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狼牙與野豬牙
白茫茫的雪地,太陽都溫柔許多。
幾棵枯萎的樹插在那裏,像荒廢的旗杆。
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來，她穿着羽毛皮子大棉襖，頭上戴着的羊皮帽子寬大到包住臉，腳上也是厚厚的皮靴子,圓滾滾又笨重的樣子像是頭小熊。
積雪已經深到小腿的位置了，因為沒有什麼動物,這片森林的雪地十分乾淨,偶有幾個細小的腳印踩過,很淺,像是裱上去的碎花。
“大灰，你別跑那麼快。”姜百靈瓮聲瓮氣的說著,因為皮子遮住了嘴,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融化了一半。
自從大灰傷好以後就能捕獵了,他們重新過上了有肉吃的日子,但是大型食草動物全都南下，錦花雞也躲進了沼澤地不出來,偶爾打到的零星幾隻小動物也是多毛肉少,不夠塞牙縫的。
溪水結了薄冰以後撈魚也很費勁,每次都得把冰砸開，再說他們兩個人靠一兩條魚根本無法度日，反正也不用擔心有人來家裏偷東西，姜百靈就決定和他一起到森林裏去碰碰運氣。
“呼呼—”大灰保持着狼身的樣子，被火燒過以後，他新長出來的毛皮比原先的還要豐厚，這麼風風火火跑過去的時候就像一輛灰色的小車，粗大的尾巴後面捎帶起一溜的碎雪。
姜百靈遮了眼睛擋住他捲起來的冷風，看那頭傻狼像瘋了一讓繞着她狂奔，一圈又一圈，地上全都是他踩出來的梅花腳印。
就算她不去理他，大灰自己也玩的挺樂呵的，畢竟他有犬科動物的天性，看見什麼都想扒拉幾下。她看他兩隻前爪極快速的刨着雪地，用鼻子湊過去嗅一嗅，再丟掉這個雪坑，跑到另一個他心儀的地方刨起來。
姜百靈要是走過去看的話，就會發現那坑洞裏並沒有什麼，只有雪地下面被掩埋住的凍得結實的雜草。
她以為大灰是在找什麼東西吃，就和他秋天的時候扒拉草叢一個道理，有但是後來又發現不是，他似乎就是在玩耍……她貌似把大灰想像的太聰明了。
“大灰，過來。”她張口喊了一聲，凡是他經過的地方，留下的都是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黑洞，搞得這片原本雪白細膩的草地變成了月球表面，斑禿一樣。
但是姜百靈對他這樣孩子氣的舉止沒什麼反感的，她覺得很可愛，因為不管他再怎麼瘋，也始終在她周圍不曾走開。
“呼呼-呼呼-”大灰聽到動靜，飛快的往她這裏衝過來，姜百靈習慣性的一閉眼，感覺他熱乎乎的氣噴在她臉上，然後拿大尾巴掃了掃她的屁股，她再睜開眼時，他已經一甩耳朵走到了她前面。
大灰四隻爪子拖沓着往前走，姜百靈這才發現，它在緩慢的，幫她踩出一條小路來……
這傢伙，總喜歡一聲不吭的做讓人感動的事。
天氣晴朗，他們在積雪森林中走了大半天，期間她並沒有找到什麼有利用價值的東西，有些樹上會結一種黑乎乎的果子，大概類似松果，會有小型嚙齒動物去吃，但是姜百靈不打算吃這些東西。
大灰還是那樣在地上刨刨嗅嗅的，到了後來他好像真的是發現了什麼東西。她看他神叨叨的繞着一棵樹轉了一圈，然後忽然猛地發力朝一邊樹叢里躥了進去，撲簌簌的雪花落了一地。
樹上的落雪灑了她一頭一臉，姜百靈一下就懵了，好歹再回過神來眼前早就沒了巨狼的影子。
“大灰。”她艱難的往他跑去的方向追，只是那裏雪要深得多，她這麼踩進去再用力拔出來腿的動作很費力，一會就只能扶着樹榦喘息了。
“大灰！”她又扯着嗓子喊了一聲，他們的速度差的太多了，如果她貿貿然出去亂找很可能會迷路，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就在原地等待。
原本他在的時候不覺得怎麼樣，這會只有一個人了，姜百靈莫名感到脊背發冷，這呼呼的寒風好像一下子大了起來，吹過樹枝縫隙的時候都是鬼哭狼嚎的聲音，讓她懼怕。
太陽一下子失去了活力，變得死沉死沉的，姜百靈在雪地里蹲了一會，雙腳立刻就凍麻了，她爬起來準備去找大灰，走了幾步忽然聽到什麼古怪的聲音，回過頭卻還是一成不變的樹林。
大概是風聲吧。
她這麼想着的時候，大灰終於回來了，他嘴裏叼着一頭巨大的野豬，尖牙上還在滴血，原來他是追野豬去了。
這一頭比平時見過的都要大，巨大的身體抵得上大半個姜百靈，黑乎乎的，也不知道大灰是打哪把它趕出來的。
他湊過來仔仔細細的聞了她一遍，確定沒有受傷，然後一把將她拽到身上開始拔足狂奔。
