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采草大盜
少年歪着頭看我,似乎不明白我為何難過,然後伸出手指,稍微有點粗魯地擦掉我不知何時掉下來的淚,然後比到我面前,無聲詢問這是什麼。
“這是眼淚?”
“……”為什麼會有這東西?
“人在難過的時候,就會流淚!”
“……”難過又是什麼?
“難過就是……”我望着他的眼睛,下意識地就說道,“你一點都不想看到的我的某個樣子,那就是我在難過!”
說完我自己先愣住了。
原來是我!
至始至終,都是我!
閻晟……
少年歪了下頭,似乎還是不明白。
我釋然,摸摸他的頭,含淚笑着:“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是的,會明白的!
我專心給他上藥,但我能拿到手的傷葯,都是低劣的,會讓傷口很痛不說,治療效果也不好。
所以,我就想要不要來點治療術!
我是可以使用術法的,雖然這身體不能吸收靈氣,但可以用精神力,只是精神力不容易補回來,且單靠靈魂之力很耗力,所以來到這裏后。我就沒使用過術法,想保留着實力,也是隱藏實力,以防萬一。
但如果能讓少年好受點的話,倒也沒所謂了。
卻在我準備開始時,靈魂傳來一陣波動,我忙握住了脖子上的冥石,在腦海里問:“寶寶,怎麼了?”
【麻麻,讓我來嘛,我可以救粑粑】
“你可以?”我先是驚喜,隨即略害羞,“什麼粑粑,他還不是!”才十四五歲!!!
【千年後就是了啦】
“那你要怎麼做?”
【你握着我的那隻手不要動,看我的!】小孩子語氣里透着急於展現自己的渴望,隨即我就感覺有一道能量,從握着冥石的手中傳導出來,直到我另一隻手,我用另一隻手撫過少年受傷的地方,手掌和指尖發出淡淡的熒光,熒光所過之處,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我一見這“神奇”的一幕,忙在腦海里告訴寶寶,還要留一點點傷口,畢竟少年現在是個人,一下子就完全癒合太過可怕,留一點,他又穿着衣服,外人就不易察覺到不對。
寶寶聽話地在治療每個傷口時,都留了一點點痕迹,還順便治癒了少年這麼多年以來遺留的暗疾,等完事後,寶寶脆脆響的聲音就變得有些疲憊。
【麻麻我休息一會,麻麻下次我睡覺時給我唱歌吧,麻麻債見!】
這是個有一點啰嗦的寶寶!
少年對於自己過快癒合的傷口只是多看了兩眼,並沒有太多驚奇,也沒有要詢問我的意思,這種算是信任吧?倒也省去我再去找一堆理由。
我還是給他認認真真包紮着,那個老嫗不是省油的燈!
“少爺!”待一切做完,我跟少年面對面盤腿坐着,“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少年靜靜地專註地看着我,等我開口。
“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裏?”
他眨了下眼睛,我第一次看不明白他的想法。
怕他不明白離開的意思,擔心他以為他的天地就在這裏,我拉過他的手,很認真又下意識地帶上了急切:“你那個……你那個父親不是好的,他一直都在算計你,包括你母親,你繼續留在這裏,遲早會把命葬送在他手裏,你跟我離開好嗎。我們走得遠遠的?”
我很想知道神格在哪裏,也想過他可能要繼續待在這裏,引發後續的事,才有可能引出神格,但是,我無法忍心看到他繼續待在這裏被欺負。
神格就在他身上,如果能夠到他歷劫完神格還在他身上的話,千年後的那個閻晟,是不是就……
我唯一擔心的就是怕我無意間改變了歷史,導致蝴蝶效應,到時候我和他還能不能在一起就不一定了。
可就算這樣,哪怕歷史改變千年後我和他再不相識,我也可以想盡辦法找到他,可以好好地追求他一次,就算他最後依然看不上我,也好過他現在這樣,也好過他千年後自我冰封的下場!
少年遲遲沒有給我回應,就只是看着我,我覺得他在想什麼事情,生怕他不相信我,我更加握緊他的手:“少爺,我們離開吧,離開這裏,一切都會重新開始,好嗎?”
“那你……”他突然開口了,“會一直陪着我嗎?”這是他第一次說出一整個句子!
我突然頓住,不知怎麼回答。
我是肯定要回到原來的世界中去的,別說閻晟在等着我,我自己也無法長時間停留在這千年前的世界裏!我不能騙他,不能給他莫須有的保證!
