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解凍化石；剛好趕上，英雄救美

這都怪史蒂夫脾氣太好，大家才會肆無忌憚去圍觀他的普通人異性朋友，還不怕他發現後生氣。

史蒂夫來到商場。今天荷莉貨進得不多，早早收拾完，在畫布前等着史蒂夫。

「你今天比較晚。」荷莉問，瞥了眼手腕上的表，「發生什麼事嗎？」

史蒂夫把畫具放在桌上。「沒事。」他無奈地說，抬眉嘆氣的動作、讓前額皺出幾道紋路。

荷莉點頭，「懂了。有事，但你不想提。」

史蒂夫苦笑，抬頭環視櫃位後方。

荷莉在的櫃位有三面牆，正面是一道透明玻璃門。

當荷莉在裏頭畫畫，就像模特兒在櫥窗內表演，尤其荷莉五官特別精緻、上揚的丹鳳眼和透着血色的嘴唇，穠纖合度的身材、節骨分明的素手，簡直是出自上帝的陶瓷娃娃。

「那些畫呢？」史蒂夫問，明知故問，指着通往倉庫那面牆上的空缺。

荷莉露出開心的笑容。「賣掉了。雖然會被公司抽成一半。那可比我一年的薪水還多！」

史蒂夫錯愕地皺起眉。「你的公司憑什麼抽一半？那是你的畫。」

「但我放在櫃位上。」荷莉聳肩，「他們認為，在我任職期間，我的作品都屬於他們、該被擺出來展示做為樣品吸引客人。所以通常我不會讓他們發現我真正喜歡的作品。我都藏在家裏。」

