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生魚片
走進早餐店，看到重新粉刷的牆壁和一台嶄新的抽油煙機，徐姣驚訝地張大了嘴，
她突然感覺脖子有涼意，回頭，就見牆上一台全新的冷氣機正安靜運作。
室內一片靜默，頗有山雨欲來的徵兆，許覓搶先躲在許茗後頭，她決定要死死抱着爸爸的大腿，這樣一會挨打也有個伴。
許茗摸了摸頭，終於老實交代道：“姣姣，生日快樂，抽油煙機是小覓的主意，她捨不得你每天吸那些臟空氣，還主動掏了自己的錢出來；冷氣機是我的主意，妳每次下廚滿頭大汗，我也捨不得，妳彆氣了，這都是花我們兩人的私房錢。”
許覓擔心看着徐姣的背影，她知道她的母親一定很心疼那些錢。
她老是覺得能省的就忍的，這次兩人一次給她弄了那麼多東西出來，怕是她心臟緩不過來，需要喘喘。
果然，良久，徐姣朝許茗揮揮手，對方忙過來，徐姣立刻勾住他的脖子，往他懷裏倒去。
“讓我歇歇…..胸口……喘不過來…..”就算不是自己的錢，節儉慣的女人還是摀着胸口，活像被咬掉一塊心肝肉。
軟綿綿的美人靠來，許茗顧不得竊喜，趕忙將徐姣橫空抱起。
徐姣靠在他厚實的肩膀對許覓露了一隻美目虛弱道：“其實妳爸的私房錢我都有記，快去把妳媽媽的賬本給燒了、扔了，我暫時不想看到它了……”
看着許茗猴急把徐姣抱上樓，許覓：凸=皿=凸白日宣淫不要臉
不過許覓獨佔了徐姣一整個上午，也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當天晚上，大家在樓下吃飯。許茗親自下廚，徐姣和許覓坐在外頭等，徐姣也體會到冷氣的好處。
坐着站着都不生汗，的確舒服！
徐姣心情極好，正好甘仔從樓上下來，空氣涼快流通着，它也不伸舌頭，乖乖坐在母女倆旁邊一起等吃。
許茗的手藝比不上徐姣，不過他以前出過海，所以非常擅長處理海鮮，徐姣在這裏卻是一個生手。
事實上，她最怕處理海鮮這種帶殼的腥膻物，想來年輕時在飯館也是大家讓着她沒讓她碰。
許覓就看着他捧着一袋腥鹹的海產進去，等一個小時后再出來，就變成一大鍋金黃料多的海鮮炒飯。
混了咖喱粉和蛋汁的米飯被炒得金黃噴香，其中蝦肉粉嫩蜷曲、透枝軟韌彈性、一顆顆蛤蜊在上頭笑開了嘴，彷佛餓極了急着進食的小嘴。
許覓歡快地開動了，米飯吸飽蛋汁和辛香，讓人嚼了幾下就舌底生津，蝦肉和透枝也充滿彈性，一咬就噴出鮮汁，燙得舌頭舒爽得卷了一下。
許茗的炒飯無論是味道還是口感都在催促進食者的食慾，所以許覓只得雙頰鼓動，像一隻小蒼鼠一樣吃個不停。甘仔也得到一盆用魚鬆攪和的飼料，正埋頭吃得不亦樂乎。
“老婆，飯後點心。”
許覓吃到一半，就看到自家便宜父親神秘兮兮從廚房裏端了一盤東西出來。
徐姣一看，不禁眼睛發光：“阿……多久沒吃了！小覓阿，妳爸帶了好東西阿！”
是什麼黃金寶貝？許覓不屑地撇了一眼，一看還真的有點驚訝。
只見黑亮的陶瓷碗裏鋪着一層厚厚碎冰，各色切得漂亮整齊的生魚片舒服肥沃地卧躺在上頭。
鮭魚片橘色帶着粉白筋紋、鮪魚片肉色粉紅有亮澤、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貨；幾片鮮黃的鯡魚片就在兩道主肉旁做配色，還有四張新鮮扇貝插在後頭，用他們漂亮的殼紋做着屏風。
許茗另外還擠了一點綠色芥末、幾搓薑絲當成點綴的配料，整盤片肉堆棧、晶瑩剔透，彷佛琉璃珊瑚雕出的傑作。
“我們這邊可不靠海，你什麼時候弄來那麼多新鮮魚貨的？……”徐姣不解。
“我有認識的門路。”
許茗溫文一笑，卻吐出一句十分霸氣的話，許覓忍不住嗆了一口，偏偏徐姣吃他這套甜話，嘴角笑得老甜。
不過生魚片這種季產的小奢侈品，許茗不但有認識的人，想必也計劃了許久…….