姜百靈緊緊抱着他的脖子，忽然想到現在這樣的情景，大概是：又有媳婦又有肉，老婆野豬熱炕頭？
當然大灰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的，他拼了命的往回跑，好像連晚一分鐘也等不了了。
回去以後他們一起處理這頓難得豐盛的獵物，野豬這種動物，皮糙肉厚，還有兩根十足長的大獠牙。
大灰用狼身的爪子和牙齒，很輕鬆的就把野豬皮給扒了，姜百靈再用石頭刀把肉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一半用來煮湯，一半用來烤制，也能夠他們吃個幾天。
留下來的內臟姜百靈不吃，她取了一些用來誘捕魚，剩下的就都讓大灰囫圇吞棗一樣吃了。她一邊用長柄勺子攪和着鍋里的肉湯，一邊丟一些晒乾的果子進去，大灰就像個粘人的男朋友一樣守在她旁邊，眼饞巴巴的瞅着她。
姜百靈忍不住敲了敲他的額頭，翻手丟了個果乾給他，大灰一口吃了，然後嘗出滋味似的湊過來咬她的嘴唇，“快走開，別燙着你啊。”
她推拒着，結果還是被抬高下巴呼哧呼哧啃了好幾口，終於被放開的時候，她一下跳到了陶鍋後面，與他隔着火堆對視着。
“喂不飽的笨狼……”姜百靈埋怨了兩句，指了指腳邊的柴火，“喏，去外面搬些樹枝進來。”他眼睛還直勾勾的呢，但是看明白她的意思以後還是聽話的出去了，姜百靈看着他的背影，哎，我為什麼好像鬆了口氣……
能找到一頭野豬就意味着附近還保留了一個野豬的小群體，那頭大獵物讓他們二人飽餐了一頓，第二天大灰開始不要她跟着了，他每天去那片林子附近轉悠幾圈，就能找到野豬的蹤跡。
幾天過去以後，姜百靈除了一堆的干野豬肉還收穫了六根完好的野豬長牙，這種牙齒呈鐮刀形狀，洗刷乾淨以後是白色偏黃的，質地也很輕。
有一次她閑着沒事的時候用軍刀上的尖頭扎野豬牙，意外地給她鑽出一個眼來，裏頭是中空的，把乾草線穿插進去，可以當一個掛飾。
姜百靈將其中一個長牙砍成兩半，鑽出眼來當皮毛衣服上的牛角扣子用，另外兩枚穿上幹線榕后可以當發繩，扎辮子的時候將一頭套在上面，輕便而不易損壞。
她覺得野豬牙是個好東西，或許將來還有別的地方可以用到，就都洗刷乾淨放了起來。
但是後來，大灰忽然不獵這個了，他轉而抓那些笨拙不易行動的考拉熊回來吃，它們的肉質乾柴，他經常自己吃着吃着都齁嗓子，更別說是姜百靈了。
她以為是野豬被抓完了，也沒有抱怨什麼，況且那些考拉熊的肉燉制久一些還是可以下咽的。
鞣製過後的野豬皮粗硬，大灰不讓她把它們鋪在床鋪附近的地上，他自己隨手將這些皮子丟到屏風外面，當個地毯用，姜百靈也不好說什麼。
後來她每天早上起來編辮子的時候他都要呼嚕呼嚕撒嬌好久，見姜百靈不理睬他了，才心灰意冷的走開。
這也不算什麼，她都以為他是在玩耍，就和刨雪坑一樣的遊戲。畢竟他是狼，他們兩個不能完全的交流，她只能靠猜測知道他在想什麼。
不過這也是代溝出現的原因。
“大灰，大灰！”姜百靈披着毛斗篷出來叫他，這段時間他老是一個狼跑出去，但是也不走遠，她一喊了他就會回來，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做什麼，但是每次嘴角都帶點血絲，她就以為他是一個狼出去吃獨食去了，或許抓了些小動物，他一口就能吞掉的那種，來不及分給她。
不過這次她喊了兩聲也沒見他跑回來，姜百靈不放心，就順着那排腳印找過去。
“大灰？”遠遠看到一個很顯眼的灰色身影趴在雪地里，灰白分明的毛色，她這麼走過去的時候他好像聽到動靜了，一咕嚕翻身跳了起來。
‘呼呼-’他低着頭輕輕嗚咽着，姜百靈察覺到不對，掰着他的下巴讓他抬頭，“你在做什麼？”大灰卻牙齒咬得緊緊地不肯鬆口，她轉頭往雪地上看過去，見那裏竟然是一塊沾了血的石頭。
“你在啃石頭？”她一下子震驚了，第一反應是動物要磨牙，但是想想又不對，誰會把自己的牙磨到血粼粼的，“大灰，老實聽話，讓我看看。”
也許是她的反應太嚴肅了，大灰不情不願的張開嘴，她這才看到他下排門牙的一顆不停在滲血，瞧着倒是沒有鬆動，就是牙齦已經破了。
“你幹什麼傷害自己！”姜百靈最怕見他血粼粼的樣子，當即就生氣了，大灰一下子伏低了身體討好的朝她呼呼叫，還舔了舔牙齒表示自己沒事。
姜百靈頓時覺得一種無力的感覺湧上心頭，她疼惜的摸了摸他下巴，“狼牙是長在骨頭裏的，需要敲碎骨頭才能拔出來，還是說，你寧願碎掉骨頭，也要拔下牙來，你到底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