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我輩豈是蓬蒿人(五)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只是不知這匣子內是何物什?”
墨青急忙道:“小奴不知,娘子可自行打開瞧瞧。”
許萱便命朝青將那匣子打開來,裏面俱是一張張紙券,還有房契和地契,除此之外,還有幾把鑰匙,想來是庫房上的。
看來李白真的是要把這個家交給她來管的,這倒也在情理之中,她本就是家中的女主人,而李白定然是不喜被小事煩憂,如此也不為奇怪了。
她拿出房契看了一下,正是她們所住的此處,難不成李白早就預料到自己會選擇此處,故而一早就買了下來?
墨青笑道:“今兒一早李郎便讓小奴去將此院買了下來,好教娘子日後住着放心。”
這李白倒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沒想到處理事情的速度這麼快,她想不管換成任何一個女子,能得到這樣近乎完美的郎君,都是滿心歡喜的罷。
墨青又道:“家裏的下人都在花廳候着娘子了,娘子可要過去指點他們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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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萱走近花廳,一眾姆仆婢子急忙行禮跪安。
她先是將披風脫下交給身後的朝青,緩緩坐於上座,接過暮雪俸過來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這才笑着說道:“都起來吧。”
眾人起身,見她們一個個的小心翼翼低着頭不敢看自己,目前看來還算是安分的,許萱也不好打擊,只溫聲道:“既然大家都住在了一個屋檐底下,也是緣分使然,我也不求你們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只安分守己的做自己的事情便可,家裏有條不紊,都是我和李郎希望看到的。”
眾人急忙應是,都是新人,一開始都會小心翼翼的謹慎做事,許萱也沒有多的話可說,便讓他們退了下去。
“客人還未走?”許萱命朝青把匣子放好,問向墨青。
墨青答道:“應是還未離開,聽說是慕李郎的才華而來,許是在前面作詩也未可知。”
和李白比詩?彭允應該不至於這麼蠢罷。
“既然如此,你便去忙你的吧,有事我自會讓人叫你。”
墨青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郎主對娘子真是沒的說,不僅相貌俊朗,身懷絕才,還溫柔體貼,老郎君選的果然沒有錯。”朝青又將那匣子拿了出來,細細數好裏面的東西。
許萱卻不敢苟同朝青的話,想起今日不過微微提起他的身世,他便豎起十二分的防備和警戒,要想兩人坦誠相對,估計還要多努力一段時日。
“也不知那彭郎走了沒有。”
暮雪話音剛落,便聽得門外傳來腳步聲,李白大步走了進來,除卻新婚之時,他都是一身白袍。
“你來的正好,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番。”許萱走上前,接過他脫下的披風,交給朝青掛起。
“娘子有話但說無妨。”李白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仍舊是笑意盈盈,也不知道彭允與他到底說了什麼。
“我在家閑得無聊,素日裏除了養花練字,便是看看醫書,胡亂制些藥材,今日抽空看了一下院內,倒是有一處我相中了想拿來做藥房,只是不知道李郎是不是有其他打算。”許萱接過暮雪俸過來的茶水,放在李白手邊。
李白示意許萱坐下,笑道:“沒想到娘子還有這等愛好,你喜歡便可讓下人收拾出來,我只一住處,一書房足矣。”
許萱點點頭,知道他會是這樣的答案,便想着等下就令人將院子打掃出來,見李白還沒走到意思,於是問道:“彭家與許家乃是至交,想來今日彭允前來,也是為了與李郎交好罷?”
李白嘴角掛着淡淡的笑容,既沒承認,也沒有否認:“彭郎的確是個人才。”
許萱還未理解他這話的意思,又見他忽而起身,對許萱道:“此番過來是有件事情要先和娘子報備,晚間有位故交約了我去喝酒,怕是要回來的晚些了。娘子可自行用晚膳,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許萱聞言看了眼他,笑着勸道:“李郎少喝些酒,畢竟傷身。”
李白絲毫沒有不耐煩:“娘子放心便可。”
許萱當然不會相信他的話,送走他后,又派人去跟墨青多囑咐了幾句,又多派了兩個小奴跟着,這才算是將一顆心放在的肚子裏。
“好了,把那些東西都搬過去吧。”許萱看中的院子離的不遠,因成親耽擱了幾日的功夫,既然日子穩定下來,製藥的事情也要趕上日程才行。
“郎主真是看重娘子,就連晚上晚歸,也要來和娘子提前說一聲。”朝青美滋滋的,如同成親的是自己一般。
許萱想李白對於自己更多的是責任,出於對許圉師和許自正的尊重以及敬慕,故而連帶對許萱也憐惜有加,許萱心中清楚的很。
“去把我們帶來的箱籠打開,裏面有一塊和田玉的佩飾,阿叔明日要赴京任職,算是給他的賀禮罷。”
李衍被調遣至別處幾年方才被重新派回京城,只是不知回去之後又會是怎樣一副光景。
暮雪翻着箱籠,嘴裏也閑不住:“好在郎主沒有什麼長輩,否則娘子不知道會不會受氣,日子也不會像現在這般舒坦。”
小丫頭向來口無遮攔,只是這不再是卿菱園,許萱便糾正道:“你這話可是大不敬了,難不成日後嫁人還要盼着夫家的人都不在了不成?孝順公婆是理所應當的,況且依着李郎的品性,公婆自然不會是那等刁鑽之人,日後切莫再讓我聽見你說這些話。”
暮雪對許萱向來心服口服,聞言只有認同的份:“娘子說得對,郎主這樣好氣性的人,家裏的人肯定也都很好。”
合著勸到她的人不是許萱,而是李白本人,許萱哭笑不得。
藥房很快便被朝青整頓了出來,許萱帶來的侍女一部分留在藥房,帶着新來的人幹活,她對此還是有些不放心,親自去看了一回才作罷。
李白如他所說,果然到了晚膳還未歸來,許萱自然也不會等他,便讓人先擺了飯菜自己吃了,只讓廚房做了解救的湯,等李白回來再給他喝。
晚上許萱獨自睡了,不知過了多久,許萱被外面的喧嘩聲吵醒,她尚未睡好,頭都是懵的,好一會兒才見朝青走了進來,迷迷糊糊的問道:“外面何事這般吵?”
