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真實的筠筠
這種痛,瞬間帶給我前所未有的恐懼,我捂着肚子,好不容易掌住旁邊的桌角才沒有坐下去,除開心裏的恐慌,我轉身想要從這裏出去。
筠筠擋在我面前,一手掌着我肩膀很認真的說:“姐,沒用的,這葯喝下去,孩子就沒了!”
“筠筠!”我瞪大了兩隻眼睛。無法相信站在面前的人,是我一直保護的妹妹,她淡漠甚至略帶慶幸的表情讓我陌生。
比陌生更可怕的是,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終於,我痛得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於此同時,兩腿之間一股熱流滑落下來,我伸手一摸,血,鮮紅刺目的,這是我的寶寶,我和何令的寶寶!
我從前沒有懷過孩子,更沒有經歷過這種時候,但看到這麼多血時。我腦子裏清楚,這孩子沒了!
站在我前面的筠筠蹲下來,她伸手摸了一把地上的血,喊着寶寶的名字,“離貞……”
我怒視着她,伸手欲一巴掌扇過去,但因為身體虛弱難受,根本就使不出力,還被她輕而易舉握住了手腕。
她說:“姐姐,失去最心愛的東西時。很難過吧?”
“你……說什麼?”我詫異的看着她,她面上對自己所犯下的事,那無動於衷,還如替天行道的神情令我難以置信。
“如果不是你,泓哥哥就是我的,都是你,奪走了泓哥哥,卻還要一副為我好的模樣,噁心!”
噁心!
她說我噁心?
我想,此刻自己一定在做夢,一場我今生今世所做的夢裏,最可怕的噩夢。
“姐姐,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委屈?”她還握着我的手,那手上沾着寶寶的血。
我想從她手中掙脫,可卻絲毫沒有力氣,目光看向門外,那兩個保鏢此刻不知所蹤。
“我也很委屈啊!”筠筠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說:“還記得嗎?當年在人販子的地下室里,你答應過我什麼?”
我絕望的看了她一眼,身體無力的靠在桌腳上,她流着淚對我說:“你答應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我,可是你卻丟下我,丟下我一個人在那個骯髒的籠子裏,你知道我兩年怎麼過來的嗎?我餓得生吃老鼠,連人家吐出來的骨頭我都吃。每個夜晚,我都盼着你能回來找我,可是我盼啊盼啊,你卻始終沒來,我就在想。為什麼那天乾爹選中的孩子不是我?為什麼不是我?終於有一天,泓哥哥將我從那裏帶出去了,我得以重見天日!”
她說到這裏,一邊流着淚一邊笑,眼睛裏的神色添着猙獰,這是她數年來,不曾給我見到的陰暗面。
“那時候,我從來沒想過還會見到你,再見到你時,你是乾爹和泓哥哥眼中的寶貝。他們總說讓我向你學習,你有多聰明,就襯托出我有多愚蠢,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生活在你的光環下面一無是處,為了證明給泓哥哥看,我不比你差,我努力的去學你會的一切,可不管我怎麼努力,在泓哥哥眼中你都是最好的。我不明白,我到底那點兒比你差?”
這讓我想起,在盛宴看到她時,那處處可憐的樣子,我記憶里的筠筠,便是那模樣,所以她口中說,是應泓和乾爹蠱惑她,我就相信了,原來事實並非如此。
可惜,看盡了世間百態,早知人性醜惡的我,卻沒看透我摯愛的妹妹臉上所戴的這副柔弱面具。
在我眼中,她單純可愛,只是被惡人利用……
原來。不是她單純,而是我蠢!
我蠢得一面對自己最親的人,就忘了應泓教我道理,這世上,誰也不可信。
筠筠放開我的手,繼續說:“姐姐,你不知道,你有多自私,你為了你愛的人隨意傷害泓哥哥,你可知道。他為了你連乾爹的意願都違背了?你不知道,你眼中只有那個何令,而明明他就知道這一點,卻還要接受這樣不完整的你,連那個孽種一起!”
孽種!
我已迷糊的神志在聽到筠筠稱離貞為孽種時,又清醒了幾分。
前幾天她勸我說,我還有寶寶的時候,我以為她真心疼愛這個孩子,原來那美好的樣子,一直都是假象。
她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更善於表演,她演着她自己,卻忘了自己。
“其實”她擦了擦眼淚,一副很認真的模樣說:“我也曾試圖說服我自己,就這樣看你們在一起,只要讓我留在泓哥哥身邊。偶爾能和他說說話就好,可是為什麼?”她質問我,語調開始升高,“為什麼你要這麼自私,連這樣都不肯給我?你要泓哥哥遠離我。還要將我送走?為什麼?”
我閉着眼睛,已經沒有力氣回答了!
此刻,我的靈魂,彷彿隨着肚子裏的孩子,一起走了!
我不想聽到來自外界的一切話,身體無力的躺在血泊中。
筠筠瞧我不答,她惱羞成怒的將我從地上拖起來,撕心裂肺的對着我吼叫道:“為什麼你連我唯一擁有的東西都要奪走?你回答我啊?”
“這就是……”終於,我顫抖着發出了聲音,“你要殺了我寶寶的原因嗎?”
“對!反正我也得不到我最珍愛的東西。所以姐姐,你最寶貴的也別想得到!”她發了狠的說。
我閉着眼睛,身心絕望的說:“那你也一併殺了我吧!”
“殺了你?”她搖頭回答“:不,我才不要呢,你是我的姐姐呀,我怎麼捨得殺你?”
她的聲音聽起來,像哭又像在笑,接下來,她跪在地上,將我抱在懷裏。拍着我的背說:“姐姐,你知道嗎,你曾經是我這世上,最重要的人”
不知道隔了多久,她才叫來外面的保鏢。說我突然大出血,要他們送我去醫院。
那時,我的意識已經失去了,但我知道,她一定在這兩個保鏢面前。儘力扮演着一個擔心姐姐的妹妹角色。
等我從醫院裏醒過來時,我彷彿做了一個漫長的夢,白色的天花板上,吊燈也是白色的,它照亮了我枯萎的身軀,無力的意志。
“小伊”我聽到杜旬的聲音,他在病床上說爺爺來過了,才剛剛走。
接着,他又說了很多,卻隻字不提我肚子裏寶寶的事。
他不提,但我清楚,我已經不是一個母親了!
孩子早在前一天的血泊中消亡了,而這個時候,筠筠呢?
病房裏沒有筠筠的身影,也沒有應泓,無力去思考,他們人在哪裏,我如一具軀殼一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想到曾經答應過何令,這個孩子,我會好好的生下來,而現在,我連與他唯一的依存都失去了,眼淚就再一次滑落下來,閉上眼睛,心如刀絞。
“筠筠呢?”良久,我從痛苦中掙扎出來,冷聲問。
杜旬帶着猶豫的回答:“這時候,我本不該告訴你這件事的,你出事之後,筠筠一直很自責,她服了毒藥自殺,現在還在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