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妾擬將身嫁與(一)
周遭的一切事物均變成了紅色,許萱看着這個自己待了十幾年的房間,心中難掩留戀和不舍。
“娘子,吉時快到了。”朝青一身粉色衣裙,與暮雪站在一處,兩人眼中俱是驚艷。
“父親呢?”許萱怔怔的看着鏡中的人,她臉上撲了□□,上了新妝,身穿“青質連裳”,層層疊疊的襦裙十分繁瑣,她頭戴鈿釵,作婦人髮髻,竟然有那麼一瞬間的慌神,仿若鏡中人並非她自己。
“已經在前廳等着新人了,也不知道娘子的新婿是怎樣一個人兒。”暮雪興沖沖的說著,“不知與郝彭二郎作比如何。”
朝青皺眉推了她一下,在娘子新歡之日提起別的男子,若是被有心人傳出去了,可不是害娘子呢么!
許萱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她看到幾位姆仆快速走了進來,喘着氣道:“娘子該做準備了,新人馬上就到了。”
朝青和暮雪裏面過來將許萱再次收拾妥當,一人一邊攙扶着站好,不過片刻,便聽到外面親迎之人笑喊催妝,原本應是新郎念一番催妝之詩,不料外面久久未傳來,幾位姆仆與朝青面面相視,一時之間俱都怔愣在了那裏。
還是姆仆年紀大些,見過的世面多些,這新郎的催妝詩倒也不是必須念的,遂親自上去扶住許萱,令人將門打開。
許萱第一眼便看見身穿紅色禮服的李白,那鮮艷的紅色將他原本就白皙的面龐襯的如雪一般。旁邊的人和景在他周圍瞬間如同褪了色一般,唯剩他一襲紅衣,風流年華,意氣風發。
她以扇掩面,外面又罩着紅蓋頭,並沒有看清楚他的表情,察覺到李白走過來親自相迎,這才微微低頭跟着他走。
略微削瘦的身形,許萱低着頭只看的見他一雙黑色靴子,不緊不慢的在前方帶着路,這便是她日後的夫君了?
做夢一般。
行至園外,聽得裏間一男聲高喊:“吉時已到,迎新郎、新娘入園!”
前方一對金童玉女拍手唱歌,許萱微微後退李白幾步,跟隨其後,走近些了,她看見那身穿贊者禮服的正是那日一同闖進她院子的另一位男子。
歌曲唱畢,忽然湧出百子在前面哄跑,圍着李白和許萱,一邊唱着歌,一邊撒五穀雜糧。
接着便是要新婦三跨:一跨火盆,意為日子紅紅火火;二跨馬鞍,意為步步平安;三跨米袋,意為一代勝一代。
在此之前姆仆已經告知許萱,只是臨到近前卻顯得緊張又局促,李白就在她不遠處看着,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只是不知他對於這場婚禮究竟是怎麼想的,或者也是僅承長輩之命?
此時贊者又道:“請新郎三箭定乾坤!”
便有人朝李白遞去三支箭,他接過在手中顛了顛,回頭竟然看了許萱一眼,許萱不妨,兩人竟然是在這種場景下第一次對視,心中猛地一跳,急忙低下頭去,因此錯過了李白射箭,只聽得周圍人一陣陣的叫好聲,她忽然懊惱的想起,自己帶着紅蓋頭,李白應該看不見自己看他才是,怎麼就這樣膽小呢!
聽那贊者又道:
“一箭射天,天賜良緣;一箭射地,地配一雙;三箭射洞房。”
下面的人傳來一陣鬨笑,許萱不禁臉紅,又想到沒人看得到她的表情,便自在了一些。
對面的人微微動了一下,朝她緩緩走進,許萱甚至聞到他身材傳來的檀香味,莫非他素日裏便是熏的檀香?
