺韻再明渠出事了。
上官君申與眾臣趕到明渠時,便看到夏侯遠昏倒在地上,而上官淺韻就站在一旁,柳亭站在不遠處。
上官淺韻不等上官瓔張嘴,她便先笑說道:“淮陰侯的兒子有出息,竟然敢在宮裏輕薄皇室公主,沒弄死他,算本公主給淮陰侯你面子。”
在燈籠的照亮下,眾人果然看到昏迷的夏侯遠身下全是血,這顯然是被廢了啊!
上官君申疾步走過去,握住她的雙肩,瞧了瞧她衣衫整潔,想來是沒出什麼事前,暗衛便出手傷了這個地上躺着的畜生。
上官淺韻望着她父皇,歪頭笑說:“父皇,我不要柳亭了,”
“好!”上官君申沒有問原因,因為他知道他的小公主在想什麼,她是太善良了,不想因為自己,而壞了柳家的清譽。
柳亭驟然拱手下跪,擲地有聲道:“草民願娶公主為妻!”
“可我不願意嫁。”上官淺韻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客氣,對於柳亭的愕然,她高傲的輕笑道:“本公主從來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柳青君,你也少在我面前當聖人,因為你這情我不會領,心裏還十分想揍你一頓,我就是這樣不知好歹,懂嗎?”
柳亭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女子,為何她總要用惡狠狠來偽裝自己?她明明是個很會為人着想的善良姑娘,為何一定要當只刺蝟,把自己包裹起來,也把別人傷得遍體鱗傷?
上官淺韻一項恩怨分明,有仇也會當場報了,她就是這麼囂張猖狂。
上官瓔毫無防備的被上官淺韻上前打了一巴掌,她抬手捂着臉,淚眼婆娑的弱弱說:“皇姐,瓔兒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這樣……”
上官淺韻甩了下自己打人打疼的手,對於上官瓔這副委屈的樣子,她勾唇冷笑道:“你最大的錯,便是自作聰明。上官瓔,以後少讓我看到你,也省的我那天心情不好,直接讓父皇下旨把你和親塞外去,永遠都無法再在我面前做作的噁心人。”
“皇姐,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瓔兒真是被嚇到了,才去……去找了父皇的。”上官瓔怎麼也沒想到,上官淺韻竟然會來這樣一招,完全就是把她的陰謀,給攤在了人前。
上官淺韻伸手抓住上官瓔的衣領,近距離盯着她的眼睛,聲音很冷道:“你若是再敢噁心我一句,你信不信我把你丟這明渠里去餵魚?”
上官瓔害怕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絕對相信,她這個一向猖狂能上天的皇姐,絕對絕能幹出這樣瘋狂的狠毒之事來。
上官淺韻推來了上官瓔這個膽小鬼,便在眾人面前,高傲的離去了。
這一年,淮陰侯的兒子被凝香公主執行了宮刑,廢了。
這一年,柳家本以為到手的掌上明珠,飛了。
這一年,眾人見識到了凝香公主的囂張猖狂,不敢娶了。
總之,凝香公主及笄的這一年,發生了太多讓人大為吃驚的事,令人對這位凝香公主皆是敬而遠之。
也是這一年,上官君申送入昭陽殿一名十四歲的少女,名喚持珠。
上官淺韻第一次見到持珠,便賜給了持珠一把削鐵如泥的軟劍,對持珠說:“以後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不用懷疑,只需毫不猶豫的執行我的命令,懂嗎?”
“是!”持珠面無表情領命,從此刻開始,這位公主殿下的命令,於她便是聖旨。
在這一年炎炎夏日的六月,太皇太后在上林苑遇刺,此刻無一生還,皆死於凝香公主身邊的紅衣少女之手。
七月,持珠割了一位夫人的舌頭,理由很簡單,那位夫人背地裏說上官淺韻是沒人要的爛花,恰好被路過的上官淺韻聽到了。
事後,上官君申不止沒去問罪他的小公主,還命人賞賜不少東西送去昭陽殿,給他的小公主壓驚。
一時間,宮裏人,皆對皇上寵愛這位凝香公主的程度有了新認識。
自此後,所有人,皆對這位猖狂狠辣的凝香公主十分畏懼,敬而遠之。
“天之驕女,掌上明珠”這句話,也便從宮裏,流傳到了民間。
宣平二十三年,上官君申因病駕崩,長子上官羽奉遺詔登基為帝。
玉京秋成為太后,掌管後宮,以守孝之名,將上官淺韻軟禁與建章宮。
平和二年,太皇太后中毒危矣,臨死前下了一道懿旨,命當朝大將軍展君魅,三日內迎娶上官淺韻進門。
三日後,承天國的掌上明珠出嫁,嫁的是位將軍,也算是達到上官淺韻之前的期願了。
在才之前,曲霜曾去找過上官淺韻,問她:“你可願隨我歌遍天涯?”