“我,我不知道……”
少年沉默了,這次我卻無法再勸他了,因為我也意識到,我帶他出去,結果自己卻離開了,他什麼都不懂又該如何在外界生活?
我這個決定是不是太衝動了?
可他繼續留在這裏,就算他父親不對他下手,他修鍊的那個魔功遲早會爆體,我帶他出去,也是想尋找解決的辦法。
天下那麼大,江湖奇事那麼多,總會有辦法的。
正待我想再好好考慮考慮,安排妥當再來提這件事時,他反握住我要放開的手:“走吧!”
“什麼?”
“走吧,我們,離開這裏!”
我定定地看了他半響,猛地傾身過去將他抱住!
無論什麼時候,無論是哪個他,我的要求,哪怕不合理他也會附和,哪怕他有自己的考量,也會遷就我!
……
少爺又發病了!
在事隔一個月後,少年再次發狂地殺人了。
雖然這次時間好像有點縮短,但從少爺半年發一次病到三四個月,到兩三個月,現在一個月就發病,也就不算什麼了。
掃地大叔不知是不是上回真的被打成重傷,這次連意思一下都沒,在得知少爺發病時,他溜的第一個。
老嫗那兇巴巴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在院子裏的角落默默地看着一切,看着少爺衝出院子,看着我一如第一次那般擔心地跟上去看,她隨即收回目光,繼續秀她的花。這花,秀得很漂亮,一點都沒有年紀大了老眼昏花的樣子。
但誰能保證,眼睛不花,就能看清一切呢?
少爺殺了一人,少爺又殺了一人,少爺大殺特殺!
以前他發狂時沒有目標,衝到哪是哪,奴僕如果事先得到一點提醒,還是能逃出一部分人的。
但少爺這次,好像“理智”了些,無論怎麼逃,都逃不開他的魔掌。一個個橫死在地上。
如果這時候有人上前檢查,會發現這些看似死掉的屍體,其實只不過是昏迷罷了。
可逃命的只顧着逃命,也沒有上頭領導願意在少爺發病時過來檢查,這也鑒定了,等他們覺得少爺應該差不多“安靜”了,才派人來收拾下殘局時,少爺早不見了!
……
“沒想到魔宮最旮旯的區域竟然還有通往外面的暗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從一個地道里鑽出來時,我們已經到了一處野林,顯然是出了魔宮的範圍,而這條暗道,是少年在裝瘋時。把所有奴僕打暈,然後光明正大地帶着我進了一處隱秘的暗道,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這。
所以千萬不要覺得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就好比一個傻子,你以為他傻,所以在他面前行事就無所顧忌,傻子要是不傻,那他知道的秘密可就多了!
以往大家覺得少年“天真無邪”,估計很多事就不會特意避開少爺,反倒讓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傢伙瞧了去,記在了心裏。
我擺動手臂看了看身處的林子,滿含壯志地說道:“我們從今天起就去闖蕩江湖!”
記得年少時,有很多武俠小說問世,當時很多同學都羨慕着那所謂的江湖,哼哼,我現在就站在江湖中,等着吧,我一定會成為江湖傳說的!
“走吧,這裏也不安全,趕緊離開這!”我提了提肩上的包裹,裏面有我和他的換洗衣物,還有幾張錢票子,幾件珠寶。
我當然是沒錢的,這都是少年私藏的,我都不知道一個相當於被關押在院子一角的他,是怎麼得到這麼大數額的錢的。
越發覺得他“天真”的外表下,有一顆一點都不天真的心!
默默站在我身後的少年一聲不吭,清俊的臉上面無表情,完全看不出這是剛剛大殺四方的魔神。
我們隨便挑了個方向走,我沒在古時候生活過,不知道哪跟哪,連現在具體是什麼朝代都不清楚,肯定是沒有目標,而少年則是出生到現在都沒出過門,我很佩服他還能維持他的面癱。
我跟他說,隨便選個方向反而更不容易讓人猜到我們去了哪裏,但也有可能傻傻地走到敵人的大本營去,所以路上遇到什麼都要小心點,多幾分警惕。
其次,我教他,避免讓敵人很快追蹤到我們,我們首先要學會清除走過的痕迹,然後就是易容。
第一點,我從小說里學到一些,跟他說了之後,他反過來指點了我幾個錯誤,然後做得更好,起先或許還能留下點痕迹,到後面,簡直是“踏雪無痕”了。
第二點,我肯定是不會易容術。但我這個千年後來的人,還是懂一點化妝技巧的,改頭換面一下,除非很熟的人,否則很難認得出來。
等我們從野林出來時,就變成一對兩位落魄的、風塵僕僕的姐弟,世道亂,家鄉的小村落,都被流寇給毀了,姐弟相互扶持要某個城市裏謀生!
