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人生得意須盡歡(三)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許萱頗覺驚訝,卻又在意料之中,郝象蓉的年紀也不小了,但是看她的樣子,卻不是很滿意。
“不知男方是何人?”
郝象蓉看了她一眼,不高興道:“裴長史那個最小的兒子,比我小兩歲,小時候見過幾次,一副極其自大的模樣,你可還有印象?”
許萱突然想起來了,但時間畢竟久遠,相貌已然記不清楚。
“我只記得他長了一對虎牙,笑起來還挺可愛。”
郝象蓉不敢置信的叫道:“可愛?你什麼眼光,裴寬那個老頑固能教出什麼好兒子來,父親定下親事之後才告知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他親生的。”
許萱忽然想到,若是這兩人日後生活在一處,一定十分熱鬧,可惜她瞧不見了。
“我看沒什麼不好,就是你我見面不太方便了,平時肯定有許多事,裴志明是裴寬的小兒,必定不會把他分出去,你以後是要和公婆在一處的,行事可要留些分寸,莫再想像在家時那般隨意。”
郝象蓉不耐煩道:“你怎麼說的和我阿娘一樣,莫不是成了親的女人都會變得絮叨?”
許萱白了她一眼,將未綉完的荷包拿出來綉,任郝象蓉自己在那發獃。
郝象蓉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湊到她面前,小聲問道:“萱姐姐,成親......是什麼感覺啊?”
許萱唰的一下子紅了臉,不妨郝象蓉居然問出這樣的話來,腦中便想起昨晚的翻雲覆雨,李白竟然讓她坐在他身上......真是太羞恥了!
郝象蓉何曾見過許萱這樣的表情,頓時愈發的感興趣了,搖着許萱不停的問道:“好姐姐,快點告訴我嘛,李郎他待你如何?”
許萱被她搖的頭暈腦脹的,剛想訓斥她兩聲,忽然“哎喲”一聲,只覺得指尖被針扎了一下,疼得厲害。低頭看去,左手食指上滲出了一絲血跡。
郝象蓉看到也嚇了一跳,忙道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疼的厲害嗎?”
朝青忙拿了帕子擦了血跡,將傷口繫上,不過是一點小傷,當然不礙事,許萱卻接機避開郝象蓉的發問,故意道:“你說呢?要知道十指連心,這下可好了,我現在連吃飯都成問題了。”
郝象蓉內疚不已,聞言便毛遂自薦:“那我親自喂姐姐用膳。”
許萱綳不住笑了出來,點了點郝象蓉的額頭,道:“你呀,日後可千萬收斂些吧,切不可再如此莽撞冒失了,別人可不像你阿娘處處忍你讓你,日子還得你自己過才是。”
郝象蓉乖巧的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的,要是我能像姐姐這般幸運就好了,李郎不僅長相俊美,身懷絕才,看姐姐容顏紅潤,想來平時的日子過得也很順心,又沒有長輩壓制,真好!”
如此想來,確實很好,許萱也是知足的,此生若能一直這般如意順遂,當真是莫大的福氣了。
郝象蓉連着嘆氣好幾次,不知又想到了什麼,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看着許萱:“好姐姐,日後我就要嫁人了,今晚可不可以再和你睡一晚,就一晚。”
許萱皺眉道:“這怎麼行,你畢竟還未出閣,這裏也沒有什麼長輩,傳出去可怎麼好聽!別亂想了,好日子不都是自己努力過出來的,你認真對待它,它必定也會認真回報你。”
郝象蓉忙閉了嘴,她也覺得自己過於任性了,只是一想起郝象潔那副幸災樂禍的嘴臉,她就一點也不想回去。
李白從中午回到書房,直到晚上都未曾出過門,郝家千金連晚膳都要與許萱一同,李白只好自己在書房湊合了事。
如夏端了甜點進來,對李白嫣然一笑:“李郎看書累了么?吃點東西罷,也好歇歇眼睛。”
李白在紙上隨手寫寫畫畫,聞言停了筆,卻沒有看她一眼,淡淡道:“放那吧。”
如夏將點心擺放在一旁,站了一會兒,走上前探頭看李白寫字。
李白神情專註,忽然開口問道:“郝家千金還沒走?”
