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和章帥回到虞城，岳雪湘又開始了正常的上班下班兩點式生活。

比賽的節目，甬城電視台製作完成後，會分成兩期播出來，網上也會有視頻放出來，有青年設計師比賽前十這個名頭，如果他現在想換工作，進入服裝企業設計部，應該難度不大。

不過在酒店工作了這些時間后，他反而不想急着離開了，不僅僅是因為跟章帥、宋雪雲等幾個同事處得不錯，不願意馬上去面對一個新環境。最主要的是，他覺得現在這樣的精神狀態，恰恰是他前世追求和嚮往的。

工作上煩心事少，同事之間相處愉快，就像自己還身處大學環境裏，跟同學一起打鬧嬉戲，精神特別輕鬆。

倒是章帥有時間就會問他一些男模的事，讓他壓力山大，看來他還沒有放下成為男模的野心。

岳雪湘也不好意思潑他冷水，畢竟自己是罪魁禍首，當初把他誇得一朵花，現在如果勸他放棄，那不是告訴章帥，自己當初那樣說，只是想利用他而已？

煩惱啊！岳雪湘哀嚎。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對韋志浩來說，他的生命已進入了倒計時。

彷彿冥冥之中有個神靈站在人類看不到的地方，對着他冷漠地倒數着三、二、一，然後收割走他的靈魂。

這幾天韋志浩接了不少電話，也見了不少人，他知道他們都是關心自己，所以除了關係特別疏遠的客套問候，交給助理羅守正去外理之外，大多數電話他都接了，人也見了，算是收下了對方的關切和善意。

今天總算暫時清靜下來了，韋志浩懶洋洋地上了二樓，在露台的藤椅上躺下來，眼睛半睜關閉地對着遠處的天空發獃。

這幾天在家裏，只要一個人的時候，他都會懶得動，找一個舒適的地方躺下來，然後望着身邊熟悉的景物出神。

這也難怪，過了今晚，他就要去另一個世界，再也看不到這熟悉的一切了。

也不知道到了另一個世界，還有沒有這樣的陽光？有沒有這樣的藍天？有沒有這樣灼人的溫度？

應該沒有了吧？或許那邊像電影裏演的，是無邊無際的灰暗和荒涼，沒有溫度和水，只有吹得人靈魂渙散的颶風。

那他怎麼在那裏生存呢？又怎麼才能找到很早就去了那裏的爺爺、父親和哥哥呢？

不知道為什麼，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沒有恐懼，反而生出一些以前根本不會去關注的奇怪想法。

或許每個將死之人，都這樣吧？誰知道呢？死人又不會告訴你答案？

忽然想到上次在甬城看的電影，男主被處死前，那個最大的幕後敵人問他：你死前還有什麼未了心愿？男主說：我想在死前，跟女主說一聲我愛你。

這樣的對白，每個人聽了都會覺得矯情，不知道為什麼，他卻突然激動起來。

彷彿死神此時就站在自己面前，問他到底還有什麼未了心愿？

家人就在身邊，愛人還沒有找，朋友大多數都見了，似乎心愿已了。

唯一算得上遺憾的，就是這輩子沒有找個愛人，這時候陪在自己身邊。

想到這裏，腦中突然閃現一個身影。

這個身影來得太突然，他倏地坐起，慌亂又急切地從口袋掏出手機，找到上次在甬城時，錄下的一個視頻。

這段視頻里，一個俊美的男孩子背對着自己，正悠閑自得地往前走，即使看不到臉，光看背影，就能讓人猜到他正面的風情。當他最後轉過臉來，對着自己瞪眼時，他只覺得全身上下都酥酥麻麻的。

韋志浩望着這個讓他刻骨銘心的身影，心裏怦怦亂跳。腦中反覆回蕩着一個聲音：如果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能再見他一面，即使再短暫，他也滿足了。

想到這裏，他再也坐不住了，從椅子上跳下來，越想心裏越像貓在抓似的，渾身不對勁。

那個男孩子就在虞城，離滬市並不遠，車子開快點，兩個小時就到了。

他這時已忘了自己並不知道那個男孩子的地址，只想着馬上趕去虞城，似乎到了虞城，跟男孩子在一個城市，一切問題都解決了。

匆匆跑下樓梯，穿過院子，走進車庫，打開那輛常開的奧迪。

“韋總，你要去哪裏？”助理羅守正見他狀態不對，從屋裏追出來，擔心地問道。

“我去一趟虞城。”韋志浩簡潔地說。“你放心，沒事的。”