由於弟弟被那些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壞蛋嚇到了,後來又經歷了父母的死,所以變成如今這般不會說話,整日“獃獃”的。
當我們來到一個野外客棧時,客棧老闆問起時,我就是這麼回答的。
客棧里沒什麼人,大堂里只有一個看起來就不簡單的老人,和兩個大漢在對飲,我點了些吃的,拉着少年在其中一張桌子上坐下。
離兩位漢子的那張有點近,因為我聽他們在聊天,就想聽聽能不能聽出點江湖上的八卦,電視上不都這麼講的嘛!
誰知道,兩位大漢只聊他們當前的生活如何如何艱難,他們打算接下來到哪去做點賣力氣的活,看他們都配着刀,應該是江湖人士吧,原來江湖中人日子也過得這麼窘迫嗎?
我還想聽聽江湖中有什麼大俠呢,結果一個都沒冒出來!
索然無味地和少年吃了些飯,在這荒郊野外的客棧里,沒什麼好東西,但對平日裏只有素菜,還是不怎麼樣的素菜的少年來說,沒有太大區別,反倒是能多添兩碗飯,他感到很開心!
吃飽后,正要和少年回客房休息一下,這兩天可沒少折騰,我這具嬌弱的身體是真扛不住了!
然而剛起身,就聽到其中一個漢子突然很小聲地對另一個漢子說道:“誒,你聽說沒有,最近出現了一個女妖,專門找那種清秀小哥,吸干他們的精元,聽說已經死了好幾個了!”
“我也聽說了。”另一個漢子點頭附和,“聽說那個女妖長得美艷動人,要是能看一眼的話……”他臉上出現迷醉的神色,還朝身旁的漢子擠了擠眼,一副男人本色的模樣。
“你就別想了,人家只找好看的少年,”說著,特意朝我們這邊看了看,以為我們沒聽到般,“看到那位沒有,聽說那女妖就喜歡這種的。”
“去,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娃,那女妖能滿足嗎,哈哈哈!”
兩人還就此低聲淫笑了起來。
媽蛋!我低聲咒罵一句,然後看向身旁的少年,他正一臉純凈地看着我,似乎並不能理解那兩位漢子話中的意思。
不行,得好好再教育,不然真出現一個什麼女妖,把他勾搭走了怎麼辦?
我快速把他拉回客房,跟他面對面諄諄教誨了起來,什麼漂亮的女人不能信啊,她們要是跟你說話就當沒聽到,請你吃東西一定不能吃,裝可憐裝無辜一定不能信!
少年面無表情地聽着,只有我問他記住了沒有,他才會點點頭表示聽到了。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我讓少年坐着別動,自己過去開門!
門外站着的,竟是一位老者,看衣服,應該是剛剛坐在大堂的那位,當時他背對着我們。並沒有看清他的樣子,此時才發現,老者雖然留着長長的鬍鬚,可臉色紅潤,沒什麼皺紋,要不是年紀真的不大,就是那種電視上說的高人!
“這位,有什麼事嗎?”
老者對我呵呵一笑,慈眉善目的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他手裏拿着一個縫補簡陋的布包問我:“剛撿到了這個,請問是你們掉的嗎?”
我在心裏呵呵,如果現在是在我那個年代,我一定會以為這是老者的搭訕伎倆的。但換做這時候,可能老者真的只是問問,便搖頭回道:“不是我們的,謝謝啦!”
“這裏面還有一張錢票子,真的不是你們的嗎?”
“我確定不是!”裏面要是有幾百萬支票,那就是我的!
老者又呵呵地笑了起來:“姑娘真是好人品!”
我尷尬症要犯了,這老者是來蹭戲份的?拿個破布包跟我說裏面有錢,以此來測試我的人品?
不知老者是不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笑着道:“在這亂世里,還能如姑娘這般保持本心的不多了,你也別多想,老頭我真是撿到了這個才來問問的,不過既然說到這。就別怪我一老頭子啰嗦了,你們倆姐弟出門在外,凡事多加小心,要是有什麼事儘管叫我,我就住在你們隔壁,一些小毛賊,我還是能對付的!”
說我好人品,老爺爺你才是吧,撿了個東西就到處歸還,隨便看了對姐弟就說可以幫忙,您才是好心吧?
