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這年頭,雖說農家人沒那麼多講究,但還挺在乎名聲的。不然李鐵柱跟林青蕊也不會因為被人污了名聲,耽擱了親事多年。
李鐵順見族長真的氣急了,也不敢再造次,趕緊拉着自家媳婦坐下。
秦氏見木已成舟,再叫囂下去也占不着好處。再一想剛剛族長說要他們退錢的事兒,生怕成真,只得不情不願的閉了嘴。
幾個人都沒別的意見了,族長跟里正就拿出了村裏的地畝冊子跟戶籍冊子把李家一拆為三。等到幾個人按了手印,這才寫下分家文書。
然後倆人又把李家打算賣掉的三畝地立下字據,只等有人接手后再來出錢。
分家文書擬好后,幾個人呢按了手印。秦氏心裏還有些不甘,臨按手印了突然說道:“既然正屋以後要歸老二家,那娘的奉養是不是也該老二家管?”
族長跟里正瞪了她一眼,這才讓人悻悻地閉嘴。
“娘的奉養我出,不用你們管一天,但往後你們也別想從我這琢磨一文錢的東西。”李鐵柱見自家媳婦對自個點頭,絲毫沒有猶豫就開口了。奉養娘親本來就是當兒子應該的,若是這樣就能離開一家子糟心的人,能自個關起門來過舒坦日子,他自然是高興的。
“我跟二哥一起奉養,每年給娘親二兩銀子跟一石糧食。”見里正在往文書上加贍養老人的條條,老三在自家媳婦小聲的提醒下趕忙說道。
贍養老人,自古以來都是天經地義的。他們雖然沒大本事,可也不能昧良心。哪怕往後一家人過的緊湊一點,也得出這些東西。
秦氏翻了個白眼,心裏罵了聲傻貨。老二一家算是被豬油糊了心,一石糧食那可是一畝地的產量了,加上二兩銀子,少不得一家子緊衣縮食一輩子。不過少了些拖累,她的心也總算舒坦了一些。
拿到分家文書,李家兄弟三各有心思。原本該請族長跟里正吃飯的人,因為王氏的身子骨也作罷了。
等送走了族長跟里正,老二跟老三兩家把王氏扶進了屋。而秦氏則拽了想跟去的老大李鐵順的耳朵回了屋。當然,期間還捎帶着藏了一把鋤頭。
這麼一分家,老三兩口子心裏既高興又覺得茫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快天黑了,倆人都有些回不過神來,也沒有吃飯的心思。
直到林青蕊提醒說該做飯了,倆人才抿着嘴有了些反應。
“三弟妹,不為別的,你們也得為大丫跟二丫考慮考慮。如果你們一直立不起來,往後又有誰能給倆孩子撐腰呢?”見趙氏有些迷茫,林青蕊笑笑道,“閨女貼心了,可也不比兒子差,更何況你們都還年輕。”
林青蕊的話點到為止,卻讓趙氏心頭豁然開朗。看着兩個乖巧的依偎在自個身邊的孩子,她的心終於安定了。分家就分家吧,雖說苦點累點,可至少孩子們不用再被欺負了。
其實原本,他們也沒輕鬆到哪裏去。
有了活力的趙氏見二嫂要去做飯,趕緊的去打下手。家裏的灶房跟米面現在還是共用的,所以也不至於沒得吃。可當他們到灶房看到秦氏竟然把小半袋子白面一塊倒進盆子和了時候,還是有些無語。
最後倆人隨便煮了些疙瘩湯,又溫了乾糧隨便吃了些。
等看護着王氏歇下了,兩家才收拾了收拾準備早點歇着了。老三兩口子拾掇了碗筷,也就帶了倆孩子回屋去。
林青蕊累了一天,這會兒早就懶得動彈了,一進屋就歪在炕上。李鐵柱心疼的看着一臉倦色的媳婦,抿着嘴一言不發的上前給人搭上被子,然後去燒了熱水回來替媳婦泡腳。
等他端着熱水盆回來時候,就見媳婦正靠在被子上數銀子。
“這是你下聘時候的聘金,還有我娘塞來給我的私房錢,再有就是這幾天你交來的銀子。我算了算,還能給娘拿八服藥。”林青蕊嘆口氣,“咱們也得趕緊的尋了添進項的法子。”
李鐵柱看自家媳婦為自個操持,如今更是拿出了陪嫁銀子,心裏既感動又心酸。可他是個見不得媳婦受難的人,趕緊放下熱水湊到媳婦跟前。
“媳婦,這是前些天我進山打獵掙的錢。”說著,李鐵柱從身上摸出幾張銀票,還有兩塊碎銀子角遞過去,“熊掌跟狼皮賣了六十兩銀子,那些肉算不得好價但也換了二十兩。還有之前餘下的二兩銀子......”
