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掙扎第六十一日
我壓抑住想要找根火把,把這位委託人燒成灰燼的衝動,深吸了幾口氣來平復自己的心情,伊爾迷趁機把我的手從對方那邊抽了出來,並且把我往後拖了幾步。
“說謊的原因......有點太泛了吧。而且我覺得這種小事情,你們應該私下聊聊就可以解決。”
我向他提出了一個切實的建議,而對方卻搖了搖頭。
“不,並不是那種普通的說謊。”他抿着嘴,垂下視線,似乎再斟酌應該怎麼向我形容,最後不甘不願似的語調,慢吞吞地擠出幾個字。“她從沒有說過真話。”
“......哈?”
我懵了一下,隨後看見萊斯特的神情瞬間陰鬱了下來,我便緊盯着他的表情,判斷他所說的話。
“從認識她開始,她就從來沒有講過真話......”他嘆了一口氣,露出頹然的神色,搖了搖頭,似乎倍感頭疼。“她明明知道我最討厭謊言的。”
我擰着眉頭,再次掃視了萊斯特——他的模樣並不像騙人。
說謊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但是從來都沒講過真話就有些誇張了。他似乎也看出我對他的敘述抱有誇大其詞的看法,只能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我真的很愛她......”
“我想知道......她這麼做有什麼理由——或者說她早就厭煩我了,只不過想要折磨我......”
最後,我還是接下了這個單子,並不是出於同情心,而是我對萊斯特的妻子安娜確實有些興趣——究竟怎樣的人才能做到幾乎每一句話都是謊言......
我仔細看了看萊斯特給我的資料,而他已經先行離開。
萊斯特是個人偶師,如他本人所言相當厭惡謊言——完全一副“激進誠實”做派,有一說一,完全不會隱瞞,據說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而他的妻子安娜,從他給我的資料和描述上來看......是個意外不招人討厭的騙子,而且是個相當精緻的美人,漂亮到有些不像人類——就像是櫥窗里洋娃娃一樣。
夫妻兩人就像是黑白正反兩面......也不曉得他們究竟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我先前以為萊斯特是要隱晦暗示我們調查一下安娜有沒有出軌外遇,結果翻了翻之前他找的私人偵探的記錄本......這位安娜夫人,還真是一點出軌的現象都沒有,生活基本就是幾點一線,對人雖然說是很熱情——但說出的話基本全是騙人的,可總是能把謊言說得和玩笑話一樣。除了原本就知曉她名字的人之外,她向來都是報假名,包括當初認識萊斯特的時候也一樣。
......我還真是覺得這個夫人有點迷。
就在我被這位奇葩夫人給弄得一頭霧水的時候,伊爾迷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個人是念能力者,不過本人似乎並沒有這種概念。”
他提醒了我一句,我點了點頭,一副虛心求教的表情望着他——老實說我想聽聽他的意見,畢竟伊爾迷是本土人,說不定有什麼頭緒......比如這裏有沒有一種病叫不說謊就會死之類的。
他沉默地和我對望了一會,拉起我的手。
“先把手消毒一下。”
“......重點是這個嗎!!??”
***
我正大光明地給陰陽屋掛了休業的牌子,發動了陰陽屋除伊爾迷外的所有成員,一同去實地蹲點調查這位安娜夫人——說白了也就那師徒倆。
“說到底——看不慣說謊的話——直率地離婚不就好了嗎——”
“kufufufu,說不定他只是在尋找個合適的離婚理由也說不定哦。”
“啊——!師父——那個巧克力雪糕——是me的——”
......我覺得自己在公費旅遊的氛圍中,實在正經不起來。
我旁邊的兩個優秀員工,已經因為一個巧克力雪糕掐起來了——我已經對他們師徒倆採取放任自由的模式......主要是因為我瞎管,伊爾迷會莫名其妙地吃醋,簡直......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
其實,我們並不是倦怠這個任務......只是我們的計劃非常簡單,等安娜出現,然後就上去和她搭訕,確認一下她滿口謊言的程度。
沒過一會,我們便看到了那位安娜夫人,她的長相看起來要比照片上還要好看,但是我總覺得有一種微妙的違和感......我也說不上來違和感在哪,只能皺着眉頭,在不遠的地方默默地打量她。
安娜的人緣看起來很不錯,周圍的小商戶都會和她打個招呼問個好......然而沒有一個人能叫對她的名字,而且對一些比較熟悉的店家在詢問她要做些什麼的時候,她的回答是“買點麵包”、“去看看新鮮的蔬菜”之類的,結果去花店裏買了一束花,就踏上了回程。
“滿口謊言——看來完全不是言過其實的評價啊。”
六道骸推了推墨鏡,用意味深長的口吻做出了評價,我點了點頭。
雖然說這種小事情上撒謊確實無足輕重,但是謊言的數量堆積起來,就顯得有些可怕了——我完全不明白她做這些的意義是什麼。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她是不是不想留下存在的痕迹?