上官淺韻對此淺淺淡笑:“你無法保我安好。”
曲霜放手了,一人一琴,離開了長安,自此形單影隻獨行天下。
上官淺韻嫁給了展君魅,夫妻間沒有恩恩愛愛,只有相敬如賓。
五日後,太皇太后薨世,舉國哀悼。
平和三年,展君魅打着清君側的名號,幫着上官珝奪了上官羽的江山。
逼宮那一夜,上官淺韻親自持劍捅進了玉京秋的胸口上,她終於能閉上眼長舒口氣了。
父皇,皇祖母,這個仇終於是報了。
母后,您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
玉京秋臨死前狠狠怒瞪她,咬牙切齒:“你囚君弒母,大逆不道,必遭天譴!”
上官淺韻一臉冷漠道:“你又非我生母,不過一個繼母而已。”
不!玉京秋連個繼母也不是,最多算是母憑子貴的妾,死後也不配與他父皇合葬的妾。
平和三年的冬天,大雪紛飛,掖庭的地牢裏,上官淺韻去見了半死不活的上官羽,這個幫着他母親一起殘害父親祖母的逆子,
上官羽在見到她時,便咒罵道:“上官淺韻,你這般蛇蠍心腸,朕死……也不會放過你!定要冤魂……糾纏你生生世世。”
上官淺韻勾唇冷笑道:“若我把你鎮在佛寺之下,我看你,還能不能超生。”
一個被鎮的魂飛魄散的他,還如何能來化作厲鬼糾纏她生生世世?
昭陽二年,上官羽被毒折磨了一年多,終於在哪個春暖花開的季節,毒發身亡了。
上官淺韻也兌現了她的承諾,花錢修建了一座寺廟在城外,把上官羽的骨灰,鎮在了伏魔寺下。
這一年的六月,天氣很是炎熱,宮裏出了件事,上官珝的母親魏太后,宣召上官淺韻進了宮。
管家墨曲來此,慢悠悠的說:“將軍,可不好了,太后忽然宣公主進宮去了。”
展君魅淡定讀書道:“有太皇太后在,公主無事。”
墨曲輕笑道:“將軍,太皇太后早沒了。”
展君魅沉吟片刻,淡然道:“還有持珠。”
墨曲咬牙一笑,起身離開,他的媳婦兒,憑什麼要幫着保護他媳婦兒?
這一日,墨曲又來了,坐下來喝茶慢悠悠道:“將軍,又不好了,公主讓人把昌邑王妃給打了。”
展君魅淡定的繼續練武道:“大姑子打弟媳,那是家規,本將軍管不了皇家家規。”
墨曲又被氣笑了,可下令的是哪位公主殿下,動手的卻是他媳婦兒,這罪名他媳婦兒背不起。
八月金秋,墨曲又來了,這會他很淡定的慢悠悠道:“將軍,這會真是很不好了,柳丞相請公主去了酒樓吃飯,結果……”被丞相未婚妻給撞上了。
展君魅聞言,已如一陣風般離開,再也淡定不了。
墨曲就知道,針不扎到誰的肉,誰不知道。
柳亭,這位差點成為上官淺韻駙馬的人,就是展君魅眼裏的毒刺,一輩子不共戴天的仇人。
黃粱一夢,夢了人醒。
授尊二年,春。
疏林山莊
在過去數個月後,展君魅終於等到她的手指動了。
上官淺韻眉心輕蹙,雙眸緩緩睜開,眨了眨眼睛,適應了從窗戶灑進來的光亮,她望着守在她身邊男子,笑了笑:“子緣!”
“人已醒,貧道告辭!”忘機雙目無神,一揮拂塵,轉身便要離去。
“無痕!”上官淺韻如此稱呼忘機,見到忘機如此反應,她便知他沒有記錯,忘機的前世就是無痕,無痕是幫着南露華害他的元兇之一。
忘機雙目無神的站在門口,唇邊笑意淺淡道:“凝香公主,你都記起來了?”
上官淺韻望着忘機的側臉,淡笑道:“我做了一個夢,在哪個夢裏,我的命運被扭轉了。”
忘機輕笑一聲,頷首淡淡道:“那真是很好!自此後,凝香公主你……也可放下前塵過往了。”
“你欠我的,一雙眼睛,也當還夠了。”上官淺韻望着忘機離去的背影,心裏想着忘機的師父,也許哪位老者,也是在為他笛子贖罪吧?