朝青急忙過來拿衣服給許萱披了,答道:“是郎主回來了,喝得醉醺醺的不省人事,還帶回了一個人,應是郎主一同飲酒的友人。”
李白的朋友?會是誰呢?
許萱一萬個不想起床,奈何自己畢竟身為人妻,郎君如此體貼,自己也不好不賢惠一下,她帶着起床氣下了床,也沒有多添兩件衣裳,便往外面走去。
急着回來的暮雪差點撞上許萱,還未告罪,便聽許萱不高興的問道:“李十二在何處?”
暮雪許久沒有瞧見自家主子生氣了,立刻乖乖答道:“墨青那幾個小奴把郎主扶進內院了,現下正向這邊走來。”
還未等暮雪答完,許萱已經走向了院門,剛邁出去一步,便被酒氣沖的後退了兩步,許萱心下生惱,衝著好不容易把李白挪來的墨青等人道:“把他扶進書房,今晚他就睡在那邊。”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許萱又吩咐站在一旁發獃的暮雪道:“去把廚房裏準備好的醒酒湯端來,給李郎醒醒酒。”
話畢,見眾人皆一臉獃滯的看着自己,許萱不禁提高音量:“都看着我作甚麼,還不趕快去!”
眾人均被許萱這副陣仗給震懾住了,急急忙該搬人的搬人,端湯的端湯,生怕慢了半步便會被許萱的怒氣波及。
“娘子......”朝青走過來小心翼翼的看着許萱,方才娘子居然連郎主的排號都叫了出來,顯然是動了真怒的。
許萱直愣愣的看着朝青,張了張嘴,就在她以為許萱也要把自己訓一頓的時候,許萱突然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娘子,現在都快入深秋了,晚間溫度極低,您還是趕緊回屋裏去吧。”朝青把她身上的衣服緊了緊,奈何衣衫略薄,並沒有多大用處。
“不必了,我還是先去看看他吧。”打了個噴嚏,許萱冷靜了下來,她倒也不怕明日李白醒來會生氣,像他那樣的性格,多半是不會在意的。
李白忙道:“父親過譽了,因事出突然,沒來得及親自告知娘子,太白一直心懷內疚。”
還算是個明白人,許自正臉色緩和許多,他捋了捋鬍鬚,又道:“突發事件,自然可以理解,況且太白一心為民,我與萱兒也都是支持的,只是那畢竟是危險之事,你現在比不得一起一個人的時候,平時也要多為這個家着想着想。”
許萱有些尷尬的看了李白一眼,許自正這般反像是她跟父親告狀一般,不料李白也朝她這邊看了一眼,眼中滿是笑意。
“父親說的是,是我考慮不周,日後當加以改正。”說罷,他又對許萱道,“還請娘子監督。”
許自正哈哈一笑,對李白很是滿意,他舉了舉酒杯:“太白果然甚得我心,將女兒嫁給你,是我許自正此生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情了。”
李白忙舉起酒杯應對:“都是太白的榮幸。”
許自正點點頭,想起一事,又問道:“聽說與你一同前往鄰水縣的,還有胡紫陽的弟子元丹丘?”
許萱為兩人斟酒,李白接過,看了她一眼,才答道:“確實如此,說來也是巧合,那時城外亂成一片,虧得元道長及時出手相幫,否則流民鬧入城,萬一將瘟疫傳染開來,麻煩就更大了。”
“原來如此。”許自正手撫酒杯,又道,“按說像元道長這樣的人,應是難以碰到才是,太白竟然能和元道長以友人相稱,可見其對你甚為讚賞啊。既然如此,那他臨走之前,可有指點你一二?”
李白搖搖頭:“只說日後有緣,長安相聚。”
許自正低頭沉思:“元道長這番話的意思......可是將來你會有在長安受到重用的機會?”
李白依然搖頭。
“太白才智過人,本就不應如此平淡被埋沒,大唐若是沒有你,那將是多大的損失啊。”許自正嘆氣,他膝下只有許萱一女,將來李白若是有機會得到聖人青眼,許家也可以得分殊榮,只是李白性子飄忽不定,未來的事還真是說不準。
許萱見飯菜都已經涼了,兩人都沒怎麼動過筷子,氣憤沉悶,有意緩解氛圍,笑道:“大人多慮了,這有道是說,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強求不來,李郎將來如何,亦不是他一人可以左右,聖人雖賢,但朝廷上下也不完全是他一人說的算的。況且即便李郎入不了朝堂,也不難說是另外一種福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