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嚇尿
董鄂氏穿了身櫻草色旗裝,配同色旗鞋,金釵步搖樣樣不少……這三月天,天氣晴好,抓周原就是在午前,陽光像金子一樣撒下來,這身打扮在背陰的屋子裏就很搶眼,出門能閃瞎。
她來時帶了兩個丫鬟兩個嬤嬤,一腳出四腳邁,通身氣派比出閣前沒差多少,遇上個不認識的,保准當她是這府上正經主子,比如寶珠就誤會了。
這頭寶珠還在同妯娌幾個說話,就聽到邊上有人招呼自個兒,回身一看,是個年歲不相上下的艷色女子,雖然強作笑臉,感覺卻很排斥,沒兩分善意。
寶珠是索綽羅氏嚴格教養的滿洲格格,哪怕額娘嫌她蠢笨嬌憨,那也是愛之深,只怕她不夠機靈出去着了旁人的道,其實對着外人寶珠半點也不懈怠,很端得起來。
譬如現在,她略勾起唇,暈出一抹笑意,問邊上太子妃說:“這位是……?”
太子妃冷眼看着董鄂氏就是來找不痛快的,她雖然只是個不上枱面的格格,好賴有娘家撐腰,她阿瑪董鄂七十是個人物。比起這個,更讓人感興趣的是富察氏的應對,也就是為了看個熱鬧,太子妃沒善意解惑,反而是輕笑一聲:“本宮也是頭回見到這號人物,煩請四弟妹為咱們引見一番。”
烏喇那拉氏很有些不痛快,今兒是弘暉的抓周禮,董鄂氏竟敢來挑事。她轉念一想,也沒什麼不好,頂好讓這蠢貨犯到老九福晉手裏。
想到這裏,烏喇那拉氏稍稍寬心,介紹說:“太子妃見諒,九弟妹見諒,那是我們府上的格格,冒冒失失衝撞了二位。”
受邀來觀禮的女眷都注意到這邊,誰不知道董鄂氏和富察氏的淵源?撓心撓肺想看她們撕擼一場。
董鄂氏瞧着嬌艷無比,做格格真有些可惜;至於富察氏,今兒是一身雪青色,渺渺然好似神仙妃子,高不可攀,她和董鄂氏面對面站着,直接把人比進泥里,讓董鄂氏的優點全成了缺點。
不是嬌艷,是俗艷,那身盛裝更是瞎了狗眼。
剛對上,董鄂氏已經輸了一半,大傢伙兒只等寶珠來個漂亮的收尾,後來的發展卻出乎她們的意料。
董鄂氏對她沒什麼印象,她又何嘗認識這個被阿瑪額娘掛在嘴邊的倒霉格格?哪怕烏喇那拉氏介紹過後,寶珠還是沒回過神來,反而問出了啼笑皆非的話——
“我們爺方才大婚,四哥竟有這麼大的格格?”
四福晉愣了。
太子妃愣了。
滿屋子妯娌都沒反應過來。
這話聽着咋就不對勁呢?
胤禟啥時候成親和老四後院女人多大歲數有啥干係?再者說,董鄂氏還是頭年選秀指進府的,稱得上大?
她們還在懵逼,寶珠又瞧了董鄂氏一眼,說:“這模樣身段都好,哪怕不是四嫂所出,也能許個頂好的人家,真是個有福氣的。”
她一邊說,還從左手腕上褪了個鐲子下來:“好姑娘,九嬸今兒個沒帶什麼好東西,這個你拿着,權當見面禮。”
……
董鄂氏完全沒法維持笑臉,旁的女眷就像是遭了雷劈,最不客氣當數伊爾根覺羅氏,撲哧就笑出來,太子妃也破了功。有她倆帶頭,旁的女眷全都拿手帕掩唇,眉眼彎彎,烏喇那拉氏笑得發不出聲,半晌才說:“錯了錯了,九弟妹你錯了。”
寶珠才是最懵的一個,她一臉耿直,全然不知旁人在笑什麼,聽得這話,方才回頭問說:“這不是貴府的格格?”
“此格格非彼格格,就是個奴才秧子,擔不起九弟妹抬舉。”
寶珠猛的就暈紅了臉,很有些不好意思,解釋說:“原是如此,這身行頭還真看不出來。”
董鄂氏差點就成了四貝勒的庶出女兒,好不容易誤會解開,寶珠還甩鍋給她。真是出師未捷臉先丟光,原本還只是試探,經此一事,她徹底恨上了寶珠。
分明是同屆秀女,敢說不認識?裝了老半天傻不就是為了奚落她,當著各家福晉的面作踐她……好,好得很,不愧是富察家教養出來的女兒!從前不聲不響的,內里壞成這樣!
董鄂氏一臉受傷:“九福晉瞧不上奴婢也罷,何苦這般?”
