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〇〇九
傅時禹牽着小姑娘很快就到了自己家。一眼望去,這座院子依然是很舊的那種,簡單格局,青石磚蓋成的瓦房子,圍了個小院子,地上是平整解釋的泥土地,很乾凈,沒有其他雜物。
剛一進門,方惠就聽見一陣狗吠聲,然後一條大狗迅速飛撲了過來。
當然是撲向傅時禹…
“咳咳咳,”傅時禹咳嗽了兩聲,伸出手摸了兩把狗頭,給它順毛,又將院門從裏面帶上,才把前半身已經揚起來,兩隻狗爪搭在他身上的大狗給弄了下去,那大狗“刺哈刺哈”幾下,然後聽話地跑開了。
“你別怕,它不咬人的。”傅時禹還是解釋了一句,大概是覺得小姑娘會害怕。
方惠心想誰怕它了。
傅時禹讓方惠坐在中堂的高腳椅子上,自己便端着一個陶瓷盆從開水瓶里倒出一些熱水出來,又兌了些冷的,用手試了試溫度才端過來,把盆子放在正方形的四腳桌上,牽着方惠受傷的左手,慢慢給她洗,還緩慢說了一句:“很臟,有小沙子,別讓傷口感染。”
方惠沒在意那麼多,眼睛盯着這個房子看,發現裏面極安靜,還是問了一句:“只有你一個人住嗎?”
那人正安靜又小心地給她清理傷口上的沙子,在方惠以為他不會回答后他又“嗯”了一句。
“很疼嗎?”對方又問了一次,然後不待回答就拿出干帕子給她兩隻手擦乾淨。隨後又說了一句:“我叫傅時禹。”他突然笑了笑,好似有些調侃道:“應該是比你略長几歲的,不介意的話以後可以叫我傅哥。”
方惠:“……”
哦,好巧,這個名字我曾聽過的。
其實方惠有點好奇的是,為什麼傅時禹看見自己這幅洋人的外貌一點都不驚訝,跟很多人第一次看見外國人的表情都不太一樣,或者說有一瞬間的吃驚也行,但他通通都沒有,只除了一開始叫錯了名字之外。
方惠表情有些興味,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
傅時禹進了房間拿了一瓶藥水之類東西出來,用鑷子夾着棉球沾上藥水仔細一點點塗在她的手掌上。一邊跟引小姑娘說話,“你大概不住在這塊兒吧,我從來沒見過你。”雖然是問她,但顯然語氣非常篤定。
方惠“嗯嗯”了兩下,還是告訴他,“哦,我在前面小學校上學。”
傅時禹問:“幾年級?”
方惠:“五年級。”
“怎麼跑這邊來了?”
方惠吸了口涼氣,嘶嘶了兩下,內心撇嘴誰知道呢,嘴裏卻含糊吶吶回答:“有同學讓我上她家玩。”
傅時禹手下一頓,抬首看了她兩眼,沙沙又清冽的聲音讓人聽的耳蝸痒痒的。片刻他道:“小傻子一個。”
感覺他這種認真的表情配合好看的臉蛋說出這種話,也是有點味道。方惠犯病般覺得。
給小傻子塗完葯以後,傅時禹站起來了把藥品之類的工具都收好,才說:“可以了,不過這幾天傷口都要注意些……還有,不可以玩水。”他不放心地又補充了一句。
方惠囧。
“時間差不多了,你快去學校吧,別遲到。”傅時禹拍拍她的腦袋,又問:“知道怎麼走吧?”
方惠:“……”能說不知道嗎。
“好吧,我走了…”
傅時禹便送她出院子給她開門。
方惠走後,傅時禹抬起左手看了看手錶,便微微嘆了口氣,收拾了兩本書,準備去學校,被那小傢伙耽擱了些時間,只好以後再向人賠禮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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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里果然是很熱鬧的。
方惠怕麻煩,就把她貼了小紗布的手掌給隆在衣袖裏面。
陳招娣的心情好像極好的樣子,一下課就在方惠耳邊說個不停,方惠懶得聽,吃她的糖果舒緩心情。陳招娣眼尖見方惠從書包里掏出東西的時候,就兩眼精光地盯着她,眼巴巴地看着。
方惠全當沒看見,內心毫無波動,不好意思啊糖果有限,自己還不夠呢。順便還咂了咂嘴巴。
陳招娣見方惠沒分東西給她吃有點不是滋味,蠟黃的麵皮漸漸垮下來,眼角吊著,心裏埋怨她怎麼變小氣了,臉色都沒有一開始明媚了,帶着一絲不高興去找劉一紅說話去了。
而方惠的心情卻是不錯的。
雨花迴廊巷小洋樓這邊,住的人多了,難免就會鬧矛盾,幾乎每天都會發生點小糾紛,一般事不關己的話,大家也都是圍着看看熱鬧,莉莉絲和方惠更是不會管閑事的人。
可偏偏傍晚出了一點事兒,還就牽扯到莉莉絲了。
具體是怎麼回事呢?方惠剛回來聽見一波婦女老小在吵嚷的時候,就覺得心煩,怕莉莉絲吃虧,她馬上去向一樓張家那小子打聽情況。
說起來還是上次那件事牽扯出來的,上次一樓孫家的孫鐵柱不是從教養所領了個叫鳴翠的姑娘回家嗎?這鳴翠雖然是堂子裏出來的,但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是以在這小洋樓里都是低調的緊,不怎麼出門,也會做飯,方惠還看見過兩次呢。
大家相安無事地住了一段時間,不過就是沒人願意跟她來往而已。
可就在這個當口,孫鐵柱的鄉下媳婦今天早上突然從鄉下過來了,連同她娘家的哥嫂都陪着過來了,因為什麼事情呢?原來是這個原配老婆被查出懷孕了,已經確診有三個月的肚子了,孩子的爹當然就是孫鐵柱了。這不,所以原配老婆這就帶着娘家人說理來了,你不能把懷了孕的老婆丟在鄉下受苦吧。
本來孫鐵柱還不高興自己老婆跑過來,幾個女人爭吵不休簡直讓他一個頭兩個大,直到爆出老婆懷孕這個消息,他才驚呆了,反應過來后就是一陣狂喜,簡直要喜極而泣了!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放了。
孫老娘在心裏暗地算日子,兒子年前回的老家,到今天是該有三個月左右了!沒錯!遂也跟着高興起來!