如夏笑道:“聽說是今天剛訂了親事,許是有些閨房話想和娘子說道,郝娘子與我家娘子是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從來都是形影不離,現在郝娘子要嫁人了,第一個來找的人也是我們家娘子。”
李白點了點頭,想起許萱平時溫婉大度的模樣,也不知道私底下和姐妹在一處又是什麼樣子。
如夏看着李白精緻的側顏,臉頰微燙,她又湊近了一些,輕聲問道:“李郎在寫些什麼,婢子沒有念過書,一個字也看不懂。”
李白讓了讓身子,笑道:“既然不識得,那不看也罷,若是實在有興趣,倒是可以向你家娘子討教,想來她那溫和的性子,定然有十分的耐心樂意教你一二。”
如夏臉上的笑僵了僵,她看旁邊放着一壺酒,過去為李白斟了一杯,道:“像李郎這般愛喝酒的,婢子還是第一次看見,娘子以前也會偶爾寫寫詩,卻不像李郎這般有趣味。”
聽見許萱還會寫詩,李白頓時來了興趣:“娘子以前還寫過詩?我卻是不曾聽聞,看來回去要向娘子好生討教一番了。”
如夏看李白一飲而盡,接過酒杯又斟了一杯,道:“我們郎主膝下只有娘子一女,偶爾也會把娘子當做男子教導,恰巧娘子也喜歡看書寫字,這才深得老郎君的喜愛。”
李白點點頭,他看了一下午的書,也算是喝了一下午的酒,縱然再大的酒量也有些撐不住了,放下筆,他坐回榻上,靠在迎枕上揉着頭。
如夏瞧見,忙過去替李白按頭,一邊擔憂的問道:“李郎可是喝醉了?”
女子身上的脂粉味撲面而來,李白胃裏有些難受,他躲開來,如夏緊隨不放。
“李郎頭疼的緊?婢子給您揉揉。”
李白捂着嘴巴推開她,揮了揮手,自己搖搖晃晃進了內室,關上了房門。
如夏咬着嘴唇跪在榻上,一張俏臉發白。
墨青抱着一摞書進來,看見如夏奇怪道:“你在那跪着幹嘛?李郎呢?”
如夏忙下榻道:“李郎喝多了,有些頭疼,現在內室里休息。”說罷便急急離去了。
墨青摸不着頭腦,將書放在桌上,推門看了一眼,李白正躺在床上安靜的睡覺,他走進去幫李白把鞋脫了,又拉上被子,這才轉身出去。
郝南榮親自派人接郝象蓉回家,許萱好說歹說又勸了她一回,臨走前磨磨蹭蹭,郝家的管家都快哭了,她這才不情不願的回府了。
許萱裹着厚厚的大氅,仍然覺得夜間很涼,她急匆匆的往回走,問道:“李郎還在看書?”
朝青搖頭道:“婢子不知,這個時間應該還在看書。”
許萱想了想,轉身往書房走去。
還未到書房,遠遠的便看到一片漆黑,許萱有些奇怪,難道李白不在?
許萱推開門,屋內一片靜謐,就連墨青的身影都不見。
“難道李郎出門去了?”朝青猶豫道,按理來說,李白出去之前都會和許萱知會一聲的。
許萱剛要轉身離開,忽聽得裏面傳來破碎的聲音,她倏然一驚,急忙推門進去。
李白並沒有睡多久便被渴醒了,喚了幾聲墨青,無人應答,只好自己親自下床找水喝。
也不知人都去了哪裏,屋裏的火爐無人添,他隨意披了件大氅,桌上的茶水也早已涼透,頭還是疼的厲害,看來今天喝的有點過了。朦朦朧朧間,彷彿回到了兩年前,冰冷且漆黑的房間,沒有人氣,醒來看到的永遠都只有凌亂不堪的書籍,以及自己隨手所作的詩稿。
他曾經幾度以為,那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也以為他會這樣一直生活下去。
許萱看到急忙上前扶住他,整個屋裏都充斥着酒味,許萱連忙讓人把火爐燒起來,將李白扶回床上,皺眉道:“怎麼喝這麼多,墨青也不看着你?”
醉意漸消,剩下的便是酒的後勁,李白難受的捂着頭,被許萱灌了點溫水,這才舒服了點。
“郝家娘子走了?”嗓音略帶嘶啞,李白握了握許萱的手,“怎麼這麼涼?快進來!”
許萱將手抽回,見他把被子掀開,示意她也躺進去,笑道:“今晚就打算在這裏歇了?”
替他把被子蓋好,許萱把水重新溫上,放在夠得着的地方,朝青早已退了下去,屋內只剩他們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