說完,他似是又想起了什麼,起身一把抬起炕櫃從下面摸索了一會兒,稍後就摳出一小塊的木頭板子從裏面掏出個巴掌大的小布包。
“這裏還有十兩銀子,是咱們成親前賣野豬肉得來的,當時想着成了親不能讓你手頭憋屈,我就沒往外拿。”李鐵柱見媳婦一臉獃滯的模樣,心裏一軟,不由的解釋道,“我知道你不願意跟大哥大嫂兩口子在一塊,那倆就是吸血的蝗蟲,比狗皮膏藥還難纏,所以琢磨了一晚上我也只想到了賣房賣地的招兒。若是讓大嫂知道咱們手裏還有銀子,那分家甭想這麼順當......”
至於他早起是怎麼跪在他娘跟前受責罵,又是怎麼咬着牙挨了王氏幾巴掌的,自然沒必要給媳婦說。
“那娘那邊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多想?”林青蕊有些猶豫。
“娘的身子骨不好,就別讓她跟着操心了。咱們的日子,關起門來還得咱倆商量。”雖說孝順,但他卻並不愚孝,又不是耳根子軟弱的人。往日裏忍着無非就是因為他自個孑然一身,用銀子換他娘舒心,可現在他成了家,雖然要照顧娘親但也要心疼自家媳婦。“你別怪我沒提前跟你商量,只是今兒話趕話的到了那個地步,所以......”
李鐵柱擰着眉,面色有些複雜。其實他何嘗想讓媳婦經歷這些糟心事兒?別管怎麼說,他自個做主要分家,沒跟媳婦說的確是他的錯。況且現在是自個耍了心眼,也不知媳婦會如何看待他呢。
可就算再來一次,他還是不會為了所謂的門戶好名聲讓媳婦跟着忍氣吞聲的。
見李鐵柱嘆氣后居然小心翼翼的瞅自個,林青蕊心裏那點複雜情緒忽的一下子就消散了許多。其實對於自家漢子藏了心思的事兒,她雖然覺得意外,可心裏卻有些歡喜的。
第39章
她不怕這個漢子耍心眼,尤其他是為了他們這個小家。不過總不能慣出他毛病來。
“媳婦,我保證以後什麼事兒都會跟你商量,家裏的事兒都讓你做主。”見媳婦的臉色沒有轉好,李鐵柱趕緊保證。至於別的哄人的話,他再也說不出口了。
林青蕊聽了這話,抿着的嘴才翹了起來,她笑的兩眼彎彎然後點頭應下了。之後鬆了一口氣的李鐵柱自然把媳婦抱到炕邊做好,然後給她泡腳了。
往日裏李鐵柱也會給林青蕊燒水端盆,可卻不像今天這般連鞋襪都褪去了。女子的腳小小白白的,還略略帶了一些肉感,被李鐵柱握在手裏腳尖竟然還會捲曲起來。
林青蕊不妨他帶着繭子的大手握着自個的腳丫子,本能的就往後一抽,這一下卻落得自個腳心一陣痒痒。再瞧那人一本正經搓洗的模樣,她不由臉上一紅,心裏那點蕩漾也給壓下去了。
就是說嘛,古人哪有那麼多放浪形骸的?瞅瞅自家的漢子,怎麼瞧也不是洗個腳都能耍流/氓的人。都是之前每晚那漢子的糾纏廝磨教壞了她,竟然洗個腳都能想歪了。
正憋着臉紅,心裏暗自覺得自己想多了的林青蕊沒發現,那個看似低着頭認真給她搓腳的男人,眼裏眸光暗沉,甚至粗糲的手掌還隨着餘光游移上了那露出的半截嫩白的小腿肚子......
