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一日
床上的人還低着頭,似乎正拿着手機玩遊戲,聽見房間裏傳來的動靜后循聲望去,和時今臉上的驚訝比起來,他倒是鎮定得多,還朝她伸出一隻手來,示意她過去。
可惜推開門的人還愣在原地不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猛看。
他穿着一身高中生的校服,平日裏被壓着的少年感全都被釋放了出來,看上去和真的高中生幾乎沒什麼差別。
見狀,時今的第一反應是“我靠高科技啊,居然都可以投影出立體的盛崇司來了”,等確認他是真實存在的以後,被嚇得不輕,連忙回過神來,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
不過她以為盛崇司是故意來搗亂的,所以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拉到一旁,背對着攝影機,小聲地說道:“你來這兒幹什麼?”
而且還是這麼明目張胆地出現在拍攝現場,就不怕被人發現么,還是說他是以沈原的朋友身份來探班的?那她現在和他說話,豈不是顯得更加可疑?
一時間,時今的腦子裏飛過了無數種可能性,只是還沒來得及細究哪個的可能性最大,就見盛崇司露出一副“這還用問么”的表情,回答得十分乾脆:“拍戲。”
“拍……拍戲?拍什麼戲?”時今連想都沒想就開始懷疑他,立馬板着一張臉,嚴肅道,“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了什麼?”
這一場是她和高峻的戲,而高峻又不像是那種會介意拍床戲的演員,怎麼可能會要求替身,最重要的是,就算要求用替身演,也不可能找盛崇司啊,肯定又是他動了什麼手腳。
可是沈導怎麼也跟着他一起胡鬧啊,明明他連一個業餘演員都不算,讓他來演不是存心砸場子么,所謂的兄弟情深?
面對她的質疑,盛崇司的臉色也冷了下來,回望着她,沒有一點做錯事的樣子,反問道:“你就這麼不信我?”
“……”
這個問題把時今問得說不出話來了,加上他的反應確實不太像是他做的,於是重新仔細想了想,又覺得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太多。
雖然盛崇司對於這些親熱戲的態度是能不拍就不拍,但是也不會為了讓她不拍而去故意破壞什麼,因為他一向都十分尊重她的工作。
不過高峻前幾天不是還專門提過這場戲么,難不成是為了逗她好玩兒?靠!
時今攥緊了拳頭,恨不得現在打個電話給高峻,罵死他,同時對盛崇司又有些慚愧,於是拉着他的手,連哄帶騙道:“別鬧了,你又不會演戲,快回家去,拍完這場戲我就殺青了,你……”
“沈原讓我本色出演。”盛崇司打斷了她的話,再一次讓她無話可說。
“……”差點忘了今天這場是床戲了,他確實只用本色出演就好了。
這個時候,房間裏終於傳來了沈原的聲音,想必是透過屏幕發現了他倆的爭執,解釋道:“時今,人是我叫來的,這件事高峻也同意了的,你別有壓力,按照以前的節奏演就好了。”
“……”我靠,有這麼先斬後奏的么?
時今差點一口氣憋過去,心想確實是自己太傻太天真了。
沈原確實不可能拿自己的電影開玩笑,這麼做也有他的理由,畢竟真正情侶之間的有些東西很難單靠演技表現出來,而這場戲主要表現的是身體上的互動,所以才會有這麼一個決定。
幸好這場戲也沒什麼台詞,面部特寫很少,到時候再由高峻補拍就是了,關於這一點,高峻本人也是贊同的。
聽他這麼一說,時今大概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再也笑不出來了,一屁股坐在盛崇司的旁邊,似乎已經放棄了掙扎。
沒過一會兒,沈原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要是準備好了就轉過身來,我們進入拍攝。”
“……好。”時今應了一聲,繼續背對着攝影機。
盛崇司還是一臉輕鬆,好像一點都不擔心接下來的拍攝,倚在床頭,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不太有機會能夠看見這樣的她,忽然沒頭沒尾道:“回去以後也穿成這樣。”
“……”穿成哪樣?
聞言,時今沒反應過來,於是低頭看了看,臉又登時紅了起來,趕緊捂住他的嘴巴,不讓他再發出半點聲音來,“你別說話,導演都聽得見!”
不說都忘了,她現在穿的是一身薄紗睡裙,雖然比不穿好一些,但是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而且就是這樣若隱若現才最具誘惑力
盛崇司卻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好像就算天塌下來也可以無動於衷似的,把她的手拉了下來,反問道:“聽見又怎麼樣?”