許覓想到對方當時一副剛想起徐姣生日的驚訝，拿着筷子的手忍不住抖了抖，怪不得徐姣偶而會發出自己被某人扮豬吃老虎的感嘆。
“小覓快來，這東西不多見。”徐姣開嘴，讓許茗喂她一口沾了醬汁的鮭魚片。
“媽媽喜歡就吃光吧，我又不愛生魚片。”
許覓沒說謊，她不怎麼愛吃生魚片，而在幾十年後，環境污染、漁獲減產，生魚片的價格水漲船高，一堆生魚片饕客哭天喊地，徐姣也是其中一個。
當時已經中年的許覓就在她過世前的最後一個生日，買了新鮮的魚貨，照着記憶中老父親許茗的手法，給她做生魚片。
大概是很成功吧，因為那時已經有些失智的徐姣一吃了生魚片，就拉着她的手不斷喊着阿茗。
“你故意多沾了芥末！！大壞蛋！”
回神，只見徐姣摀着嘴，埋在許茗懷裏一個勁地搥打，許茗卻享受地瞇眼，還不忘順了順妻子的背。
“我去洗澡！”許覓匆匆上樓，她站在樓梯轉角用力吸了一口氣。
聽着樓下夫妻的打鬧，小女孩抹了抹眼淚，嘴角終於綻出釋然的微笑。
夏天才過一半，許覓沒忘記和徐姣提議烏梅汁的生意。
徐姣正心疼父女的錢，聽了也覺得是好主意，就立刻拉着許覓去中藥行買了一大袋烏梅、甘草回來。
於是桃花早餐店就多了一個新餐點：烏梅汁，每天好幾瓶擺在冷凍櫃任君挑選，量多便宜，所以大家都是買一瓶帶走，回家慢慢喝。
看着比平常多了好幾袋的零錢，徐姣誇了許覓好幾次聰明，終於把母親的隱性好基因發揚光大，許覓也得到一袋零用金。
算算有九百塊，她立刻把自己的小狗撲滿再度填滿。
唐遷就住在隔壁，聽到這個消息卻是失望道：“那小覓以後就不賣東西了？”
唐遷自然熟直接叫許覓小名
許覓努努嘴沒理他，戳了戳盤中漂亮精緻的奶凍卷，兩人正坐在糕點店的櫃枱吧椅吃涼。
唐遷最近會的花樣多了，這次做了冰涼可口的日式草莓奶凍卷，這才把嬌氣的許家大小姐從外頭的炎熱請進自家糕點店。
冰涼軟綿的奶凍埋進一顆顆鮮紅的草莓，在用烤得焦黃的薄蛋糕小心捲起，最後切成一片片，每一片都可以清晰看到鑲在奶凍的草莓，漂亮得像顆紅寶石，許覓都不忍心吃了。
“等我想新點子再告訴你。”她忍不住咬了一口，起司般濃稠的奶凍流入，舌頭瞬間被軟綿香甜的滋味融化，許覓連話都懶得說了。
“小遷阿，你幫我看一下店，我去學校給你爸送午餐，記得好好招待妹妹，人家特地來陪你的！”
方蓉提着便當袋，看着在吧枱旁一對青澀的小姑娘小少年，唐遷還親手給許覓加了一塊新的蛋糕卷，她忍不住偷笑。
唐遷其實不愛料理，就和他的老學究爸爸一樣，紙上談兵說得厲害，真要動起手卻又百般不願。但自從搬家后……不，是自從認識許家小姑娘后，唐遷就有了改變。
“她喜歡吃的。”
唐遷有次努力搓揉麵糰，一面不耐地回答母親的問題。
方蓉心滿意足地走出店門。
“對了…..你爸是教授。”許覓想起來，忍不住用力戳下一顆草莓。說實話，她一直很困惑該怎麼定位唐遷。
說他是唐芊芊，可是對方就是十打十的男孩子；說不要理他麻，人家就住在隔壁阿，總不能連聲招呼都不打，徐姣那幾顆爆栗可是隨時等着自己阿…..
其實許覓經過上次警察局的事情，還挺樂意把對方當成一個小跟班，有事他扛、苦勞他做，自己不是樂得輕鬆嗎？
這麼想，她釋然許多，看向對方的眼神也好了不少，起碼不會在那麼五味雜陳了。
對在她對面的唐遷抬頭，在扇子似的秀睫遮掩下，一雙小狐狸眼正咕溜溜地轉。
其實唐遷不同於外表的木訥單純，他本性敏感，對於周遭事物都相當戒備。
先前許覓給了他那杯烏梅汁，唐遷分給了方蓉他們，果然只有自己會出現那種奇怪的幻覺。
唐遷把最後一點烏梅汁喝光，那幻覺也就越發清晰，甚至他開始懷疑那根本不是幻覺，更像是某個被自己忘記的東西突然復蘇了。
似乎曾經有個叫芊芊的女生和許覓感情很好，但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芊芊很後悔、很傷心，她似乎一直在傳遞給自己一個強烈的執着：
不要鬆開她的手。
所以雖然唐遷一直隱約查覺到許覓對他莫名的排斥，但他十分着迷對方古靈精怪的模樣，而那些奇怪的畫面和熟悉感更讓他捨不得就此淡為路人，
其實他想告訴許覓，沒有烏梅汁沒關係，他會做蛋糕，她只要帶上他就可以賣錢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着，想着的事情卻剛好不謀而合，許覓想帶一個跟班，唐遷想被許覓帶。
雖說兩小無猜，但好感這種東西會要人命，小苗子一旦植入，再經過歲月洗禮而茁壯，到時再怎麼堅固的銅牆鐵壁也會因為根脈密佈，一夜之間崩解毀壞。
只是此時的許覓沒查覺，而唐遷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總是念着對方，但在五年後，許覓就會無比懊悔這天，
這一天，她沒有拒絕少年的微笑和那盤香甜的蛋糕卷，而是決定將這隻小狼崽當成小狗仔來養，惹來日後推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