“媳婦,洗好了。”男人嘶啞的聲音響起,看着油燈下白麵粉腮的媳婦心裏一陣火急火燎。
話音落下,粗壯的胳膊就往下一撈,直接把媳婦摟進了懷裏,另一隻手順帶着拿起擦腳的帕子裹住剛剛一雙柔若無骨的小腳丫。
“你......你先去把洗腳水倒了。”林青蕊只感到腿上一片麻嗖嗖,等到那人厚着臉皮在自個耳垂上親了一口,她才紅着臉,小聲的說道。
甭管平日裏再怎麼能幹,等到了夜裏羞人的時候,她都會忍不住羞澀。只可惜,那蠻漢是個不知道節制的,總會撩撥了她,還不知羞的讓她喊相公。
“明天再倒......”李鐵柱眼裏的火光明明滅滅,最後歪過身子油燈吹滅,然後手掌順着衣襟進去。手下的綿軟讓他一陣激動,等到身下的人微微弓起身子,他才順勢解開了裏面綢緞繡花的紅肚兜。
黑暗中,男人粗獷的身子緊緊貼着女子柔軟的地方。林青蕊只覺得自個手掌觸碰的地方很燙,甚至粗糙硬邦邦的胸膛還劇烈的起伏着,熱乎乎的氣息讓她渾身發軟,還有些麻酥。
轉眼之間,就到了年根底下。臘月二十八,年前最後一個集市了。因為沒心思做過年的吃食,乾脆林青蕊跟李鐵柱商量着乾脆買一些得了,左右分家后的第一個年,總不能過得凄凄慘慘冷冷清清的。
自打分了家,為著掙錢老三連夜就去了鎮上尋活,說是小年時候才能回來。當時看着趙氏淚眼朦朧的把人送走,惹的林青蕊也心酸了好久。
也是兩家關係親近了不少,加上趙氏越來越想的清楚,自己唯唯諾諾的只會被人瞧不起,甚至閨女都要跟着被欺負。加上二嫂時不時的點撥自個幾句,有時候還幫着她躲開秦氏的刁難,所以她是越發的信服自家二哥二嫂了。
這不,就算當時分家文書上說婆婆跟着二房,可她也是日日過來伺候着。這一天半天的還好,三五天時候外人可不就看出李家分家的門道了?
尤其是李鐵順家倆兒子,本來就霸道慣了,現在猛然一下子不能像以前那樣隨便在家裏鬧騰了,自然就不樂意了。倆孩子到底還沒什麼心眼呢,晚上聽爹娘說的多了,一急了可不就什麼都往外抖摟?
所以就算現在有人趁着農閑時候去探望一下王氏,都不願意跟秦氏再拉扯砸瓜皮說閑話了。現在這年頭,雖說不至於立貞節牌坊,可各家各戶也頗為看重門風。門風不好,家裏的孩子連說親都會比別人難一些。
一來二去的,李鐵順跟秦氏在村裏的名聲可就越發的差了。就連這兩口子以前說道李鐵柱為人作惡的事兒也被翻到出來了,等有人閑扯時候說到指不定李鐵柱沒那麼壞,畢竟這些年人家也沒欺男霸女,更沒憑着拳頭跟能打死狼的身手在村裡作威作福的時候,不少人都跟着附和起來。
人總是隨大流的,雖然有先入為主的說法,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認死理的。尤其是現在人們的心都偏了,越來越覺得秦氏人品有問題,為人不老實,所以自然而然的就對她污衊別人的話有了質疑。
再加上大伙兒閑下來時候少不了湊在一起說閑話,總會怕知道的比別人少,有時候更是會添油加醋的絮叨些別人家的家長里短,說是可憐人家,其實不過是藉著感嘆打發光景罷了。而那些家裏有不省心的妯娌或者長輩的人,更是如此了,除了覺得秦氏心腸黑髒心爛肺之外,也少不了發發牢騷。