我推了骸姐一把,示意他上前用美男計去搭訕,骸姐頗為無奈地回頭望了我一眼,嘆了一口氣,只能硬着頭皮上前去了。我和弗蘭留在了甜品店裏,一邊吃着免了錢的甜品,一邊透過櫥窗玻璃欣賞骸姐搭訕。
等到骸姐回來的時候,他補點了一份摩卡咖啡,然後才托着下巴,慢條斯理地和我們彙報搭訕結果。
“說出口的回答基本都是騙人的,而且她應該沒有出軌的念頭。”骸姐伸出自己的手,指了指無名指的部分。“當我問起她是否婚配的時候,她沒有說話,而是給我看了她的戒指。”
“也就是說,她只有在肢體語言上沒有說謊。”
我做了個總結,在看到骸姐點頭后,攪拌着杯子裏的奶茶,陷入沉思——我還是很在意她身上的怪異感覺。
“啊,對了。”也許看我的思維陷入僵局,或許也只是單純因為吃到巧克力之後,思緒突然開闊了,補充了一句。“那個安娜......”
“身上總有一種不是生者的氣息。”
我聽得一愣,趕忙扭頭,朝安娜的方向望了一眼,雖然只能看到愈行愈遠的背影,我還是能辨別的出來她的身上並沒有亡靈的氣息。我皺緊了眉頭,單手撐着下巴。
“但是,身上也沒有亡魂的痕迹。”
我惡狠狠地咬着吸管,總覺得思維陷入了迷之鬼打牆的模式,趕忙甩了甩頭,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後發現為什麼我和骸姐的關注點都在安娜是否是活人身上,和內容委託的調查說謊原因根本沒有什麼關係......於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說起來,我們有沒有偏離主旨了?”
“我覺得沒有哦。而且,我有一個猜想——”
比起我的沒底氣,骸姐倒是對這個推理走向十分自信。他半眯起異色的眸子,勾了勾嘴角,用他那張牛郎臉成功把我們周圍除了我以為的女性都給蘇到了以後,壓低了聲音,開口說道。
“比如,她本來就不是活着的生物呢。”
***
“......這種情況會出現嗎?”
我咬着筆頭冥思苦想,仍然沒有頭緒——沒有生氣,也沒有死氣的物種,真的可能存在么?我將手中的筆轉了幾圈,最後將範圍圈定在了式神上——當然不是那種召喚出來的,而是將靈力注入紙人中的那種低級式神。
不過——
這個世界上理論上不會出現會使用靈力的人......如果安娜和這點沾上關係的話,她和土御門分家說不定有某種關聯,先前遇上的那些死咒,還有奇怪陣法,可能都與她有關。
然而還有一個問題,這又會推翻先前的結論。
低級式神沒有思考能力,只能機械重複某種工作,或是作為替身使用。安娜顯然超越了低級式神的智商,從資料上看還是個優秀精英一般的人物,只不過嫁給萊斯特后,就開始轉向於家庭主婦。
不過,不管怎麼說,應該都不是單純的靈氣才對......
我長嘆了一口氣,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覺得自己的思路再一次陷入了僵局。要是白澤小哥在就好了,我可以直接去問他——雖然投機取巧,但絕對是最快捷方便的方法......只可惜白澤小哥失蹤好久了,一點都沒有要冒出來的跡象,骸姐他們回原本世界的方法還指着他告訴呢。
就在我開始分心去年到白澤的時候,感覺到髮絲被人拉起,還沒回頭,就感覺到溫熱的氣體灑在我的左耳上,嚇得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雙葉。”我聽到了伊爾迷的聲音,心裏不知為何產生了一個【果然是你】的想法,他把手壓在我的肩上,語氣聽不出喜怒。“你還在想今早委託的事情?”
“恩,總覺得有些地方怪怪的,想不出個所以然......”我嘆了口氣,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覺得自己腦袋都要炸了......”
“......”
伊爾迷無聲地盯了我一會,然後露出了一個【我想到一個好主意】的表情。
“把委託人殺掉的話,委託就不用進行了。”說著,他趁着我愣神期間,轉頭就走,還朝我擺了擺手。“我去去就回。”
“哦,拜託——才怪咧!!!”
我趕忙衝過去抱住了伊爾迷的大腿,企圖制止住他即將進行的驚悚行為。伊爾迷似乎對我的阻攔頗為疑惑,眨了眨眼,望着抱着他大腿的我許久以後,才緩緩開口說道。
“雙葉,我很生氣哦。”
“......哈?”
我並不記得做了什麼惹他生氣的事,只能一臉懵逼地抬頭望着他。伊爾迷俯下身,用手托起我的臉。
“你總是在想別人的事情,我很生氣——這都是你的錯。”
“......”
我覺得我以後跟着伊爾迷,吃餃子再也不擔心調料問題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