這般胡思亂想着,李白已經拿着喜桿將她的紅蓋頭掀了開來,許萱微微斂了眼瞼,她雙手捧扇,需得李白念了卻扇之詩方才去除。
贊者本已給他備好了卻扇之詩,只是李白笑了笑斷然拒絕了,淡淡道了一句:“既然是我李十二娶妻,自然要由我親自所作才可。”
於此眾人皆知李家才郎才華無雙,道出的詩句也是不凡,李白伸手覆在許萱手上,兩人一同緩緩放下扇面,四目相對,他的眼睛格外明亮,鼻樑挺翹,這是許萱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他,她只一眼,便很快移開了視線。
四周一片靜止之後,便是格外響亮的讚美和掌聲。許萱雖非那等美艷女子,卻因自身常年看書作詩,加之煉丹養花,身上自有一股尋常人拍馬莫及的氣質,讓人眼前一亮,捨不得將目光移去。
察覺到李白放在自己臉上的視線,許萱的手心早已在不停地冒汗,甚至連身後的姆仆朝她要扇子,也沒有察覺到。
李白忽然輕笑一聲,親自從她手中取走扇面,交付姆仆。那姆仆很是高興的接過來,還特意朝許萱使了個眼色,許萱的臉更紅了。
此時許圉師已帶領着許自正和許夫人走了過來,滿臉的喜氣,在一對新人身上來回打量,很是滿意。在他們的身後,則是李白的阿叔李衍,他亦是滿臉的興奮,整張臉都是紅的。
贊者高聲道:“一拜天地日月星,拜——。”
許萱隨着李白轉過身去。
“風調雨順,一鞠躬;五穀豐登,再鞠躬;家業興旺,三鞠躬。再拜高堂老祖宗”。
兩人復又轉過身去,許圉師直捋着鬍鬚叫好,許自正則喜憂參半,他此生只此一個女兒,心裏的不舍自然多過高興,在他眼中沒有一個男子可以配得上自己的菁諼。
“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夫妻對拜——”
許萱對上李白的視線,但見他面帶笑容,企及眼底,她微微放了心,或許他對自己也是有幾分滿意的?那麼日後就算不能恩愛甜蜜,起碼也能相敬如賓罷?
“夫妻恩愛,一鞠躬;百年好和,再鞠躬;早生貴子,三鞠躬。”
許萱拜完便溫順的站在那裏,任由侍女上前剪了一縷頭髮,然後與李白的一起用紅線紮起,放入錦囊,交予朝青手中。
李白便向許圉師敬茶,許圉師微笑着接過喝了,便輪到許自正和許夫人。
許萱則向李衍敬茶,李衍仿若受寵若驚,急忙從座位上起身接過,連聲道:“好,好,好。”
敬過茶,許萱便由姆仆指引着朝大門走出,下堂時與李白背對而走,不得回頭,許萱這便要與家人分別,心裏突然湧出一陣難過和無奈,日後的生活當真是迷茫至極。
但即便李白對她毫無感情,她守着本分過日子,總不會太差罷?
李白買下的府邸離許府並不遠,路途中遇到一些些乞兒穿做讀書人的衣裳,與李白要些酒食和小錢,只是今日卻是有些過了,許萱在轎中聽不大清,只聽得外面一陣喧嘩,鬧騰的十分厲害。
不過片刻,許萱只聽得李白在那些人面前說了一番話,便已然開始稱兄道弟,道賀連連了。
迎親繼續,許萱滿心彷徨的坐在轎中,不消片刻便到了新宅,沒想到離許府這般近,日後回家倒是方便。
許萱下了轎,便被人扶去了新房,李白暫時買下的這座宅邸倒還算大氣,前後四進,廳堂東西五間,黑瓦白牆,曲廊環繞,院落幽深,看起來頗有幾分氣勢,倒是許自正喜歡的模樣。
姆仆便在許萱耳邊小聲說道:“聽說原本這座宅邸要買下來的,因三月後要回鄉拜祖,於是只得作罷,不過這處雖好卻總是閑着,便被李郎租賃了三個月。”
三個月?意思是三個月之後還要搬家?這倒是麻煩的緊,許萱最是不喜換來換去,她喜歡安於現狀。
入了新房,那廂李白也很快走了進來,此刻天色早已漆黑一片,兩人對面而坐,侍女端着兩杯酒呈上來,便是要行合巹之禮了。
許萱不勝酒力,堪堪飲了一口便作罷了,李白倒是洒脫,接過許萱剩下的酒水,自行一飲而盡,末了還道了一句:“好酒。”
屋內的侍女均捂着嘴偷笑,許萱被他這舉動驚多過於羞,她看了眼面帶笑意的李白,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為之,還是素日裏就是這樣隨意的性子。
姆仆笑了一會兒,上前對李白道:“李郎應去前院敬酒了,切莫喝的太多,讓娘子擔心。”
李白笑盈盈的低頭看着耳根微紅的許萱,好脾氣的笑道:“那是自然。”
李白走後,那姆仆便對許萱道:“沒想到李郎竟然長得如此俊美,脾性還這樣的好,娘子真是有福氣了。”
原本擔憂李白不如郝彭的朝青和暮雪,現在卻是比新娘子還要高興,連連點頭,暮雪直白道:“婢子長這麼大,還未見過這樣好看的男子,尤其是沖娘子笑的時候,真是百般溫柔,一點也不像凡間那些庸俗的男人。”
朝青雖也高興,卻沒有暮雪這般失去理智,她調侃道:“哦?暮雪仙子,你又怎麼知道了,少胡說八道了,快去給娘子打水洗臉來。”
暮雪也不反駁,高興的跑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