就這樣,在不經意之間,李鐵柱竟然被“洗白”了。至少別人再說起來,不會死咬着他殺人放火的事兒說,更不會再惡意猜測他在外頭是不是有響馬的營當,或者是會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而秦氏則從最初被人說是愛嚼舌根的是非精,變成了如今人們背地裏指指點點的惡婦跟白眼狼,連帶着李鐵順也成了不肖子。有孩子的人家,自然擔心自家閨女兒子被教壞了,更是時常教導自家孩子,莫要跟李大寶跟李二寶待一塊。
雖說孩子不至於作了什麼惡事,可單是被他爹娘教養的就讓人厭惡,也就別提被秦氏兩口子牽連了名聲了。
大清早的李鐵柱就起身了,今兒打算去趕集,為了能挑到好的年貨,總得比往常起早許多。
林青蕊見自家男人穿衣服,也就支着身子要起來,卻被他伸手擋了一下,“現在天還早,你再歇會兒,我去溫點飯,然後準備繩子跟推車。”
原本李鐵柱躡手躡腳的起身就是不想吵醒媳婦,結果人還是醒了。他懊惱的擰了擰眉頭,輕輕拍了拍媳婦的後背柔聲說道:“等會兒我來叫你。”
人從被窩裏探出身來,直接哆嗦了一下,也使得林青蕊精神了一些。
“你怎得沒穿衣裳就下地了?”摸到隔着被子輕拍自個的那隻手冰冷冰冷的,林青蕊再大的困意也清醒了。因為她畏寒,所以自打成了親,李鐵柱就弄了許多炭存上,每夜都會起來添些火盆,讓屋裏不會太冷。
可就算這樣,到底也比不得前世鋼精水泥還有暖氣的屋子。尤其是當她看到那個漢子只着了裏衣時候,越發心疼起來。
“昨晚歇的晚了,我怕吵醒你。”李鐵柱見攔不住媳婦,也顧不上自個穿戴,趕緊拿了炕頭疊得整齊的乾淨棉襖遞過去。現在跟媳婦在一起多了,他雖然不似以前那般寡言少語,可也沒說過多少巧面話。
林青蕊接過被炕頭暖的熱乎乎的棉衣,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滋味,酸酸澀澀但卻又甜滋滋的。這個粗糙的漢子,總在自己滿足的時候對自己更好。
沉默了一會兒,倆人就窸窸窣窣的穿起了衣服。
“我去點油燈。”李鐵柱怕媳婦看不清,穿好衣裳就趕忙點了油燈。其實農家人大多是一個銅錢掰兩瓣的花,油燈這東西雖然算不得金貴,可也是能省就省的。不過李鐵柱卻不願意在這些小事兒上委屈了媳婦,既然娶了回來,他就該能供養起媳婦的花銷。
很快,林青蕊就下了地。沒等她轉身疊被窩呢,就見那個人高馬大的漢子已經一個抖摟把鋪蓋鋪平了,三下五除二的就疊好摞在炕頭上了。
她抿着嘴輕笑,“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比我還利索呢。”
聽到調笑,李鐵柱挑挑眉,“之前自個過,自然得每天疊被子,都練出來了。”
這也是林青蕊心暖的地方,自家爺們不會像別人家的那般,以為娶了媳婦,媳婦就該家裏家外的伺候着。她心裏早些時候也是擔心,害怕這個年代的男人心底里都覺得娶的媳婦該包了家務。
直到今天,她才徹底放下心來,這個漢子是真的疼惜她。
早在她沒出嫁時候,就經常聽說哪家的媳婦又是拆洗被褥做飯洗衣還要下地,那時候經常有老嬸子會念叨什麼“大老爺們會幹個啥”,或者是說“婆家各個都忙着呢,哪有空干那些雜活兒”。她嘴上不說,心裏卻忍不住嘀咕,難不成沒娶媳婦之前,那些人家就不過活了?
