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舞台明星

第016章

此時的陳老爺子看上去一點都不好，他臉色有些難看，眼圈下面有點發青。他的手背上還貼着醫用膠布。顯然老爺子就是剛從醫院裏輸液回來。

他一看見尤悠，根本就完全不想再理他不孝的孫子了，忙上前兩步，對尤悠說：

“孩子呀，你們別聽這小子的廢話，以後你們周六就來我這表演鼓書！我這裏還輪不到這小子做主呢。而且我這也不會虧本，好多老書迷都是特意打老遠過來，就為了看你們表演的。無論如何都別讓大家失望！”

“陳爺爺。”尤悠激動地看着他，眼圈都紅了。站在這樣一位理解他們，肯給他們機會的老人面前，好像今天受的那些委屈也就不算什麼了。

常歡歡跟在師姐後面，也是一臉感動地看着陳老爺子。老爺子看了她一眼，立馬笑了起來，那張臉跟菊花似的。

“呦，歡歡，你也來了。這麼久沒上台了，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這麼靈。以後你要想講笑話，陳爺爺單獨給你安排時間吧，繼續表演鼓書的話，就聽你師姐的安排吧！”

“謝謝，陳爺爺。”常歡歡笑着應道。她明白陳爺爺這是想幫她。

陳老爺子又轉頭對尤悠說：“等台上那對相聲演員說完了，尤悠你就上台吧，其他事情我來跟那些老夥計說。”

陳輝原本還打算繼續忍着，可聽到爺爺這麼安排，立馬就不幹了。

“爺爺，您這是幹嘛，先鋒藝術團是我特意請來的。你怎麼能把他們趕走呢？怎麼這次也得讓他們演完了吧？相聲小品唱歌也是藝術，您也應該支持這些民間團體吧？”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氣得老爺子破口大罵：“你請來的那是什麼玩意？連個老段子都說不好。他們這些都是我們原來特意找來的專業演員，從小就跟着師傅學本事，學了十多年才到這種程度。這在過去就是腕！”

陳老爺子說著指了指尤悠，然後繼續罵道：

“先鋒藝術團又算是什麼玩意？一點底子都沒有，隨便背幾個老段子就以為自己能登台？那些人頂多算是票友吧？你請他們來才是砸我這裏的牌子。我這茶園從來都是只有真本事的演員才能上台演。所有來我這裏的客人眼界都高，你覺得他們能看不出來么？在徹底丟人之前，你趕緊上台把那黑小子拉下來，讓他哪兒涼快呆哪兒去！別再給我這丟人了！”老人家眼光刁鑽，根本就看不上舞台上嬉皮笑臉的黑臉。

“爺爺，您在說什麼呀？先鋒藝術團里有秦書鶴。他也是知名的曲藝演員了，還上過春晚呢。”

陳輝還沒說完，就被他爺爺給堵回去。

“我不管什麼秦書鶴，他有本事來我這試場子我歡迎，沒得帶着一群票友過來瞎攪和的。我跟秦老是老朋友了。等到十一，我請秦老來我們茶園來。陳輝，你以後別瞎張羅茶園的事了，好好念大學，學點真本事比什麼都強！別毛都沒長全，就自以為翅膀硬了，拿長輩的話當耳邊風，也不看你們立不立的起來！”

*

剛好這時，秦書鶴聽說陳老爺子回來了，就想過來打個招呼見個禮。陳老爺子還真是他外公的好朋友。

可是，偏巧他走到後台門口，就聽見老爺子的這番話。秦書鶴的臉一下就漲紅了，他覺得燥得慌。直到這時，他才發現他這是給老秦家丟人了。

本來常歡歡下台後，秦書鶴和王書平這對相聲演員受了不小的刺激，也乾脆把所有的本事都拿出來了，他倆是真有本事，功底深厚，一個包袱帶着一個包袱把台下的觀眾逗得哈哈大笑。

特別是秦書鶴唱京劇的時候，台底下一片叫好之聲。

秦書鶴其實表演得也算不錯了，只是他的確沒有常歡歡那些出人意料的笑果。一下台，他就跟陳輝認輸了。

可是這樣一來，緊跟着他們出場的黑臉那二人組就慘了，他們完全沒把法鎮住場子，觀眾正在行頭上，一看他們的表演就覺得沒意思。

觀眾都是以老人居多，老人大多心善，不會給演員難看。可是，的確還是冷場了。作為茶樓的老闆，人家陳老爺子的確有權利不滿，他們團的確表現得不夠好。不夠資格登人家的台。

想到這裏，秦書鶴轉身回去了，一時間他突然對自己的選擇感到茫然。或許他還欠磨練，現在還沒到他可以拉隊伍的時候；又或許他應該找一些實力相當的演員一起重頭再來。

*

另一邊，陳輝被爺爺罵成這樣，不禁有些惱羞成怒。

“爺爺，你不就是沈緋紅的票友么？按現在的話您就是腦殘粉。你當初為了照顧沈緋紅弄這麼茶園也就算了。現在，還要為了照顧她的徒子徒孫費心巴力的！你不覺得累了。其實，你真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么？你要喜歡人家就去追求，家裏又沒有人反對你找個后老伴。”

