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天道五十
?雲華醒來時看不到一點光,漆黑的環境裏即便是修仙的人也無法看清。他試了試,竟然一點靈力也沒有。
“你是誰?”
雲華:“!”
“你是誰?”這聲音又響了一遍,這時雲華順着聲音看到了蹲在遠處的一塊石頭。
這塊石頭灰撲撲的,上面長了一株松樹,松樹的根縱橫交錯在石頭上,讓這塊石頭遍佈縫隙,看起來就像是隨時會散落一地。
石頭動了下,松樹慢慢變小,根系也融入石縫,石頭在雲華的注視下變成了一個人。
這人穿得破破爛爛,也不知道在這裏呆了多久了,看這人的樣子又不像是對他有敵意。
這是什麼術法!雲華忙心裏一片迷茫:“晚輩不知何處得罪了前輩,讓前輩如此捉弄。”
“你是誰?”聽到這話那人站了起來,他像是聽不到雲華的話,自顧自的說:“你罪無可恕,不應有名不應有姓。”
莫名的怪異瀰漫開來,雲華頓了頓繼續問:“這是哪裏?”
“你身在正道心向魔道,殘害同門,惡積禍盈,雖萬死不足以蔽其辜。”
那人頓了下,數息時間后又道:“毀其元嬰,押往劍冢,磨滅劍意,日日受錐心剜骨之刑,魂滅方休。”
這幾句話,像是從喉嚨里摳出來的一樣,帶着濃郁的血腥味。待念到魂滅方休時,他突然抬頭,眼中爆發出的癲狂讓人不寒而慄。
“……”雲華皺眉不語。
莫不成是個不知為何來到這裏,久了出不去后神志混亂了?
一瞬間,這漆黑的地方又變得死氣沉沉。
過了一會兒,心裏惦記着急事的雲華站起來打量四周,黑茫茫一片,不是劍宗任何一塊地方,倒像是誰人單獨開闢出來的秘境。
“在劍宗,這會是誰開闢的秘境。”雲華地生問自己。
他在劍宗長大,從未聽聞這個秘境,與之相似的也沒有。
這時,那人又說話了。
“你之過讓劍宗蒙羞正道受辱,你之罪天地不容。”
“從今往後爾便在這罪孽之地。”
“不得見天地,不得見日月,不為人曉,不為世存。”
那人說到這裏竟然停了下來,就獃獃的立着,慢慢的,這個從石頭成的人,在雲華的注視下又成了枯木。
不知何處來的黑火點燃了枯木,漆黑的火焰在枯木上燃燒,將這裏映得更加黑暗。
雲華:“……”
這個人實在太奇怪了。
他問名字,這人卻說他罪不可赦,無名無姓。
他問地方,這人卻無厘頭的說了一段像是誰執法懲戒罪人的話。
乍一聽似乎是瘋子的瘋言瘋語,看似答非所問,卻又像是回答他的疑問。
雲華心道:如果這人不是瘋了,那就一定知道他是如何進來的。
雲華問:“你能聽到我說的話,你帶我來這裏,想必不是讓我在這裏浪費時間。”
枯木動了動,黑火隨之消失,他又變成人了,他沙啞道:“因為你罪無可恕。”
隨着這思前言不搭后語的對答,他突看向雲華。
一瞬間,那雙渾濁的眼睛變得清亮。他站直了身,不在佝僂着腰,他盯着雲華看了半響,原本清亮了的眼睛又朦朧了起來,像是在想什麼東西。
“你不應該這麼做,你是沃若的弟子,也是我的弟子。”
“你辜負的不僅是沃若的期待,更是劍宗對你的栽培,你可知因為你,劍宗聲譽一落千丈。”
“倘若她泉下有知,該如何傷心。”
“把雲霄劍拿出來吧罷。”
雲華心裏一緊,他身上那柄劍上恰好有一個霄字。這把劍上有秘密,而他不能讓這秘密為人知曉。
不過這人根本沒理會雲華,繼續自言自語。
“我念你年少無知,六親無靠方薦你拜入沃若門下。”
“沃若生前教導你弘毅寬厚,自她走後,我雖不是劍宗之人,但各大派同氣連枝,我方能有機會教導你。”
“常勸你不欺暗室,可你最終還是辜負了我與她的期待。”
雲華鬆了口氣,而後聽到這裏一愣。
他終於發現這個人哪裏不對了,沃若是誰,五百年前的劍宗劍首,這人雖然看不出修為,可從劍宗的人即便離開了劍宗他們與劍相伴成長養成的習慣卻深入骨髓去不掉。
這是劍宗門下,或者說是曾經的劍宗門徒,因為這人一直在複述別人的話,很可能複述的是別人對他說過的話。
“倘若你執意與魔道中人結為道侶,念你是沃若唯一親傳弟子,我並非不會通融,可你萬不該為了一己私慾,殘害同門,害我正道損失慘重。”
“你可知罪?”
“你可知罪!”
黑暗中,這四字像是要食人血肉,字字充滿怨恨。
雲華想到了一個人,和沃若同一時代的人。
“你說天……”
“不準說!”還在回憶的人突然沖了上來,死死的捂住雲華的嘴,朦朧的眼睛又清亮起來,眼底全是恐懼。
他使勁的搖頭,乾涸的嗓子沙啞而絕望的喊道:“大人的稱謂豈是你這種卑劣無恥之徒可喚的!”