“媳婦,我先去灶房燒火。”李鐵柱捏了捏自家媳婦暖呼呼的手,之後才戀戀不捨的出了門。
很快林青蕊就收拾好了自個,說是收拾其實就是摸黑梳了梳頭髮。等到了灶房時候,小小的屋子已經被灶膛里的火熏的熱乎乎的。
第40章
半黑不明的時候,李鐵柱坐在板凳上彎腰灶膛里塞柴禾,昏黃的火光籠罩着他,安寧又溫馨。只一瞬間,林青蕊心底里就湧出了濃濃的難以言說的暖意。
“你去洗洗手,我來做飯。”林青蕊輕聲細語的說道,“雖然趕時間,也不能填不飽肚子。”
看着媳婦溫柔的樣子,李鐵柱的眼神也愈發柔和,眼底深處也是滿滿的溫情。他舀了涼水洗手,之後就靜靜的看着媳婦,眼底含笑雖然沒有言語,卻顯而易見他內心的歡喜。
林青蕊稍稍想了一下,就拿了牆角一個南瓜切開,打算沖洗乾淨。還沒等她舀水呢,手裏的物件就被那雙粗糲的大手接了過去。
她也不矯情,乾脆騰出手來開始和面,順帶着輕聲指揮那個漢子把北瓜瓤挖出來,然後蒸一會兒。
倆人忙碌着,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眼看過年了,家家戶戶用柴禾的地方多,前些日子進山貓着時候,閑下來我就砍了些枯樹捆好了放山洞裏了。今兒趕集回來去擔回家,除了咱自個用的,剩下的給岳父岳母送去,也省得他們捨不得燒火。”李鐵柱手腳麻利的把南瓜盛出來,然後壓成泥兒遞給媳婦。他說的自在,絲毫沒有猶豫,就好像覺得這樣做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一般。
他是沒注意媳婦的反應,可林青蕊心裏卻甜滋滋的,嘴角的笑都深了幾分。這怎能讓她心裏不高興?能把自個爹娘掛在心上,這樣的男人別說是在這個年代少有,便是在現代都不一定人人都能做到。
原本她是沒指着扒拉了婆家的東西送去娘家,左右她為爹娘立住了門戶,還尋了進項的道兒。家裏是不缺那些柴禾跟銀子的。就算要往家裏送東西,也要等到自個尋了新的掙錢門路,到時候自己手裏有銀錢,自然能照看着娘家。可現在關切的話從李鐵柱嘴裏說出來,那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所謂女婿是半個兒,林青蕊想大抵也是如此了。
等媳婦開始下鍋蒸剛剛捏成的南瓜白面饃饃了,李鐵柱才退到一邊瞅着。眼看着媳婦跟個蜜蜂一樣圍着灶台轉,偶爾還看一下灶膛里火苗的大小,那臉蛋被火跟熱氣熏的紅彤彤的,他心裏就忍不住得意。
這是自家媳婦,又能幹又貼心,而且還不嫌棄自個。想到前幾日去鎮上時候被收野味的掌柜家閨女嫌惡,甚至還沒等他走出店門就跟掌柜的說他當真駭人,一瞧就知道不是個好的,他心裏不由冷嗤一聲。當真是個沒教養的,沒有自家媳婦半分好呢,還天天花枝招展的得意洋洋。
心裏想着,自然就下了決心下次寧可走遠一些去縣裏賣野物,也不再去那個店鋪了。
一會兒的工夫,灶房裏就飄出了飯菜的香味。李鐵柱這個對吃食並無多少要求的漢子,也被媳婦的手藝勾的多吃了許多。
果然,自家媳婦就是最好的。吃完最後一口饃饃,李鐵柱暗自得意,但神色卻一點沒有顯露這種小心思。
倆人剛收拾好打算出門了,就見趙氏有些踟躕的走來,似乎是想擺脫林青蕊什麼事兒,但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三弟妹,你有什麼事嗎?”林青蕊見她面有難色,主動開口問道,心想莫不是打算給老三捎口信?
見二嫂說了話,趙氏有些笑了笑:“還真有點事兒,我綉了點荷包,想讓二嫂幫着送去綉坊。”頓了頓,她接著說道,“要是可以,能不能幫我捎帶一小包糖果回來?”
其實她也是下了半天決心的,半包糖果都能抵得上她半個月熬夜綉荷包的錢了。可頭一次自家人自個過年,她不想再委屈兩個孩子了。想到這麼多年,倆孩子過年都不一定能吃到糖,偶爾有人給一塊也要藏着省着吃,她心裏就忍不住發苦。
雖然尤其怒其不爭,可說到底趙氏心地也是個好的,加上林青蕊喜歡兩個妞妞,自然也不願意駁了她。人的性子是長長久久形成的,就算是改一時半會的也改不了。
倆人平日裏幹活兒都是相互搭着手干,有時候趙氏還會幫着林青蕊做一些,所以她說話自然也帶了真心。
“今兒我不在,你跟倆孩子盡量躲着點,那邊的人估計還憋着勁兒想折騰呢。”林青蕊頓了,“你也別太實誠了,不為別的也得為了倆妞妞想想,再被這麼欺負下去,倆孩子都得跟你一樣......”她並沒有直截了當的說什麼,可話里的意思可不就是說,倆妞妞要是再這麼過下去,只怕也得成了綿軟的性子,若是碰上尖巴茬的妯娌,只怕......