陳輝一生氣嘴就沒個把門的，張嘴就是一些胡亂的猜測，陳老爺子氣得反手就給他一個大嘴巴。

“你懂個屁！挺大的小子正事不會幹，只會滿嘴噴糞。你個不學好的混蛋，趕緊給我滾，省得繼續丟人現眼！你再來茶園搗亂，我就讓你爸打斷你的狗腿。”

盛怒之下的陳老爺子實在有點嚇人，陳輝沒辦法抱怨了一句。

“哼，爺爺你不講理！”轉身就離開了。

倒是陳老爺子看着不孝孫子的背影，順了半天氣，這才一臉無奈地看着尤悠和常歡歡姐妹。

“我這孫子是被家裏慣得不成樣子。不過事實真不是那樣子，你們不要誤會。我打小就是在舅舅家的茶樓里聽着這些曲藝長大的。小時候，我就想當個演員，可惜天賦不夠。等後來，我有了錢，開了茶園，就想把我小時候喜歡的東西一直保留下去。我真沒有別的心思。”老爺子眼睛都紅了，嘴唇微微顫抖。他實在不希望破壞沈先生的名聲。

尤悠趕緊接口道：“陳爺爺，我們知道的。我們不會相信陳輝的那些渾話，也不會對師傅亂說的。”

“那就好。”陳老爺子嘆了口氣。他垂下眼睛掩去眼中的無奈和失落。

“不過，陳爺爺，今天還是讓先鋒藝術團演了吧，到底大家都不容易。”尤悠繼續說道。

老先生卻搖了搖頭。“有些老人家是特意來聽鼓書的，他們子女大老遠的送他們過來的。無論如何，今天，你還是上台唱一段吧。不然大家會失望的。”

“那好吧！”尤師姐到底還是答應了。

*

等到黑臉組合狼狽下台之後，陳老爺子就親自上台給觀眾道歉。

“有很多老朋友都是特意過來聽鼓書的，今天大家的興緻被我的那個不成器的孫子給攪了。我老陳在這裏給大夥賠個不是。我保證以後每周六還是鼓書的場子。老夥計們只要喜歡鼓書的，就來我這裏聽吧！”陳老先生這話說得特別敞亮。

台下有個頭髮鬍子都白了的老頭子馬上接口道：

“這可是你說的，老陳，現在只有你這場子能聽鼓書了。剛才老哥幾個還在說，以後咱們是不是再也聽不到鼓書了呢。小尤是真本事，她唱得好。如果不能演出的話太可惜了。”

“是呀，我們都是小尤的票友。”一幫老頭老太太都在台下接話。

“大家放心，這要我老陳還在，我這裏就會繼續演下去。我這邊時間不會變。咱們約好了，每周六下午，大家就都來我這喝茶聽鼓書！下面就請，咱們心目中的名角尤悠登台表演！”

台下傳來了一陣熱烈的掌聲，師姐穿着那件深藍色的旗袍緩緩地走上台。

她的氣質很好，渾身上下帶着一種優雅的從容。恍惚間，常歡歡似乎看到了年輕時的師傅。常歡歡揉了揉眼睛，才能看清台上的尤師姐。她那麼年輕，卻是那麼的耀眼。

這一刻，在這個周六下午的場子裏，尤師姐才是真正的明星。

那些爺爺奶奶大爺大叔輩的觀眾們是發自內心地喜歡着她，支持着她，同時也尊重着她。這跟常歡歡使用搞笑光環逗樂觀眾的效果完全不一樣。

常歡歡突然好像就明白了，尤師姐能夠一直堅持下去的理由。

只是，這一點她好像並不具備。

尤師姐是發自內心地喜愛着鼓書，想把鼓書繼續下去。可常歡歡卻沒有這種感覺和那種激情。就算不表演鼓書，她也不會有任何遺憾。她迷戀的，無法忘懷的，自始自終都是站在舞台上的感覺。

想到這裏，常歡歡不禁有些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