雲華終於看清了這個人,他看起來就如同一具包裹着乾柴皮的骷髏,只剩兩隻眼睛還有點點生氣。
半響后,雲華點點頭,這個人卻依舊不放手,直到雲華做出了發誓的比劃這才放手。
隨着對方收回手,雲華喘了口氣,看到這人指着頭頂,他恐懼的眼睛像是述說著一句話:不能提,它聽得到。
“……”
雲華垂眉斂眸,往後退了幾步,將手撫上龍泉。
噌的一聲,雲華將龍泉拔出,在濃郁的黑霧上比劃:你不能說自己的話?
那人點點頭,眼淚瞬間從乾枯的眼窩中流了出來。
這人處處受制於此,連說話都不能隨心,如何能將他帶來。雲華繼續寫:誰把我帶來的?
“我輩天才之多如過江之鯽,最耀眼的卻唯有三人。”
“祜斯年、子於役,沃若。”
天尊,黃泉尊者,劍首。
“子於役。”雲華嘆道,除了他,沒有人能如此輕鬆自若的出入劍宗。
誰能想到,他竟然在惹上劍宗后不但沒走,還留了下來。難不成,子於役知道他身上藏着那把銹劍?
很快,雲華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他繼續聽這人說話。
“你知道。”那人就像是肯定他的回答,繼續說道:“知道你還敢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雲華鎮定自若的握着龍泉,心裏卻想到了萬壽谷。當時鬼箭羽說天尊的時代唯劍首沃若可與之爭鋒,可當雲華回想起那一段時,就會想到了萬壽谷那位自封為黃泉尊者的子於役。
那種自信與張狂,如若不是同時代與之持平的天之驕子,又如何敢說出那樣的話來。
雲華疑惑的問:“那你可知道他們三人之間可有何關係?”
“這修真界,唯沃若、子於役可同我爭這飛升第一人。”
“我知你不服,我雖無魔門道侶,卻曾有過魔道朋友。”
“子於役雖觸類旁通,所學之廣唯此一人,但他依舊是魔門之人,我與沃若雖與他結為好友,卻並非摯友,更不會為了他背叛正道陷宗門於險境。”
雲華震住了:“祜斯年和沃若是道侶?”
那人讚賞的說:“修仙一途,唯沃若與我心有靈犀。”
“……所以子於役殺死了沃若。”雲華咋舌道。
雖然這麼想不地道,可在龍泉和鬼箭羽的狂轟亂炸下,這種時候,他腦子裏給出的最佳解答便是子於役對沃若愛而不得,因愛生恨,對沃若痛下殺手!
秘境中有心算無心,沃若死了,子於役受了重傷,因為嫉妒,所以這麼多年後他又回來了,回來找天尊報復。
這麼想似乎並無差錯的樣子,不過子於役把他丟到這裏來做什麼呢,打聽他五百年前失敗的相思不成。
“……”
“……”
雲華眼神飄忽了起來,心裏默默唾棄自己隨鬼箭羽和龍泉久了,墮落了。
那人突然喘起粗氣,撕心裂肺的吼道:“是啊是啊,子於役那個大魔頭殺死了劍首!”
他像是被掐住喉嚨一樣,整張臉即便在這極黑的地方也能看到憤怒的紅光,他唯一有生氣的眼睛充滿了血絲。
他站在那裏張牙舞爪一番,突然泄了氣,他的身體有佝僂起來,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
“劍首因此隕落,連屍首也無法找回。”
“子於役為了私慾殺害了她,他害劍首隕落。”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的臉上竟然流下了眼淚。
淚水從他如乾柴的皮膚上流過,黑暗中回蕩着他的絕望:“永遠留在那秘境裏。”
“永遠永遠……”
一瞬間,雲華似乎懂了這人說的話,似乎又不懂。
因為這人沒有撒謊,那真相太可怕也太假,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高高在上,受兩道敬仰的至尊。那個創“扶風榜”的至尊。
為什麼修真界一代不如一代。
為什麼紅菱如此恨“扶風榜”。
為什麼師兄說魔道更安全。
如果……
“殺沃若的人不是子於役。”雲華頓了頓,他似乎聽到自己聲音的顫抖:“那會是誰?”
秘境裏除了子於役,還有誰。這個人的名字已經在他嘴邊,而雲華卻說不出口。
那人見雲華不說,眼中的興奮漸漸熄滅,他又張口,用那獨特的,沙啞的聲音開始複述五百年前的話。
“身為首座弟子卻痴戀炎殿魔修,自甘墮落,陷害宗門弟子,殘害同門道友。”
“其罪不可恕,其惡不可赦,逐出宗門,廢其修為,磨滅劍意。”
“受罰時,每日誦讀□□,日日夜夜不可廢。”
恍惚間,雲華想到了林疏影,她的嘆息猶在耳邊,“劍宗將這名首座弟子一應相關盡數焚毀,世間再無其人。”
“因為他知道了一個秘密。”
雲華定了定心神,緩緩道:“一個天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不能讓別人知道。”
雲華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冷過。
從前往極寒之地以後,這經歷的一切都在告訴他,天尊並不是展現出來的那樣。所有的時間指向了五百年前,五百年前在大家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許多大事。
許多不為人知的大事。
“是祜斯年殺了沃若。”雲華這麼說道。
祜斯年殺了沃若,隨後被沃若的親傳弟子知道,為了防止這個秘密被其他人知曉,祜斯年選擇污衊沃若的親傳弟子。
雲華不知祜斯年怎樣污衊人的,可看這人的樣子,卻也可以窺見當年的可怕。
可沃若的弟子終究不是他的弟子,祜斯年不能將他帶在身邊,而他不敢讓沃若的弟子死亡,因為靈魂會帶有生前的記憶,而魂魄的歸處卻不在此間世界。
他只能讓自己的弟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呆在這裏,讓他說出來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別人對他的□□。
他不能說自己的話,因為祜斯年不允許其他人知道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