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我們逃走吧
本該大哭的,但從應泓口中聽到這個答案的我,淚早幹了,只留下乾枯的痕迹在眼角。
死亡,並不算什麼,活着才難,所以我寬慰的想,與其亡命天涯,死去便一了百了了!
只是我無法去想像,他死前都經歷過怎樣的痛苦。還好,屬於他的一切苦難都過去,剩下的,我們這些活着的人,還要繼續絞盡腦汁的爭鬥。
“既然已經聲勢浩大的回來了,想必海城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了吧?”良久,我沉默的臉上,一雙清醒的眸子還發亮着。
應泓有些吃驚,他沒想到我在聽到何令的死訊后,竟如此的平靜的問他其他問題。
但很快,他又想通了,驚色漸漸收攏,換為擅長的冷峻之色,回答:“昨天,父親作為段家第十五代掌門,已經通過海商會的投票了,你爺爺杜淵淳投了至關重要的一票。”
“恭喜你。”說著恭喜,我臉上卻掛着冷嘲的笑,“能用筠筠的性命來威脅我,自然也可以用我的性命去威脅杜公!”
可笑的是,我曾天真的以為,自己有與他談判的資本,他那時給我葯,其實只是為了安撫我,他耐心的等到最後,再對何令趕盡殺絕!
他是我這輩子,相處時間最多的人,可我亦是我至始至終都看不透的人。
“應泓,你對我說的話,可曾有過一句出自真心?”我問他,卻連聽他的回答都懶得聽。
是與否,於此刻的我們來說,沒有意義了!
沒有意義,就不用去耗費腦細胞了!
筠筠把樓下熬好的湯給我端上來,她看應泓時,有些害怕,只得小聲的喊我:“姐姐。”
在應泓如監視的目光下,我沒有接過筠筠手裏的湯碗,不僅是因為嘴巴里苦淡不知味兒,什麼也不想吃,還有現在何令已經死了,他的孩子我一定要保護好。
應泓彷彿知道我在想什麼,他說:“杜公已知道,自己就要做曾祖父了,我也告訴他。我是孩子的父親,所以你放心,這個孩子,我會視作己出。”
現在對於他說的每句話,我都不信。聽后更覺得荒謬,“視作己出?她的親生父親是你害死的,你真的能將這個孩子當作自己的孩子?”
應泓回答:“算起來,我杜段兩家之間牽扯的人命,又豈止這一條?”
他這話倒不假。二十幾年前,段家因為杜家的公投票被逼出海城時,段家人遭到了暗殺,那些死去的人,應該全都算在了杜家頭上,所以杜公失去了兒子,我沒有了爸爸。
江湖裏有句老話,冤冤相報何時了,我與應泓的人生,從一開始。彷彿就註定了這樣冤冤相報,糾纏在了一起。
那個冬日在河邊露出燦爛笑容的少年,再也回不來了!
“姐姐,我幫你喝。”懂事的筠筠開口說完,便快速的將碗裏的湯喝下去,表示裏面沒有毒。
看到這樣的她,我也就什麼都沒說,她又去給我盛了一碗,要喂我喝,我還不至於遇弱成這樣,便自己端着喝了一些。
實在喝不出味道,完全是為了寶寶攝取營養,看到我這樣,筠筠還是放不下心。
深夜,我似乎聽到她在門外與應泓說:“泓哥哥,我真的好怕姐姐因為何令的事想不開,你讓我寸步不離的守着她吧?”
應泓語氣平靜的回答:“一個還能吃得下東西的人,是死不了的。”
“泓哥哥,你為什麼要對姐姐那麼刻薄?”
接下來便沒有回應了,我沉沉睡過去,又開始做夢,夢到何令坐在我床邊,他的面容完好,英俊的臉上灑着淡淡的月光,溫言對我說:“梁胭。謝謝你。”
“謝我什麼?我什麼都沒能給你!”
他伸手拉住我放在床沿上的手腕,“你已經給了我這一生,最好的禮物。”
何令死了,我知道,所以我知道這是在做夢。
但這一刻。我只想這夢能長一些,所以我祈求的對他說:“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就一直在這裏陪着我和寶寶?”
他聽到我這話,卻低頭不語了,下一秒,我就睜開了眼,昏暗的房間裏空蕩蕩的,哪裏還有他的身影?
一整天,在應泓面前,一滴淚都沒流的我,此時卻捲縮在床上,手裏捧着何令生前的手錶無聲的哭着,哭累了,我就閉着眼睛睡覺,不管好夢還是噩夢。醒來后,又是新的一天。
沒兩天,杜家派杜旬過來接我,杜公和乾爹約好了,從此兩家便世代交好。利用共存,共同進退,而為了鞏固這個聯盟,表現誠意,作為兩家的血親後人。我與應泓的婚事勢在必行。
杜旬今天來的事,除了來接我,就是這一件了,早在前兩天,應泓就約了時間,希望與杜公談我們的婚事,而今天,剛好就是約定的時間。
兩家訂的地方在上次的岳陽樓,再次見到杜公,他沒有多大變化,但是看到我平安的回來,臉上是開心的。
“小伊,這段時間受苦了吧?”杜公看得出來,我臉色不太好,眼裏滿滿的心疼。
面對這位老人。我這世間唯一的血親,我不想表現得那麼冷淡,搖搖頭,寬慰的回答:“爺爺,您的孫女兒並不是一個不經事的人,您放心,我會好好的,以後還要孝敬您老人家呢。”
“對,對,難得你遇見那麼多事,還有這樣的心境,我們杜家的子孫,就應該像你這樣!”
那邊,乾爹在應泓的陪同下進來,門關上那刻。可以看到許多保鏢守在外面,這排場在海城,也只有貓爺和鳳嫂才有的,如今風水輪流轉,段家真的水生又起了!
飯桌上。接下來便是一輪熟悉客套話,各自吃完,幾人移到茶間坐下,應泓主動給爺爺提起說:“小伊的肚子很快就會看得出來了,所以我和爸爸商量過後。覺得訂在下月八號辦婚禮,爺爺這邊覺得如何?”
爺爺看向我,不管是作為對孫女名聲的考慮還是家族的榮譽,這樣當然很好,也沒有反駁。
“那就這樣訂下了,一切規矩都按爺爺說的,聘禮天盡三日後,便送到府上。”
“杜家這邊,就由小旬一手操辦,其他的不用多說。”
我安靜的坐在旁邊,置身事外得彷彿這一切與我無關。
呵呵?婚事?於現在的我來說,要嫁給誰,又成為怎樣的人,都不重要了,我知道,我誰也成不了,那就由着他們安排吧。
茶間裏的氛圍我不喜歡,便開門出去,打算透透氣,走到岳陽樓的花園裏時,卻看到筠筠蹲在一顆石榴樹下。
“筠筠?”我喊她。
她背對着我,擦了臉上的什麼東西,笑着轉身過來喊我:“姐姐!”
雖然她在笑,但我知道她剛才在偷偷的哭。
“你為什麼而難過?”
筠筠低下頭去,知道瞞不了我,聲音嘶啞的回答:“姐姐你不愛泓哥哥對嗎?我不想你不開心,不然……我們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