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2.02

事實證明表哥是靠不住的。

打完求救電話,錢嘉蘇繃緊菊花心驚膽戰地陪這位董事長女士看了四十多分鐘的綜藝節目,也沒收到來自表哥的任何消息。

最後還是憑藉自己臨危不亂的強大品格和英勇無敵的優秀才能得以脫身,騎上小黃準備啟程回家時,才看到空無一人的十字路口晃出一團黑影,慢慢悠悠地挪過來,停在他五米外的位置。

這營救速度也太感人了,錢嘉蘇沖他比了個氣憤的中指。

向毅長腿一伸支在地上,身上是中老年款的深色大褲衩寬T恤,腳上一雙大剌剌的提拉板兒,初秋的夜晚已經有些涼了,他居然也不嫌冷。

錢嘉蘇打量幾眼他胯.下跟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電瓶車,唯一的卻別在於他的是磨砂的自己是光面的。“你就騎這麼個玩意兒來救我?收屍你都趕不上熱乎的!”

“不是還活着嗎。”向毅摘掉安全帽,甩了甩頭,先往左側巍峨的酒店大樓掃了一眼,又看看錢嘉蘇,確認他沒事,從口袋裏摸了根煙點上。

這種明顯將表弟生死置之度外的行為令錢嘉蘇不太甘心,騎到他旁邊正要問,向毅叼着煙解釋道:“老太太非讓騎這個,慢點安全。”

錢嘉蘇臉色一僵:“姥姥怎麼知道了?”

“大半夜出門,她能不知道嗎。”

“完蛋了……”錢嘉蘇心虛地縮了縮頭,“你怎麼跟她說的?”

“當然是實話實說,”向毅在他略顯緊張的注視中拿開煙撣了兩下,斜睨着他似笑非笑,“說她寶貝外孫兒賣身掙錢未遂,喊我救命呢。”

錢嘉蘇惱羞成怒地瞪他,“你才賣身!還未遂!”

向毅特別不厚道地笑出聲來,最後兩口抽完,將煙在地上碾滅,重新戴上安全帽,熟練又漂亮地轉彎掉頭。擰動手把將速度加到最大,很快甩開了距離。

“誒你等等我——”錢嘉蘇騎着小黃奮力追趕,“你是不是偷偷改裝了,為什麼比我快這麼多!”

回到興柘大道雎水山莊家裏,已經是早上六點。周姈把車子隨便在院子裏一停,鑰匙拋給來迎接的傭人,秋姨擦着手從廚房跑出來,“小姐,您回來了?早飯還要等一會兒,您……”

“不吃了,我回房睡會兒,不要來打擾我。”她擺擺手,似乎連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回到房間以戰鬥的速度卸妝沖澡,然後摔進大床上,輕薄的蠶絲夏被扯過來一裹,昏天黑地就睡了過去。

意識再次恢復時,正是陽光最熾盛的時候,厚實的窗帘擋不住無孔不入的光,一道金線斜斜打在地板上,細小的塵埃盈盈起舞。

周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赤腳下床,拉開了窗帘——花園裏一片繽紛色彩,綠茵茵的草坪中央,一隻棉花糰子似的博美優雅地趴着曬太陽,一旁體型大她五倍的哈士奇正追着自己的尾巴瘋狂地轉圈。

床頭擱着的電話響起來,周姈撿起來接通,推開對開的玻璃門走上陽台。

“早上好親愛的~”丁依依的調子賤兮兮的,“昨晚戰況如何?跟高仿愛豆做.愛感覺是不是倍兒棒?”

“棒……”周姈拉長聲音有些敷衍地道。

“哎呦,怎麼,高仿愛豆不堅.挺?”丁依依樂了兩聲,“講道理,他那體格看着確實不太行,比起陸嘉禾還是差遠了……誒,你說他臉長得那麼像,是不是整的啊?”

“沒近距離看,他一直跟我保持着兩米的距離,生怕我怎麼著他似的。”

下頭哈士奇看到了陽台上的主人,汪汪叫着朝這邊狂奔過來,周姈打了個手勢,它又生生剎住車,在原地躁動地踏着步,吐着舌頭尾巴甩得歡快。蓬蓬球兒博美便也跟着注意到了周姈,小碎步跑過來跟它並排坐下。

“那你問出什麼來沒?”

“他太緊張了,”周姈道,“也不用問,除了裴希曼沒別人。”

丁依依嘖了一聲,“就這小破膽子,怎麼會跟裴希曼搞一窩去啊?你現在什麼打算,要跟她攤牌嗎?”

“不急,陪她玩玩唄,我正無聊呢,”周姈眯了眯眼睛,漫不經心地笑着,“那小孩兒還挺逗的。”

身後的實木房門突然被敲響,秋姨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來:“小姐,到時間出發了,時先生在等着您呢。”

這邊掛了電話,周姈回過頭,眉尖微擰:“什麼安排?”

“今天不是要跟關意集團簽約嗎,您忘了?四點鐘開始,只剩兩個小時了。”

“不想去。”周姈抬腳上了陽台。

她是大元集團的最大股東,掛了個董事長的頭銜,公司事務卻都是時俊在把持。每次出席這種場合都有一種給人當吉祥物的尷尬感,她不喜歡。

兩分鐘后,來勸說的人換了一個。周姈聽到門把擰動的聲音,轉過身,同時嘴角已經諷刺地勾起來——這個家裏敢直接開她房門的人找不出第二個。

門緩緩推開,西裝挺括的男人立在門口,抬眼望過來。

“我說,”周姈懶散地靠着陽台邊緣的白色雕花圍欄,“長輩的房間是你可以隨便進的嗎?”