林青蕊不是一次見過秦氏藉著倆孩子撒氣了,更別提她家那倆小霸王了。當初她剛進門給的見面禮,可不就是被倆那倆熊孩子搶了去?當時看到秦氏跟趙氏為這事兒起了齷齪,她本來還想護一下老實的趙氏呢,可惜秦氏是個不顧及臉面的,什麼髒的臭的都敢罵咧。
加上趙氏自個不爭氣,早習慣了隱忍,就算有一肚子的委屈也會繼續把苦水往肚子裏咽。連帶着倆閨女都因為擔心娘被大伯娘欺負,被欺負了也不敢吭聲。
趙氏一愣,滿臉苦澀,剛想習慣性的說幾句緩和話,卻見自家二嫂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瞧她,當下也說不出什麼秦氏的好話了。她心裏清楚,二嫂這是為自家好,也是心疼他們一家人,更心疼兩個孩子。
“算了,惹不起躲得起,一會兒兩個妞妞起來你們就鎖了屋子,端了飯去跟娘一塊吃。”林青蕊瞥了她一眼,心知她還沒逼到絕路,使不出來狠勁兒來,所以壓低聲音囑咐道,“我在鍋里給你們留了南瓜饃饃跟炒菜,你記得早點端了,別讓那邊撞上。”
對於趙氏,林青蕊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在這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年代,沒有兒子那就是大過。若是碰上個知冷知熱的男人還好,若是對上白眼狼,指不定女人的日子得多絕望。
就好似趙氏跟秦氏,秦氏之所以敢明目張胆的霍挑一家子,可不就仗着自個有倆兒子?甚至她還敢當著人的面指着鼻子罵趙氏是不下蛋的老母雞,更敢跟王氏叫囂。
想到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林青蕊的心裏也有些沉重了。自家男人雖然嘴上沒說,可在這方面還算心疼她,甚至為了她的身子專門問過大夫,知道過早生育並不好之後也不急着要孩子。
要不說,男人好不好也只有關起門來自家人才知道。從成親到現在,他沒有說過他多喜歡自己,可那心意卻時時刻刻都能瞧得見。
“行了,那我們就先去了。你還有什麼要捎帶的嗎?”
趙氏抿抿嘴,小聲說了句謝謝,然後搖頭表示自己沒有什麼要捎帶的了。等她把裝了荷包的包袱遞給林青蕊后,三房的門帘被掀開了,然後一個小小的身影露出來,小聲喚了一聲娘。
瞧着大丫睡意朦朧的模樣,林青蕊擔心她貿然出來會着涼,趕緊讓趙氏過去照看了。
家裏沒有牛車,又因為打算置辦的東西不少,所以李鐵柱跟林青蕊都沒有搭順風車的想法。而是自個推着手推車,還掛着倆簍子上路了。走了一會兒,李鐵柱見媳婦鼻尖有些冒薄汗,就讓人坐上推車扶手。
寂靜的路上,李鐵柱面不改色的推着車上的媳婦,聽她絮絮叨叨的盤算着要買什麼。等媳婦抬頭看過來詢問時候,他都點着頭贊同,之後就得了媳婦一個笑臉。
人跡罕見的鄉下小路,只聽見小兩口小聲的說話聲,雖然環境冷清,但縈繞在倆人之間的甜蜜卻絲毫不少。
往日集上就夠熱鬧的了,這年根底下更是摩肩接踵,除了商販就是人。就連鎮口存放牛車的地方,現在都滿滿當當的。
李鐵柱跟林青蕊先去葯堂給王氏抓了四服藥,省得一會兒買的東西多了再返回來折騰。
拿了葯,又仔細問了問王氏的身體情況,跟大夫約好年後再去看診。不知李鐵柱想到了什麼,又去了一趟賣皮貨野物的鋪子,看到店裏的夥計殷勤的迎了出來,他讓人幫忙看顧一下手裏的推車,然後拉了媳婦進店。
原本他就是三鄉五里賣野味最多的人,而且總會獵一些常人不敢打的獵物,價格上也向來不斤斤計較,所以店裏的掌柜的自然高看他一眼。當他說讓人捎信給縣裏自己交好的朋友讓他幫忙尋個醫術好的大夫時候,掌柜的想都沒想就應下了,甚至還說了許多關心的話。
林青蕊並沒詫異他在縣裏還有熟人,畢竟他以前也常去縣城。當下自然也沒有多問。