孫鐵柱快三十歲的人了,別說兒子,現在連個閨女都沒有,怎麼能不着急,老家裏不定多少人背地裏嘲笑自己,罵自己斷子絕孫的命,就是有個好工作會掙錢又怎麼樣,就沒兒子這一條,說破天去都沒用,所以他都不願意回老家啊,抬不起頭啊!
這下好了,媳婦懷孕了!孫鐵柱可不是快喜死了嗎,他有兒子了啊!
可這接下來問題就來了,媳婦懷孕了自然要留下,可是這鳴翠怎麼辦呢,孫鐵柱自然是捨不得鳴翠的,對方年輕貌美又溫柔,哪哪兒都得自己心意,可是現在顯然兒子更為重要。
而跟着那鄉下原配一起過來的哥嫂自然不是省油的燈,言辭間語氣很是兇惡,放下話讓孫鐵柱必須把鳴翠給攆走,才能讓自己的妹妹留下來,不然就帶妹妹回去打掉孩子讓她改嫁!
這話一出,孫家一家人齊齊嚇得變了臉,堅決不能讓大孫子(兒子)沒了,於是孫大娘就立馬決定,讓鳴翠走必須走!據說她的原話是這樣的:
“我兒子當初領你回來交的三塊錢我們也不要了,就當給我大孫子積德了,你跟我家無緣做不來一家人,趕緊走吧,也不要強賴着了,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那鳴翠聽了這話也是面無表情,默默低着頭,一句話都沒有說。而那位原配的娘家嫂嫂是個潑辣的貨色,據說看鳴翠不順眼,便撲過去廝打她,對方反抗,兩人就在走廊進門處糾纏了起來。
莉莉絲剛下班回家,上階梯的時候沒注意,便被那打架的兩人推了一個用力,她穿着高跟鞋當即腳下就是一崴,往左邊摔去,就是那麼不巧,那個據說懷孕三個月的原配當時就在旁邊站着,一下子也跟着摔倒了,所以,這就算出事了。
“然後呢,那懷孕的女人現在在醫院?”方惠問。
“是啊,幾個人把她抬過去的咧。”張寶勝這小子說的興緻勃勃,他可是全程都在觀看呢。
方惠就拍拍他的頭,叫他自己去玩,她先回去了。
這事情該跟莉莉絲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完全是那一家子自己搞出來的事情,莉莉絲可以說是不需要負任何責任。
但就怕那些人不講理,死纏爛打硬要賴着你怎麼辦,何況,現在還有一個孕婦在醫院裏呢!
果然,晚上八點鐘的時候,她家的門就被砰砰砰敲響了。
這個時代因為沒什麼娛樂活動大家休息的還是比較早的,就算不睡覺那也是天一黑就栓好門窗,呆在屋子裏。所以,一般到這個點了幾乎不會有人敲她們家的門,莉莉絲在這裏可沒什麼朋友熟人。
門外顯然是來者不善。
莉莉絲穿上拖鞋,整理好衣服,從沙發上起來往門邊走,她冷着臉情緒不太好,聲音也沉沉的,開口:“哪位?有事?”
外面瞬間就出現幾個人的聲音,嘈雜的很,莉莉絲表情更差了些,眉頭皺的厲害,她開了門。
孫鐵柱媳婦家的哥嫂以及孫老娘就鬧來了,你一言我一語吵吵嚷嚷,花了十幾分鐘最後表達出了一個意思。
得賠錢,要錢!
這是有多麼厚顏無恥才能幹出這種不要臉皮的是啊。
方惠默默看着,心中嘆了好幾個來回。
莉莉絲從頭到尾一個表情,高傲冷酷。
直接點說就是瞧不起,根本沒把那些人放在眼裏。
方惠覺得她媽聲音里可能帶着冰渣子。
“要錢?”莉莉絲語氣極輕反問了一句。
“你當然要賠錢!”那位嫂子又當作車前炮沖了出來,表現的氣勢洶洶,“你把我妹子推到了,她還懷着身子呢,現在在醫院躺着,這前你不出誰出!”
“哦?你確定的話…”莉莉絲可沒空跟她爭執,她走向小台桌,上面擺了個電話,是的,電話。她道:“看來我必須讓警察來處理這件事情了,還有,污衊人我同樣可以告你……”說著就開始搖電話撥號碼了。
門前站着的幾人完全驚呆了。
“不要叫警察!快掛掉!”一個男人反應過來后,立刻大叫了一聲,“不,我,我們不要你賠錢了,不好意思我們先走了!”隨即,拉着身邊懵掉的兩人灰溜溜跑掉了,“哐”一聲甩上門,前後不過十幾秒。
方惠全程沒做聲,看着莉莉絲洗完手正擦着,默默塞了一塊糕點放進嘴裏,嚼了嚼,才問:“您那個電話……好像沒有安裝吧。”
莉莉絲:“當然,你以為現在電話這麼容易就能安上?”
方惠:“……”
媽蛋好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