算了,和臉皮厚度不一樣的人交流就是自己找罪受,時今放棄了和他的交流,深呼吸了幾口氣,終於轉過了身子,不再耽誤時間,準備投入拍攝了。
不過她一向以專業演員的標準來要求自己,而真正的專業演員是不會被這些外界因素影響的,所以她也不能因為演戲的對象變成了盛崇司就沒辦法演下去了。
正式開始之前,時今最後一次提醒道:“待會兒你不許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來啊。”
被推倒的盛崇司眉梢一挑,沒有回答。
類似這樣的床上運動,大多數時候都是由他主導,像現在這樣被壓在身下,就目前的數據來看……幾乎是沒有過的,不過他適應得倒是很快,真把自己和角色融合在了一起,抓住了男主角的心理。
沒人說話的房間裏很安靜,安靜到每一種聲音都能夠聽得一清二楚,窗外的風聲,彼此的呼吸聲,嘴唇與皮膚接觸的親吻聲,還有輕微的喘息聲,也分不清究竟是誰的。
房間外的沈原格外專註地看着屏幕上的畫面,全程嘴角掛着笑,終於十分不舍地喊了聲”卡“。
***
殺青宴那天,時今為了讓這部電影的拍攝工作有一個圓滿的結局,不想再在最後一天惹出什麼么蛾子事來,於是再三警告盛崇司不準跟來,連接都不準來接她,只用在家等着她回去就好了。
雖然她的警告都沒有什麼用,但還好十次警告之中,總有那麼一次是有點效果的,比如這次,盛崇司當天確實沒有出現。
殺青宴結束以後,喝得爛醉如泥的人被路虎送回了家,在看見開門的人後,他還得裝作“什麼都不用說,你懂我懂大家懂”的樣子,把人交給對方,火速離開了現場。
其實時今平時不太常喝酒,更別提喝成現在這樣了,簡直是少之又少,連路都走不穩,洗澡的工作也只好交給盛崇司了。
幸好在這一過程中並沒有發生什麼擦槍走火的不良事件,把時今抱到床上后,他又去給她泡了一杯蜂蜜水。
聽見房間裏重新響起的動靜,還躺着的人立馬坐了起來,眼神還是有些迷離,高舉起他遞過來的水杯,響噹噹地喊着口號:“盛……盛崇司,你也在……在啊,來,我們……我們不醉不歸!”
盛崇司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本想靜靜看她裝還能裝多久,卻見她幾次差點將水灑出來,終於不再袖手旁觀,平靜地問道:“演上癮了?”
“……”嗷,被發現了。
原本鬧騰的人突然安靜了下來,他的嘴角也變得柔和,走了過去,掀開被子的一角,難得在她之前上了床,閉眼說道:“喝了就過來睡覺。”
“……哦。”
時今不再興奮,放下了做出乾杯動作的手,安靜地喝着蜂蜜水,期間時不時拿眼偷瞄已經躺下的人,觀察他的神情,想看看還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其實在回來的路上,她確實已經醒得差不多了,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害怕被盛崇司罵,畢竟他最討厭喝醉的女人了,可她也不是存心喝多的啊,就是……就是太高興了,不小心多喝了幾杯而已。
不過不管怎麼說,時今還是承認自己犯了錯,既然理虧,她也沒辦法太隨心所欲了,喝完蜂蜜水就把燈一關,鑽進了被子裏,窩在他的懷中。
黑暗一降臨,空氣里的熱鬧因子彷彿都偷偷跑光了,卧室里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雖然睡覺的時候本來就沒有什麼好說的,可時今總覺得盛崇司好像還是有點不太高興,於是強忍着困意,又挑了一些今天發生的好玩的事講給他聽。
正在睡覺的人也不嫌她吵,任由她說個不停。
末了,時今又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興沖沖地問道:“啊對了,你之前說想去的地方是哪裏啊,什麼時候去,我好讓胖虎哥安排一下時間。”
誰知道等她一問完,好不容易才稍微有所緩和的氣氛又冷了下來,一時間只聽得見彼此呼吸的聲音,她覺得奇怪,正準備出聲催一催,卻又聽見身邊的人冷不丁冒出了一個不相關的回答。
“我們結婚吧。”
“……”搞什麼東西,這個話題會不會跳得太快了點。
時今的身子一僵,猛地抬起頭來望着他,也不知道是聽懂他了的話,還是只是憑着本能給出回應,聲音聽上去有些迷糊,還帶着笑,回答道:“喂,你也喝酒了么,又在胡說什麼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想跳進愛情的墳墓了?”