“那好，路上小心一點。”羅守正看了他一眼，從他的神情里似乎看出了什麼，沒有阻攔，只是關切地提醒他一句。

這個時候急急去虞城，自然不可能是談生意上的事，看韋志浩一付坐立不安的樣子，認定他是想去見戀人或者愛人的最後一面。

自家老闆這樣的心愿，他作為助理，怎麼可能去阻攔呢？

***

韋志浩匆匆發動車子，朝虞城開去。

路上車子不多，上班高峰剛過，道路有些空曠。韋志浩本來就急不可待，見道路順暢，越發一路加速，不到兩個小時，就到了虞城。

從高速口下來，進入市區，韋志浩才清醒過來，考慮着車子往哪裏開？

帥哥居住的大概位置，他還是猜得出來，就在龍山、步行街、文化廣場那一帶，否則自己怎麼會兩次都在那裏遇見他呢？

韋志浩將車子停在文化廣場入口，從車上下來，往文化廣場走去。

這個炎熱的季節，白天在廣場上閑逛的人不多，除了幾個在家坐不住的小屁孩，拖着自己的奶奶，在廣場上跑來跑去，也不怕熱。

沿廣場走了一圈，自然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剛好碰到帥哥。

韋志浩想了想，從那段視頻里截取了一張照片，放在手機當桌面，走到前面那家店面陳舊的小店裏。

能管理這樣一家公司，韋志浩自然是心智縝密的人，這種小店東西雜，什麼樣的顧客都有，只要住在附近的人，很可能都光臨過。

而店面陳舊，說明這家店開得時間很長了，算得上是這一帶的地頭蛇，認識的人自然多。

買了一瓶水，他擰開喝了一口，裝作隨意地將手機向那個中年老闆娘晃了晃，問道：“大姐，你認不認識我表弟啊，他就住在附近的？”

“哦，你說小嶽嶽啊！當然認識。”看到岳雪湘的照片，老闆娘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他在前面的龍山大酒店當前台接待，宿舍就在斜對面那棟樓里——”

“老闆娘真厲害，記得比我還清楚。”韋志浩見自己的判斷果然準確，居然這麼輕易就得到了帥哥的信息，心下大喜，嘴裏自然塗了蜜似的誇那個中年婦女。“看來這一帶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啊！”

“那倒沒有。”被這樣一個大老闆似的精英男人誇，老闆娘反倒不好意思了。“主要是小嶽嶽長得特別帥，跟同事來過一次后就不會忘記，就像老闆你，見過一次，也很難忘記。”

“哈——”韋志浩被老闆娘捧了一句，心裏越發愉快，向老闆娘揮手告別，打算先到龍山大酒店去看看，如果他不在，再問問他的同事，他什麼時間上班。

***

岳雪湘感覺今天特別倒霉。

上班兩個月了，本來今天可以轉正的，偏偏經理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說要考慮考慮，那這件事，十有**要黃了。

酒店規定，如果表現優異，可以二個月就轉正，如果表現一般，就三個月轉正，如果不合格，三個月內隨時可以辭退。

岳雪湘想不通，自己到底哪裏表現不夠好？

難道因為自己沒有給經理送禮？他不得不這樣懷疑。

要知道，酒店前台接待這一塊，很少有人不能兩個月轉正的，就連曹安平，當初也是剛滿兩個月，就簽正式合同了。

因為這件事，他今天上午一直悶悶不樂，往常對着顧客笑得露出兩顆兔牙的心情也沒有了，一直低着頭，很少出聲，全靠宋雪雲一個人熱情地招呼進出的顧客。

宋雪雲倒是明白岳雪湘的心情，他雖然看起來像個孩子，其實心氣高得很，被經理這樣輕視，自尊心受不了。

他不知道的是，岳雪湘心理年紀已三十了，作為一個上輩子很早就功成名就的職場精英，來這裏做這麼簡單的工作，居然還被人看輕，他怎麼接受得了？

更可氣的是，剛才因為他心情不好，回答一個顧客的問題慢了點，居然被投訴說他服務態度不好，讓他這個月的獎金也泡湯了。

肯定是那個又老又丑的禿頂男人妒忌自己長得帥，故意害他的。

可是現在他的工資才這麼一點，再扣掉三百塊獎金，交給老媽一半，剩下的怎麼用啊？

岳雪湘真是欲哭無淚。

難道他真的應該離開這裏了？這個工作並不適合他？他現在非常懷疑這一點。

***

當韋志浩走進酒店大堂時，正好看到岳雪湘低着頭，一付想哭未哭的表情。

他怎麼了？難道被人欺侮了？韋志浩心裏一驚。

不過看他還能好好的上班，應該沒什麼大事，或許只是被上司罵了而已。

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去跟帥哥說話，現在的情形似乎更不適合。他四周張望了一下，走到旁邊的大堂咖啡廳那裏，叫了一邊咖啡，在那邊的休閑沙發上坐下來。

現在還是上午，咖啡廳里冷冷清清的，除了他，沒有其它顧客。

這家酒店，他來過幾次，以前外婆家每次有重要的客人來拜訪，都會請到這裏的餐廳來招待。

不過那是以前的事了，自己接管公司后，在虞城買了一套別墅，沒有再住在外婆家，有重要的客人，一般直接在那邊宴客。

遠遠望着帥哥的臉，不知道怎麼的，來時浮躁急切的心情，居然一下子沉澱下來，心裏說不出的寧靜平和。

他知道自己來對了。

這三十年的人生，儘管他有那麼多親朋好友，可是心裏某個角落，始終存在着一個缺口，沒有人能填補，而這個男孩子，在他還來不及準備的時候，一下子沖了進來，牢牢地佔據了那個位置。

反正自己也要死了，這個位置給他也好，至少他短暫的一生，離開世界前，還是完整沒有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