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好想他……好想他……

「有事？」穆湛倫的聲音帶着一絲壓抑。

什麼時候變成她得有事才能找他？

許詠妍頓時又覺得心頭滿是苦澀，又聽見他彷彿正壓抑着什麼的語調，心情直線往下沉，人也跟着跌坐在階梯上。

「沒什麼事，只是突然發現我們好像很久沒碰面了，想打電話給你，聽聽你的聲音。」她這是在暗示他想見見他。

「想我了？」穆湛倫緊繃的心情得到暫時的舒緩，嗓音帶着笑意，但是很淡、很淡，淡到她根本聽不出來。

「嗯。」許詠妍點頭承認，眼淚莫名撲簌簌掉個不停。

「我也想你。」他嘆口氣。

「真的？」她下意識反問。

「永遠不准你懷疑這點。」他的口氣聽起來有幾分認真，也有幾分閃避，沒有以往斬釘截鐵的霸道氣勢。

她原以為他說完這句話後會跟她約見面，沒想到電話那頭竟然就此沒了聲音，兩人之間出現無比尷尬的空白，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

最後，還是許詠妍率先打破沉默，「你人在國外嗎？」

「在台灣。」穆湛倫盡量簡短回答。「怎麼會這麼問？」

「沒事。」她淡淡回應。

換作以往，聽到這類敷衍的話，他一定會窮追不捨繼續追問下去，但這次沒有。

「我手邊的工作快要結束了，到時候我去找你。」他交代。

快要結束？那是多久？許詠妍好想問清楚，但是她沒有，就怕開U問了，只會讓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尷尬。

「好。」她聽見自己這麼回答。

「先這樣。」他的聲音變得有些遙遠。

不知怎麼搞的，她突然覺得他離自己好遠，不安慢慢擴大，讓她下意識不想這麼快結束通話。

「等、等一下。」許詠妍有些焦急的喊道。

「嗯？」他的聲音有些不真實。

她深吸口氣，緊張的問道：「你在生氣嗎？」

「生氣？」他咕噥。

「因為……我去黃家當家教的事。」問完后，她的一顆心提到喉嚨口，緊張到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我沒生氣，先這樣，之後再談。」

「嗯。」她吶吶回應，聽不出他聲音里的情緒，有點冷冷的、淡淡的，似乎正在壓抑着什麼，不想讓她知道。

「再見。」說話簡潔。

面對他冷淡的反應，許詠妍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是又無法具體形容，只能被動回應一句，「嗯，再見。」

聽到他迫不及待的掛掉電話，她再也承受不了心理壓力，把臉埋進掌心，壓抑地哭了起來。

近半個月來，黃國梁注意到許詠妍越來越不對勁，一直密切關心她的一舉一動，剛才見她抓着手機走進安全門，便跟着她後頭進來，躲在暗處，偷偷觀察她的狀況。

剛才聽她講電話，她和穆湛倫的感情似乎出了問題。

許詠妍處理好自己的情緒，擦乾眼淚，起身走回辦公室，黃國梁趕在她發現自己之前，離開現場。

她走回自己的座位，正要坐下來，發現不知道是誰放了一本雜誌在她桌上，出刊日期是一個多禮拜前，上面斗大的標題寫着——

主演八點檔大戲一線女星蔣月文，搭上自美歸國億萬富豪穆湛倫，愛情事業兩得意！

這就是他最近很忙的原因？

看着雜誌上鮮紅的標題，彷彿從她身上流出的血，她腦袋一陣發暈，整個人重重跌坐在座位上，面如死灰。

許詠妍忍不住喘着氣，覺得世界在眼前徹底崩毀。

在許詠妍不知道的城市另一頭。

「該進手術室了！你腹部的傷口一直在流血，年輕人有沒有這麼愛講手機啊，居然連命都不要了？」醫生聽見病人不肯進手術室，堅持一定要先講完電話，馬上衝出手術室，站在穆湛倫病床旁嘮叨着。

聽見醫生的揶揄，穆湛倫苦笑着，沒想到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原本以為自己勝券在握，沒想到狗急跳牆，對方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對他行刺。