倆人出了鋪子又去綉坊幫着給趙氏交了荷包,之後就直奔雜貨鋪而去。想着王氏跟李鐵柱許久沒添過新衣裳了,前些天她幫着收拾屋子,見倆人的春衫都有些發白了。索性她就拉着李鐵柱到了賣布匹的柜子上。
第41章
“本來還打算今年過年給你跟娘做兩身新棉衣,現在卻是來不及了。不過咱先買些料子,等年後騰出空閑來就給娘跟你做幾身新衣服。”林青蕊一邊說,一邊拿着料子比劃着,跟李鐵柱商量道,“這塊料子厚實,你幹活時候也耐磨。”
本來以為媳婦愛俏,他還想着咬咬牙給媳婦買幾塊艷麗的料子呢,過年時候穿着也喜慶,說不定他娘看了也會高興一些。誰知道媳婦一心想着他跟他娘呢。
心裏高興,看着胸前正比劃的媳婦,李鐵柱的心就跟大冬日裏泡進了熱水裏一般舒坦。再對比一下自家媳婦的孝順跟會來事兒,想想秦氏那個大嫂的尖酸刻薄,他怎麼都覺得像是撿到寶了。
這麼想着,他對媳婦的話自然就更不會反駁了。他現在才明白邱嬸子說的那些話,當真是有了媳婦才了解了裏面的滋味。如今只要媳婦在身邊,甭管是有什麼糟心事兒,他都覺得滿足的緊。
倆人你一問我一答的就定了四塊料子,然後又買了針線。為著成親,家裏做了幾套新被褥,加上她陪嫁來的,倒不用擔心夜裏挨凍。
買好了料子,又置辦了一些家裏要用的油鹽醬醋。想着往後幾房兄弟各家過各家的日子了,灶房裏共用的米面也不多了,倆人就又去了一趟糧食鋪子。
李鐵柱想着過年少不了吃餃子,所以除了買了許多白面跟苞米面之外,在經過肉鋪時候還特地買了兩大塊的豬肉。
在稱肉的時候,林青蕊見邊上放了不少豬蹄子跟骨頭。這年頭,肥肉因為有油水,自然是最貴的。瘦肉跟骨頭還有隻有肉皮的豬蹄並不值錢,除了大戶人家會採買一些做講究的菜品之外,一般人家很少購買。
攤主見跟着大主顧來的小娘子翻看一旁沒人問津的骨頭時,笑着說道:“這都是新宰殺的豬骨頭,回去也就是熬個湯用,小娘子要是想要我給你算便宜點,當捎帶給你。”
李鐵柱不知道自家媳婦買骨頭作甚,以為她是捨不得花錢,想了想說道:“那骨頭沒什麼吃頭,上面的肉都是被剃乾淨的。蹄膀雖然有肉皮,可是沒滋沒味的。你要是想吃肉咱們多買些肥肉跟五花肉就是了。”
林青蕊挑眉,“蹄膀跟骨頭的吃頭可不少呢,我想買一些回去,哪怕是熬湯也能天天煨着暖身子喝。”
見自家媳婦定了主意,他也不說什麼了,只管讓人挑揀。
最後倆人買了兩大塊肥肉,兩塊五花肉,還有林青蕊挑出來的四個豬蹄膀跟一些大骨。
肉鋪攤主算着錢,眉開眼笑的又讓邊上的學徒送了兩幅自家準備吃的豬大腸。
豬大腸並不值錢,不過農家人為了省錢又想吃點葷腥,所以就會用來做燉菜用。或者是跟其他內臟一起,鹵成豬下水,也算是添了盤下酒菜。
這一番購置,直接用去了六百多文錢,繞是林青蕊都覺得有些肉疼了。可一想到家裏這些都缺着呢,加上自家男人絲毫沒有心疼的意思,甚至掏錢時候眉頭都沒皺一下,她也就沒再多言語。
畢竟沒有吃食,怎麼著都沒法過好這個年。
倆人買的差不多了,臨出鎮子時候,林青蕊又讓自家男人停下,她則去道邊上一個攤子上買了些香燭黃紙。到底是成了李家的媳婦,於情於理她都該去給公公磕個頭上柱香。
因為王氏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自然沒叮囑過,所以李鐵柱還真不知道過年還要上墳,就算是他以前也只是跟着大房跟三房中元節燒一次紙。
想着媳婦處處想着自己,李鐵柱心裏暖和的很,也感動的很,甚至嘴角都有些抑制不住的勾起了。粗獷慣了的漢子,此時此刻心底里越發的期待跟媳婦白頭到老了,心底里還升起了一股子陌生的難以言說的別樣情緒。
自打他從戰場上回來,除了他娘跟邱嬸子,從來也沒哪個人真心的為他着想過,更沒人心心念念的為他打算過。如今見到媳婦巧笑嫣然的顧着他,如何讓他不心悸?