故而,才會幫她解開前世的封印。
如今,她終於明白,為何她那麼仇視南露華了,原來前世她死後,南露華竟然讓人封印了她的肉身,留了她一魂在肉身里。
真不知道,南露華為何那樣恨她,竟然連她死了,也不肯放過她?
忘機離開了疏林山莊,在失去雙眼后,忘機便記起了前世的記憶,那是他年少過於好奇,對什麼都想一嘗試。
當他師兄天機子推算出,說上官淺韻的運勢太強,若是她在,承天國必然會連損二帝,才能真正的安寧下來。
而有帝王運勢的上官羿,也在其中之列。
南露華為了她唯一的兒子,便找到了他,讓他擺下一個鎮壓大陣,把上官淺韻鎮壓在了陵墓之中,生生世世,再也無法去破壞上官羿的帝運。
可人算不如天算,前世他欠下的債,卻被今生他的師父幫着還了。
如今,他們也算兩不相欠了,自此後,他們也不會再相見了。
緣了,人去也!
上官淺韻收回目光,轉頭看着身邊的男子,他消瘦了好多,也不知道她這一夢睡了多久,感覺與他好似過了好幾輩子再見似的。
展君魅握着她撫摸他臉頰的小手,溫柔笑問:“你的夢裏有我嗎?”
“有啊!將軍很冷,也很會吃醋。”上官淺韻望着他熟悉,又好似陌生的溫柔,好似一輩子了,才見他這樣溫柔笑對她一次,這一夢當真夢了好久呢!
“那真好,你的前世有我,你的今生還有我,你的來世我還要佔據,只因你是我無法忘懷的妻!”展君魅抱她在懷裏,這些日子以來,他真的很怕她一睡不醒。
可她醒來了,沒有因為前世的種種,便拋棄了今生的他。
“都知道了?”上官淺韻嫣然笑問,感到他輕點頭,她又笑問:“那你害怕嗎?於世人而言,我可等於是個活鬼呢。”
“只要是你,我就不怕。”展君魅抱着她,這一刻很真實,他抱着的不再是一個沉睡的軀殼,而是有她這個靈魂的愛人。
上官淺韻在他懷裏笑着閉上雙眼,這就好,她真的也期待與他來世再相守呢。
授尊三年,安皇后誕下一子,取名上官香,封太子。
而此時的上官淺韻與展君魅,那絕對是兩個最不像話的父母,竟然把孩子丟給別人後,他們去天涯海角浪蕩去了。
今兒,他們來到了一個叫百花城的地方。
這裏每年四月都會舉行花神祭,與其他地方的花神祭日子不同,習俗也不同。
他們會選花神,可花神卻是男的。
上官淺韻聽了這個,便拉着展君魅去買盆艷紅紅的牡丹花,擠入人群中,觀看上台的各家美男,真是太風景獨好了。
展君魅眼角抽搐了下,想着,他媳婦兒不會又出怪招,讓他去參加這個花神賽吧?
上官淺韻拉了拉展君魅的衣袖,雙眼滿是興奮之色的望着台上,低聲催促道:“快帶我上去,我要參加花神賽。”
“什麼?你參加?”展君魅覺得他家媳婦兒好天真可愛,他當台上那群老狐狸都是眼瞎的嗎?會瞧不出來她是個女子嗎?
上官淺韻拉了這麼久,都沒見他動,她便瞪眼了。
展君魅被她瞪眼瞪出下意識來了,然後,等他回過神來時,他們已經在百花台上了。
“哇!美男啊!”台下圍觀人群中,齊齊發出一聲驚嘆。
展君魅懷裏還抱着一盆艷紅紅的牡丹花,他已經看到了,有人過來了,估計是來趕人的。
那人到來,拱手客氣一禮,緩緩抬起頭來,竟然是熟人。
“南忌?”上官淺韻很意外,南忌自上官羽死後,他可已經消失多年了。
“在下紀心,有請姑娘下去,今兒只選男神。”南忌已改名,上己下心,是為紀心。
上官淺韻已看不到南忌臉上的傷痕,也不知道是誰為他醫治好臉上的傷的。
“紀兄,你尋到故友了?”一名湖綠色衣裳的男子,懷中抱着一盆淡墨牡丹花,笑意淺淡的走過來。
“初夏?”上官淺韻覺得他是眼花了,因為她好像看到了曾經的初夏,可這人卻與初夏不一樣,他溫雅之中卻不失洒脫氣度,可見是個心胸寬廣的隨性之人。
那男子微微一愣,而後笑說:“在下夏茗,春夏的夏,香茗的茗,乃本地醫館一大夫,姑娘以後有病,盡可來神仙館找在下,看在你是紀兄的故友份上,我不收你診金,只給點葯錢就夠了。”
“你才有病。”上官淺韻自認她與展君魅游跡天下這些年,也幫人看過病,可就沒像這個人這樣,竟然巴望着別人有病。
夏茗這一番好意,竟然又被人誤會了,也是心累。
“夏茗,今年你要是進步了前三,我就嫁給紀心去,讓你一輩子抱着你的藥罐子過下去。”台下一名身穿草綠曲裾的少女,雙手叉腰,擺明一副威脅人的樣子。
夏茗轉頭看向身邊的好友,幽怨的說:“你根本不是我朋友,你就是專來挖我牆角的。”
南忌但笑不語,他們這兩個歡喜冤家,他早習慣了。
上官淺韻已拉着展君魅離去,南忌曾欠初夏救命之恩,如今他能留在這個地方,補償一個長得像初夏的人,也算是他最好的結局了。
至於他們?唉!本就是一個過客,何必與別人爭什麼名頭,反而害人家錯失姻緣呢?