他其實並不生氣，也不慌張，心裏只有一種情緒，慶幸。

慶幸這一刀不是刺在許詠妍的身上，慶幸兇手當場被繩之以法，更慶幸她人不在現場，沒看見他受傷的模樣。

他可以忍受刀傷的痛，卻不願看見她眼裏的痛。

在被人緊急送醫，正準備進入手術室時，她突然打來了，沒多想，他直覺接起手機，突然想要聽聽她的聲音，確認她是安全的。

只是在這通電話的時間流逝里，穆湛倫因大量失血，腦袋變得昏昏沉沉的。

不曉得自己剛剛說到最後有沒有露出破綻？應該沒有吧？雖然精神狀態越來越差，但他盡量保持說話語氣的清晰度，她應該不至於起疑吧？

結束通話后，他把手機交給特助，強撐起精神，硬是交代了一句話，才陷入昏迷——

「對外封鎖我受傷的消息，尤其不能讓她知道。」

我手邊的工作快要結束，到時候我去找你。

許詠妍始終記得穆湛倫說的這句話，結果一個禮拜過去了，他還是沒來找她，雖然他開始會主動打電話給她，卻一直不提碰面的事。

下班時間一到，許詠妍收拾好皮包，站起身，飛快下樓，避開他派來的司機，獨自搭公車前往他平常辦公的公司。

她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跟他把話說清楚，再這樣沒日沒夜胡亂猜想下去，她真的會瘋掉，如果他另有新歡，為什麼不幹脆一點直接跟她分手？

這個禮拜，她天天都在期待他會突然出現，結果天天都擁抱令人痛苦的失望，她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睡過一場好覺，每天都擺盪在相信他與放棄他之間，像個迷路的旅人，不斷徘徊。

雖然他上次在電話里說他沒有因為她回去當家教而生氣，可是不管她怎麼想，他的改變真的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如果他真的那麼在意她去黃家，以後她可以跟團團約到外面上課，或者把團團接到她家也行。

下班時間，很多路段都在塞車，好不容易來到穆湛倫的公司樓下，許詠妍抬起頭，仰望高聳的商業大樓，突然覺得他似乎離自己很遙遠。

如果他的工作真的那麼忙，現在應該還在公司里加班，如果他不在，代表他很有可能在說謊。

聽過太多男友說加班，結果卻跑去跟劈腿對象約會的例子，他對她是不是也是如此？答案即將揭曉。

雖然併購橋楚，但他大多時候都是在這棟高聳的商業大樓里辦公，算是他從養父那邊接棒過來的主要公司。

她深吸口氣，踏入鋪滿昂貴大理石的大廳，向總機小姐詢問穆湛倫的去向，以及想跟他碰面的要求。

總機小姐一面打發她，一個不留神，不小心說溜嘴，談起穆湛倫其實已經一個禮拜沒進公司。

當下，許詠妍腦袋一陣強烈暈眩，要不是黃國梁及時趕到，伸手扶她一把，說不定她早就昏倒在地。

「詠妍？」見她一反常態，沒有坐上來接她的車子，黃國梁一直尾隨在她身後，而她心裏有事，完全沒發現他。

「他騙我，他居然騙我！」她往後癱倒，眼淚不聽使喚猛流個不停。

她那麼愛他、相信他，他居然騙她……

黃國梁將她虛弱的身子攬進懷裏，慢慢往大門口移動。「詠妍，振作點，我先送你回家。」

「是你？」她雙眼空洞的看着他，抬手抹去臉上眼淚，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脆弱的一面。

這一幕，恰恰落入剛從醫院趕來的穆湛倫眼裏。

司機打電話給他，說她今天沒坐車，當下他立刻嗅出不對勁，請司機立即尾隨她，並隨時向他回報最新狀況。

出乎意料之外的，她居然是到公司來找他，還帶上姓黃的？

穆湛倫站在他們五步之外的距離，滿臉陰霾，冷冷瞅着他們之間親密的舉動，不發一語，等他們發現他的存在。

黃國梁率先察覺到不對勁，甫抬頭，立刻看見穆湛倫悶怒威冷的駭人神情，他努力挺直背脊，卻仍然無法剋制的微微顫抖。

許詠妍感覺到兩道凌厲的視線射了過來，她抬起頭，立即跌入眼前冷肅着臉、雙眼冒火的視線里。

是他？終於出現了。

多日不見，他怎麼好像瘦了一點，是錯覺嗎？

大街上，穆湛倫與許詠妍深深凝視彼此，她身旁的黃國梁、他身旁的特助以及身後的座車與司機，統統退成背影。

他們眼中只有對方，其它一切漸漸消失不見……

穆湛倫緊盯着她，往前跨了一步。

沒想到她反應也很快，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