我在心裏吐吐槽,不過看老者如此誠懇的模樣,也像模像樣的鞠禮:“多謝了!”
老者似乎還要說什麼,等得不耐地少年赤着腳就跑過來,一把抱住我,然後怒瞪着老者。
在少年看來,我就是因為這個老者,才一直站在着不回去,他也生氣我花那麼多時間跟這老者說話,因為“不懂”,他行事更加無所顧忌,比閻晟還要霸道不講理。
“抱歉……額,失禮失禮,我弟弟他……”我身為“姐姐”弟弟不懂事,當然要說些場面話,不過不清楚這時代的語言,有點不倫不類的!
至於這些古人說的話,你們看得懂當然是因為我翻譯過了嘛!
老者擺擺手:“無事無事,既然這包不是你們的,我還得去問問其他人,我說的話算數,有事儘管找我,告辭!”
我看着老者轉身離去,搖了搖頭,這老人自己都說現在是亂世了,他自己倒很好心!
肩上傳來疼痛,一瞧,嗬,握住我肩頭的手,都快把我的肩膀卸下來了!
“怎麼了?”我一邊讓他把手放鬆點,一邊安撫臉黑黑的少年!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我半響,才鬆開手,一把關上門,把我拽房裏去了。
我無奈,只好找點話題跟他聊聊天轉移下心情:“少爺,你覺得外面好不好?”
少年想都不想就搖頭。
我詫異:“為什麼,這外頭那麼大那麼廣闊,可以見到各式各樣的人,各種奇怪的東西,聽到各種故事傳聞,以後我還會帶你吃很多好吃的,這怎麼不好了?”
少年還是搖頭,拉住我的手:“很多人,你會看,不好!”
我:“……”
我朝天翻了翻白眼,然後平靜下來,決定再換個話題:“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他搖頭!
“要是哪裏不好了就跟我說,我想辦法給你緩解,千萬不能爆發出來,知道嗎?”
要不然,在這外頭不知道要殺多少無辜的人,引起眾憤,以後少年還怎麼在江湖生存?
更何況,也容易暴露行蹤,那個魔宮宮主一定不會放過少年的!
換做我,千辛萬苦養大,就要能食用了,這食物卻跑了,不追來行嗎!
想到這,我還擔憂少年體內的毒,雖然從我接手后就停葯了,但他之前喝了不少,雖然暫時來看沒什麼問題,但始終是個隱憂,不知道這個年代,有沒有什麼傳說中的神醫?
晚上睡覺自然就睡一張床上,這種情況不可能還各自兩個房間,而在一個房間裏,也沒有讓少年睡地板的道理,原本我想我睡地板的,可少年很粘我,我睡哪他就要睡哪,那還不如一起窩床上!
同時得感嘆一句,這郊外的客棧真的很簡陋,被子不是很保暖,床板也硬得要死,這裏一到晚上又連降了好幾度,冷得要死。
好在少年現在是人,雖然體溫比常人低些,但在被子裏相互捂一捂,他還是會暖和起來。倒是可以互相取暖了。
由於我在他想一起睡時提出了,不能“亂來”的條件,所以少年雖然有反應,但只是緊緊抱着我,什麼事都沒做,就像他沒感覺一樣睡着!
在這點上,格外的像閻晟,不該忍時永遠不會忍,不該亂來時,再怎麼慾火焚身都能若無其事!
睡到半夜的時候,不怎麼緊實的窗戶被風吹開了,一朵桃花花瓣輕飄飄地隨着風一起飛了進來,一搖三晃地落在了床底下!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花瓣在地上靜靜躺了一會,突然一陣白煙冒起,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弓身趴在了地上,而那朵花瓣已經不見了!
小孩慢慢地抬起頭來,直到越過床面,細細觀察了會,確定床上躺着的兩人都睡得很熟后,伸出兩隻細弱的手臂,打開一張網,然後朝熟睡的少年罩去!
少年緊閉的眼睛猛地睜開,嚇了小孩一跳,不過小孩也機靈。當機立斷地扔掉網,轉身就跑!
那麼多死在少年掌下的有不少都是逃得快的,可他們都逃走了嗎?
並不!
少年掌心向著小孩一吸,小孩就往後倒退,背砸地上的摔在少年腳下,被少年一腳踩住胸口,動彈不得!
這時候我也從床上起來了,圍繞着小孩轉了兩圈,摸着下巴思索:“這個就是那什麼采草大盜?是個可愛的男孩子呢?這是要玩年下還是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