史蒂夫皺着眉搖頭。「這不太公平。」

「不公平又能怎樣？我需要薪水。」荷莉邊說，起身、收拾畫具，把畫架讓給史蒂夫，「來吧。今天我們先把上次那張水彩畫完。」

這天商場客人真的好少。荷莉可以把整個下午到晚上的時間，都花在史蒂夫身上。

他們用四小時把那幅水彩完成。

「不錯啊，史蒂夫。你學會我的方式之後，可以開始改變，找到你自己喜歡的作畫方法。下次我教你使用複合媒材，就像我掛在那邊的那張夕陽，你看，它表層上的立體雨珠。」

收拾畫架的時候，荷莉和史蒂夫聊天。

史蒂夫望向荷莉指的那幅畫。確實，那幅畫的立體表現方式，一直讓他深感好奇。他忍不住走過去。

「你可以摸。」荷莉笑着說，邊把畫具放回工具箱中，「那就是我說的，複合媒材。」

史蒂夫輕輕觸碰畫面上立體、透明的部分。「摸起來像塑料。」

「那是一種凝膠，確實，它含有塑料成分。我使用它，是為了打破畫面上、色彩和光之間的關係，更多地追求色彩能呈現的效果。」

荷莉放下工具箱，走到史蒂夫身旁，面對那幅畫，開始解釋。

「比起寫實，我更喜歡莫奈和雷諾阿的色彩和光影。我喜歡生氣蓬勃的畫面氛圍、喜歡情感豐沛又內斂的色彩，尤其是雍金，他把水彩加工成油畫的手法是我的最愛。」

「那樣既能保留寫生稿的生動，也就是史蒂夫你偏好、也最擅長的那種畫面表現，同時，更能讓觀者感受到色彩中的情感。」

史蒂夫靜靜聆聽，低頭凝視荷莉認真的表情。

這大概就是他為什麼喜歡來這裏；史蒂夫想。

「你連我偏好的技法都曉得。」他笑着說，挑眉。

「畫能看出一個人。」荷莉也笑着，轉過身，正面對着史蒂夫。

史蒂夫抿唇，定定望着荷莉。不着痕迹地，他有點緊張。

「是嗎？那你從我的畫中看出我什麼？」

荷莉彎起嘴角，挑起眉棱。

「看出你的勇敢、你的溫和、你的智慧，」頓了頓，她看進史蒂夫眼裏，「以及，無論如何，你會在那裏。你就是你。」

荷莉說完，轉身去招呼客人。

留下史蒂夫，怔愣原地。

他希望荷莉說出這些話，是因為他在素描簿上偶爾抄寫的詩句；然而事實是，荷莉真的透過他的畫，看見了他。她沒有見過那本素描簿。

而且她是普通人。真的是普通人。沒有特殊能力。

史蒂夫想，荷莉有雙畫家的眼睛；她能看見其他人無法注意到的事，從各種細節里。她筆下光影斑斕、浪漫美麗的世界，就是她看見的世界。

她能看見所有美好的事。大過其他。

從那時候開始，史蒂夫想，他應該問荷莉要不要換個地方工作。

首先，托尼一定能幫她找到更好的職位，史塔克企業有各種職缺。

其次，他不希望荷莉的才華被埋沒。那很可惜。

「哦，這完全行不通。」托尼單手捂臉，翻白眼，「你會被拒絕。」

「對，這完全行不通。」詹姆斯雙臂抱胸，也翻白眼，「史蒂夫，你真的很不擅長面對女性。」

史蒂夫皺眉，「為什麼？我不懂。」

癱在沙發上的托尼、跟同樣癱在沙發上的詹姆斯對看。

「兄弟，史蒂夫。你是不是忘了她非法居留，以及，她被通緝。就算我們給她一個身分，你要怎麼跟她解釋？告訴她你是復仇者？」

──好問題。

顯然，這裏有幾個串在一塊兒的問題得解決。

首先，荷莉沒有美國身分，這是因為她非法居留；為什麼她非法居留，是為了逃避她在本國、污告她的親戚；為什麼她得逃避親戚，是因為她的父母能繼承一筆來自她祖父母的巨額遺產，而她父母已經在離奇的車禍中喪生，根據遺囑，下個順位指定繼承是荷莉，和她的丈夫。

構成這場陰謀的動機淺顯易懂又惡俗。

在史蒂夫看來，他找不出不幫助荷莉的理由。他願意提供任何庇護。

可是荷莉果斷拒絕。

這件事發生在他們認識三個月又兩周。

那天史蒂夫下定決心要找珀莉談談她的事。他甚至想好要怎麼跟荷莉攤牌──就直接說，嘿、我是美國隊長，喔不不，不是現任，是第一任，我在海底躺了大約八十年，打過二戰殺過納粹揍過九頭蛇……怎麼樣？

「糟透了。」史蒂夫喃喃，第二十六次否定自己的想法。

事實是，史蒂夫根本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尤其就在他充分意識到，自己對荷莉產生些許好感的這時候。

或許是荷莉作畫時微笑的模樣，或許是荷莉總能細心指導他；也可能是荷莉對他許多犯傻抱持充足耐性，還有她的才華跟敏銳心思。

當然現階段這份好感是能被控制的，史蒂夫深信。

就在史蒂夫懷着忐忑的心，走向荷莉的櫃位前，他被其他櫃位、荷莉的同事們給喊住。

「你是中國女孩的男朋友？」

這層樓，會被稱作中國女孩的，只有荷莉。

史蒂夫不自覺停下腳步。

喊住他的，是荷莉賣拼圖、跟賣語言教材的同事。她們盯着史蒂夫，表情有些緊張。

「怎麼了？」史蒂夫問。沒去澄清他不是荷莉男友。

「荷莉遇上麻煩。」賣拼圖的大姐說，指着荷莉的櫃位，「瞧。」

史蒂夫轉頭，看見兩個男人，大概是一對兄弟，在櫃枱前和荷莉搭話，時不時伸手意圖觸碰荷莉的臉或肩、手臂。荷莉站在櫃枱內，明顯不愉快地保持微笑，小心翼翼地閃躲那兩人。

史蒂夫蹙眉，瞇起眼。

「通常我們這層樓不容易碰到這種客人，畢竟我們都賣給孩子的商品。中國女孩是例外，她的位置正對扶梯，有些本來要上樓看男裝的客人，會因為她停下來。那對兄弟之前就騷擾過她，這陣子沒出現，我們都以為他們放棄。」

賣語言教材的大姐解釋。

史蒂夫對她們頷首，「謝謝。」然後他走過去，肅着臉。

當史蒂夫推開玻璃門時，荷莉並沒有發現他。她太專註在應付難纏客人上，而且快要對他們低俗下流的發言失去耐性。

「先生，我們這裏不提供人體模特兒的服務……」

「那你脫_光畫你自己給我們看嘛。你很厲害，不是嗎？」

荷莉低下頭，握拳。她深呼吸，再深呼吸。

史蒂夫直接走過去，扳過那對兄弟中其中一人的肩，二話不說，腹部一拳。

慘叫引來整層樓的注意。

荷莉抬頭，整個人都傻了。史蒂夫瞥了眼荷莉，看見她眼底憤怒的淚光，抿了抿唇，掌心接住另一人揮來的拳，五指收攏，直接掐碎對方的骨頭。

所有目睹這場鬧劇的客人或員工，都被史蒂夫造成的變故驚呆了。

史蒂夫蹲下去，左手、右手各一個，微微一掐，讓那對兄弟下巴脫臼。

「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們出現在這棟商場。」史蒂夫說，冷冷地，「也不要試圖再來找她。我只會說一次。」

然後他抓起他們的衣領，往樓梯間拖。

所有人獃獃看着史蒂夫把那兩人拖走，沒人報警，也沒人去喊保安。大家都當這是紐約市最普通的日常，戲看完了就散場。

兩分鐘后，史蒂夫折返。

「你還好嗎？」

荷莉睜大雙眼，望着史蒂夫，有點獃滯。

這時候史蒂夫才想到，荷莉對他的印象，應該不是剛才那樣。現在才後悔形象破滅也來不及，史蒂夫忐忑地擔憂起荷莉會不會被他嚇着。

氣氛凝滯數秒。

荷莉緩緩、緩緩地鬆了口氣，在櫃枱后蹲下身，癱坐在地。

「謝謝你幫我揍他們。」荷莉說，抬頭，勉強對史蒂夫露出微笑，「我超想那麼做，可惜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