那種感覺就好似促着他,要待媳婦好一些,更好一些似的。
買了糧食跟肉食,家裏帶出來的筐子簍子早就滿滿當當的了,就連推車上都是購置的布料跟點心。原本她還疑惑怎得買這麼些個,就算一家人過年,那也用不完啊。
結果李鐵柱難得的笑了,搖搖頭說到:“一會兒我去給岳父岳母送柴禾,也得送些過年要用的物件。岳父腿腳不好,家裏的營生又離不得岳母,前些日子我來抓藥聽二哥說趕明才能歇下。我估摸着家裏還沒準備多少呢。”
倆人又替趙氏買了糖果,去給李鐵栓捎了信。見到李鐵栓就着冷水啃一塊硬邦邦的餅子時,倆人心裏不由一酸。那餅子應該是他出門時候,趙氏給蒸的那些,冬日裏不容易發餿,他就這麼湊合著。
林青蕊想到這兩口子如此困頓,還堅持要奉養王氏,當真比大房強百倍。
叮囑李鐵栓早些回家,莫要摸黑,又言說讓他別再置辦東西了,今年兩家湊在一起熱鬧着過年就行。直到工頭吆喝着上工了,他們才離開。
且說小兩口往回走着,路上碰到同村的人,現在也能說幾句話了。雖然還是有人害怕李鐵柱隱隱的戾氣,但也不至於再似以前那般躲躲閃閃或者直接嚇的臉色發白了。
林青蕊知道這些人雖然嘴上容易沒把門的,三天兩頭光扒拉別人家的閑事兒,可心地也算不得壞。最多就是農閑時候歇的無趣,又尋不到別的樂趣,只得嚼巴那些家長里短的。
別說他們背地裏說了多少李家的閑話,覺得李鐵柱多駭人,直說他們自家,指不定也被多少人背地裏念叨過。
“大娘,你這是買了不少布料啊,瞧着怪好看的。”林青蕊見有人同路,還跟自己搭話了,自然也笑眯眯的回道。
“哎,你也覺得好看啊,我這是買了準備給二閨女當做嫁妝衣裳的。她婆家是個有心的,早早就請了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來,咱自然也不能不上心。”剛剛說話的大娘見林青蕊誇自個的眼光,心裏自然高興,想都沒想就打開了話匣子。
“那可恭喜大娘了,我聽我婆婆說過,大娘家的姑娘可是當家的一把好手,以後日子肯定錯不了。”其實林青蕊哪裏知道那麼多,不過這個年代,農家院裏你夸人好看或者懂事兒,都不如說她會過日子。
得了這話,那大娘更是笑的見牙不見眼。甭管李家老嫂子有沒有誇她閨女,至少李家媳婦這話是說在了她心坎里,只聽着就讓人歡喜。
倆人又絮叨了幾句,旁邊也有人岔了幾句話,最後分開時候對李家這個新媳婦印象也很好。甚至還有人感嘆,沒想到李家老二那副皮相,還能說著這般玲瓏的媳婦。
走了約莫一柱香的工夫,林青蕊就看見了在路邊歇着的秦氏兩口子,當然李鐵柱也看到了。只是倆人都很默契的沒停下腳步,更沒開口說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