寶珠不疾不徐將玉鐲戴回手上,然後才說:“原想賞幾個金錁子以示安撫,你倒是同本福晉計較起來,既然是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本分,我府上的侍妾膽敢在這種日子瞎走動衝撞貴人,那就不是三兩句話能揭過的,非得讓她知道規矩兩字怎麼寫。”
正說著,寶珠朝旁邊伸出手,天冬會意,自懷裏掏出一條青玉鞭,恭恭敬敬遞到寶珠手裏。
寶珠接過之後,穩穩拿住,朝着董鄂氏的面門猛力一抽,鞭子好似閃電激射而出,啪啪幾下將董鄂氏滿頭金釵步搖全卸下來。
“這一身行頭,我還當是哪個體面人,四嫂這脾氣也太好些,慣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寶珠將董鄂氏身上超過品階的首飾全卸下來,鞭子竟沒傷她分毫,就連兩把頭也絲毫不亂,這手鞭法可謂出神入化,眾福晉看得目瞪口呆……至於董鄂氏,嚇得花容失色腿下一軟跌坐在地上,險些就尿出來。
還說什麼撕擼博弈,根本就是一面倒好嘛。
董鄂氏眼睜睜看着鞭子朝自個兒臉上抽來,給嚇破了膽。至於寶珠,還有閑心將鞭子收起來,一圈一圈整理好。這是敬茶那日宜妃賞她的,說是御賜之物,專抽犯上的奴才。寶珠還是頭一回使,很好用。
好一會兒之後,董鄂氏才回過神來,驚覺自個兒丟了臉,還有話說,寶珠冷眼瞥她:“我同太後娘娘說好了,但凡遇上不長眼的狗東西全給她綁去,讓她給我做主。你要是立刻滾蛋,我饒你一回,往後記得別想那些有的沒,平日裏作夭就算了,這種日子還出來丟人現眼。你要是活膩歪了就接着鬧,擾了弘暉阿哥的抓周禮我給四嫂賠個不是,今兒你有什麼招我都接着。”
烏喇那拉氏只覺得自個兒從沒認識過富察寶珠,妯娌們都嚇了一跳,這性子……真像馬斯喀,不愧是將門虎女。
“九弟妹消消氣,來人,送董鄂格格回去休息。”
四福晉發了話,立刻就有兩個腰圓臂粗的嬤嬤架着她往回走,從貴人們眼前拖出去。
雖然是場鬧劇,看着還真解氣,嫡福晉們滿心痛快,就煩這些妖妖嬈嬈的側室,好好地爺們都讓她們勾壞了,整天不思進取寵妾滅妻。
富察氏還真敢,連遮羞布也沒給董鄂氏留下。
董鄂氏滿腔恨意,只想一把生撕了她,又巴不得自個兒沒出現在這裏。
九福晉了不起?那也是我不想要才給你撿去的。現在你得意你風光,往後都給我還回來。待康熙殯天,雍正登基,我叫你生不如死,全家陪葬!!
也就是這麼想,董鄂氏才痛快些。
她掰起手指頭算了算,如今是康熙三十八年,還有二十幾年,熬一熬就過了。
比她還要尷尬的是三福晉,被拖下去的董鄂格格是她族妹,這一買賣丟的不僅是董鄂七十的臉,連帶着讓董鄂全族顏面掃地。三福晉覺得眾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對,夾雜着奚落和嘲笑,她一個沒忍住咬牙切齒說:“今兒是四弟妹的好日子,倒讓九弟妹搶了威風。”
寶珠笑眯眯朝她看去,正要應聲,就有個小丫鬟滿臉慌張跑過來:“稟福晉,董鄂格格在迴廊里遇上過來向您道喜的李格格,不知怎的就推攘起來,撞柱子上暈過去了。”
不用問烏喇那拉氏心裏就有數,李氏那張嘴最不饒人,保準是看董鄂氏丟臉嘲笑了她,董鄂氏原就憋着氣,鬧成這樣真不意外……她倆鬧起來不打緊,別觸了弘暉的眉頭。
烏喇那拉氏擺擺手:“拿名帖去請個太醫給她們看看,這些事回頭再報,今兒是什麼日子你不知曉?”
這當口,太子妃插了句嘴:“哪用得着費那勁,去個人同四弟說一聲,太醫院也是來了人的,就等着吃酒呢。”
……
這尼瑪是落井下石啊,不坑死董鄂氏不甘心。
讓胤禛知道他後院董鄂格格起先挑釁九福晉丟足了臉,回去還不安生,竟然拖着李氏撞廊柱,想也知道她往後好不了了。
太子妃說完,寶珠也幫襯道:“沒聽到太子妃的吩咐,還不趕緊的?這等小事別拿來煩我們四嫂,你自個兒看着辦。”
這麼一鬧,寶珠逕自忘了三福晉的挑釁,笑眯眯同太子妃說話,間或回旁人幾句,很輕易就融入到嫡福晉的圈子裏。旁人當她是標杆,哪怕小妾不上枱面,她們也不會太過分,總要給些臉面,省得讓人吹枕頭風告了黑狀……任性到寶珠這份上也真少有。
前頭胤禟也聽說了這事,滿臉不敢置信。
“你說錯了還是本阿哥聽錯了?我福晉那麼溫柔一個人,你別瞎說詆毀她!”
傳話的再三表示沒錯,發誓說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
那行吧,胤禟一回頭就改了口:“我還擔心她太善良容易吃虧,這樣挺好,遇上那些不長眼的就該狠狠收拾,沒得讓奴才秧子欺到頭上的。”
這嘴臉真丑,醜醜丑!
是誰不敢相信的?
他娘的還有沒有原則了!
敢情在你眼裏福晉就是最好的,福晉說什麼都對,福晉做什麼都沒錯,錯的是這個世界……
成了親的男人是不一樣。
臉皮就比別人厚很多。
……
胤誐都想捂住眼,九哥你還是我九哥嗎?你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