時俊一手握着金色門把,目光沉沉:“他人已經不在了,你大可不必以長輩自居。”

“他不在了,所以這個家,現在我說了算。”周姈一邊眉毛愉悅地揚起來,“滾出去重新敲門。”

時俊站着沒動,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她。半晌,抬手,在門上敲了兩下——咚——咚。

“今天的發佈會很重要,你必須出席。”

周姈哼笑一聲:“只是走個過場,還需要我給你撐門面嗎?”

時俊沒接話,垂眸看了眼手錶,“還有一個小時四十五分鐘,來不及去工作室做造型了,我讓小陳上來幫你。”他抬起頭,“你有四十分鐘的時間整理,我在樓下等你。”

一個小時過去了,人還是沒下來。秋姨忐忑地看看樓上,又看看對着電腦專心辦公的男人,“我上去催催吧。”

“我去吧。”時俊合上電腦,正要起身,樓梯上盛裝的周姈終於姍姍來遲。

——她換了一件白色刺繡修身長裙,簡單而優雅,腰身纖細皮膚瑩白,頭髮只簡單燙了兩個卷,慵懶隨性地撥到一側肩膀。已經要遲到了,她還懶懶散散地邁着步子,一邊低頭玩着手機。

時俊繫上西裝紐扣,迎上前兩步,紳士而由衷地誇讚一句:“很漂亮。”

周姈將手上的遊戲暫停,抬了抬眼皮,斜他一眼:“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長輩,沒禮貌。”

大元集團和關意集團分別是商業地產和住宅領域的兩大龍頭企業,這次聯手在業內的轟動可想而知。雙方有分量的高層均作為嘉賓出席,除此之外還有海內外新聞媒體300餘家。

儘管內心對這種場合很抗拒,一到現場周姈還是換上了得體而標準的笑容,在時俊的攙扶下下了車,踏着紅毯迎着閃光燈進入會場。

雙方就座,她和關意集團的關和光董事長分别致辭,接着便是和和美美結姻親似的簽約儀式,最後由兩個集團的執行總裁接受記者提問。

發佈會正式開始前,大元與關意的股價已經開始大漲。

作為大元集團執行總裁的時俊,一手促成了此次戰略合作,對這個結果自然是遂心如意。不得不承認,他站在台上還是挺人模狗樣的,周姈莫名就從那張死魚臉上看出了一種春風得意,心情一下子就非常不痛快。

結束后,周姈找到特地吩咐人開過來的那輛法拉利,逕自上了駕駛座。不遠處比她晚幾步出來的時俊皺着眉走來,按住車門:“你去哪兒?”

“找點樂子。”似乎是嫌光線刺眼,周姈一隻眼睛微眯起來,唇角翹着,顯得有幾分嫵媚。不等時俊反應,她一腳踩下油門,擦着他身前開了出去。

“表哥表哥,”向毅正坐在院子裏給錢嘉蘇那輛黃色的電動車改裝,聽到他咋咋呼呼的聲音在裏屋響起,“你過來看!快!”

向毅頭也不抬:“不看。”

“哎哎哎你來看一眼啊!”錢嘉蘇蹬蹬兩下光腳跳下地,扒着門框喊,“你再不來我就把電視搬出去給你看了啊!”

向毅將手上的零件上好,撿了條毛巾擦擦手,站起身。

進屋前順手在檐下的桌子上摸了根煙,正要點,被錢嘉蘇眼疾手快地拽掉:“說你多少遍了不讓屋裏抽——你看這個女的!”他光腳站在水泥地上,情緒有些亢奮地指着電視上本地電視台正在現場直播的什麼發佈會,“誒誒跳過去了,你等一下……”

向毅看着畫面上氣宇軒昂的兩位青年才俊,等了兩秒鐘,沒耐心,轉身就走。

“等等——”錢嘉蘇猛地一把拽住他,“是她!就是她!”

“……小哪吒?”

向毅反射性接了一句,才不緊不慢地轉過頭來,視線落在屏幕中央表情和鼓掌動作都有些懶散的女人臉上,頓了頓——挺漂亮的,優雅有氣質,一看就是高貴的上流社會人士,跟他們這種社會底層的小老百姓不搭噶。

“什麼哪吒,就是昨天差點被我睡了的那個!你知道她是誰嗎,大元集團的董事長,就是那個開了好多家連鎖百貨的大元,”錢嘉蘇激動道,“超、級、有、錢!”

向毅卻看着他笑得有些壞:“所以你昨天為什麼不舉?”

“……你才不舉,我那是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那你今天再接再厲,”向毅轉身出了屋門,慢悠悠道,“爭取一舉飛上枝頭當……鴨。”

向陽工作室在成豐區一條略偏的小街上,獨立的小院子,周姈按照地址找來,倒也沒費什麼功夫,因為獨樹一幟的自製招牌在這條舊街上非常顯眼——大門外牆上釘着一根伸出來的鐵條,用兩個環吊著一塊盾形鐵牌,上面是白漆刷上去的“向陽”兩個字。

像是信手塗鴉,一眼看上去還挺瀟洒。

大門像自己弄的,寬度剛好能容一輛越野通過。院裏面空間不大,兩邊牆下停的都是電動車,新舊都有,中央的空地上以各種姿勢擺了幾輛。

正對門口的位置,有個男人坐在小馬紮上,正拿工具捯飭着一輛黃色的小電動車,短寸頭,麥色皮膚,露出的手臂肌肉虯結,力量飽滿,灰綠色T恤的後頸處已經被汗水浸濕一片。

他就坐在靠近門的地方,車開不進去,周姈乾脆停在了門口,搖下車窗,探出頭來叫了一聲——

“嘿,修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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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冠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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