什麼時候?或許從很早以前就想跳了,只不過那時候還沒有意識到而已。
可是好像也談不上什麼想不想的。
盛崇司對於婚姻一向都沒什麼興趣,就是想要聽見別人正大光明地叫她“盛太太”,或者稱呼他為“時今的老公”也可以,總之不是像現在這樣。
見半天沒聽到他說話,時今還以為他真的是在故意逗自己玩兒,於是端着架子,佯裝教育。
“盛崇司,你這樣怎麼可能娶得到姑娘啊,難道不知道女生最在乎的就是求婚這個環節了么,怎麼能用一句‘我們結婚吧’就打發了呢,而且……”
誰知道話還沒說完,還在喋喋不休的人就忽然覺得自己的無名指一涼,餘下的話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她先是一愣,過了良久才把手從被窩裏拿出來,一邊摸了摸,一邊藉著昏暗的光線看了看,而後所有動作都停了下來。
戒指?還帶鑽?
來真的了?
雖然時今的腦袋還是有些疼,但瞌睡已經醒了一半,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卻又不敢太肯定,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準備的這些,思緒霎時亂作一團。
她只能哇哇大叫着,來掩飾自己的此刻慌亂的心情:“盛崇司,你快別開玩笑了,哪有你這樣耍無賴的啊,快摘下來,這不算,嗯對,不算不算。”
她捨不得摘下這枚戒指來,只好把手伸到耍賴的人面前,卻又被他一把握住。
盛崇司把她拉進了懷裏,堅硬的鑽石硌着他的掌心,輕微的疼痛感讓他保持着大腦的清醒,又或者給他一些繼續往下說的力量。
“你覺得我會拿這種事開玩笑么。”他輕拍着時今的背脊,就像是在安撫她的情緒似的,“如果你真這麼在乎求婚這件事的話,我也不介意每天向你求一次,不過你什麼時候這麼形式主義了?”
“……我……我形式主義?”
本來前面半句話還很讓時今受用,結果最後一句畫風驟變,被倒打一耙的她有些說不出話來,又或者說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轉過身子背對着他。
可是想了半天,她也沒想到應該反駁什麼,反而覺得盛崇司說得好像不無道理。畢竟當初她連結婚這件事都沒有想過,怎麼還想着要他求婚呢,這樣已經夠好了啊。
就這麼自我安慰着,安慰着,時今慢慢冷靜了下來,好像也沒一開始那麼震驚了,只是一時間還是有點沒有辦法相信這是真的。
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反覆求證道:“你是認真的么?真的想清楚了么?不是一時衝動?結了婚再分開的話,就不叫分手,而是叫離婚了啊。”
盛崇司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這些擔憂,耐心地消除她的疑慮:“去你家的機票已經訂好了,你要是沒想好的話,還可以在飛機上好好考慮考慮。”
早在時今拿下人生中第一座最佳女主角獎盃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了,可惜那天晚上等來的卻是她的分手,而他這輩子為數不多的衝動就用在了這一次上,答應了她提出的分手。
不過如今這些已經不太重要了,反正餘生且長。
聽了他的回答后,時今也不說話了,那顆動蕩不安的心彷彿得到了有效的安撫,心想原來他說的想去的地方就是她家么,看來他還真不是一時興起啊。
受到衝擊的人目不轉睛地望着天花板,過了不知道多久,終於肯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儘管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重新轉過身子,繼續埋怨道:“雖然求婚什麼的確實可有可無,可是我這一生就結這麼一次,你為什麼要選在這麼一個烏漆墨黑的晚上說這些啊。”
抱怨歸抱怨,時今臉上的笑從剛才開始就沒有消失過,就算看不太清楚,也還是一個勁兒地盯着自己的無名指看,忽然間又想起了這段時間以來經歷的種種事,有些惋惜道:“如果你能早點告訴我這些的話,我們當初也不用分開了。”
盛崇司輕笑了一聲,對她的情緒轉變也感到不意外,知道她從來都是這麼容易被滿足,聽了這話后,親了親她的額頭,回答道:“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么。”
“嗯……也是,現在也挺好的。”時今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臉頰,同意他的說話,可是難免依然會覺得遺憾,“不過我還是很後悔當初提了分手,萬一就這麼錯過了怎麼辦?你呢,你後悔過么?”
此話一出,空氣又陷入了無限的沉默,見盛崇司不說話,她這次也不催了,還以為他睡著了,於是等着等着,她也終於抵抗不住睡意的侵襲,沉沉睡去。
後悔過么?
盛崇司從來沒有細想過這個問題,也不敢細想,只是現在再回頭看,倒也不後悔。
或許這世上真的存在所謂的命中注定,分手帶來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讓他清楚地意識到了時今的重要性。
就算失去一切,唯獨你不可替代。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