南忌望着他們夫妻離去的放心,抿嘴笑說:“這才是朋友!好了,沒人和你爭了,今年你一定能拿第一,兄弟我去給你準備酒席單子,你們成親的酒席,我那酒樓全包了。”
“真的?好兄弟,等你娶媳婦兒,我一定讓你早生貴子。”這會夏茗不敢提病的事了,他怕紀心會氣的一腳踹他下台去。
南忌嘴角抽搐一下,他可不敢吃夏茗開的葯,畢竟他生意挺紅火,日子挺逍遙,還沒活夠呢,怎敢吃夏茗的催命葯?
百花節,夏茗還是沒當第一,第一被一盆花奪魁了,就是展君魅留下的那盆紅牡丹。
不過還好,夏茗得了第二,也可以娶媳婦兒了。
授尊四年,楊辰領兵掃平匈奴,戰場之上,與穆齊爾一戰,勝!
穆齊爾臨死前,還在遺憾,為何他這一生,不是死在展君魅手裏的?而是死於楊宸這個曾經無名的小卒手裏,當真是終生憾事!
楊宸平定匈奴功績卓著,回長安后,他推掉了所有封賞,只只求了一道賜婚聖旨。
同年九月,當今皇上嫁姑奶奶,曾經的陰安大長公主上官思容原來沒死。
當上官思容卸去持令尊主之職后,上官氏便出了一位男持令尊主,他便是於陵王上官翀,當今皇上的十哥。
朝歌入朝為官,接手南段曾經的位子,御史大夫。如今與柳亭一起輔佐上官翎,為國之兩大頂樑柱。
承天國,在上官翎繼位四年,已呈現繁華盛世之景,這多虧上官翎不辭辛勞治理國家,任用賢臣。
如今的承天國,文有柳亭與朝歌,武有楊宸與雷飛騰,智者有庸才哪位不願入朝為官的賢能,背後還有風家少主風谷為盾,可謂之滿朝文武,皆為賢臣猛將。
授尊五年,天機子卸任離去,實在是受不了展家那個小魔女了。
天機子此離去后,國師府便空置了,只因他弟子中,再也無人可承繼他衣缽了。
授尊七年,上官淺韻與展君魅踏上了去往西域之路,中原山川都被他們游遍了,他們想去西域看看那樣異國的風情。
他們先抵達了烏孫,在烏孫逗留了四五日,之後便離開了。
這一路上他們走走停停,遊玩之地路徑過龜茲、焉耆、若羌、最後來到了異域風情濃郁的樓蘭。
在樓蘭,他們換上了樓蘭服飾,白日在城中遊玩,晚上一起在屋頂上看星星。
上官淺韻閑來無事,便問了一件讓她不解很久的事,她望月笑問:“我當年痴獃之名在外,你為何不拒婚?”
展君魅望着星月,唇邊含笑道:“師父說過,姻緣天定,不可躲!”
上官淺韻嫣然一笑,轉頭望着他比月光還美的側臉,笑說道:“你師父乃我皇祖母故人,出家人亦會打誑語。”
展君魅點了點頭,轉頭笑意溫柔的望向她,說一句:“我知道!”
上官淺韻望着他,笑嘆道:“知道你還娶,傻子。”
展君魅眸含柔情,執起她素手,落下一吻:“不娶當初的你,又如何得到而今的你?”
上官淺韻嫣然一笑,歪頭幾分羞澀道:“你倒是個聰明的,夫君!”
展君魅淡笑不語,就算當初傻,遇上她也變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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