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天有不測(三)
邵日宛沒有說話,直接沖了出去。
一位家僕打馬穿過街頭,下來跑進院中卻不見了邵日宛的身影,四顧望了望。
李舒笑道:“你家少爺臨時有事,已經走了。”
家僕行禮道:“您是……”
“算是友人吧,”李舒道,“他最近應該沒有時間,回去告訴你邵夫人,他不會回家的。”
家僕詫異地抬頭望了他一眼。
李舒道:“我這裏有一封信,你交給邵長忠。”
家僕趕緊將信接了過來,“敢問您名姓?”
李舒卻只是笑了笑,“你只需告訴他,這是我還他兒子的人情,信不信便由他。”
家僕稍稍猶疑了一下,然後馬上行了個禮,轉身跑了出去。
李舒站在原地待了片刻,走了。
天下風雲將起,人人命如草芥,誰都握不住自己的命途,縱然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也敵不過天意弄人,造化不測。
足足一千多里的路途,邵日宛幾乎盪盡體內的真氣,只用了一個時辰。
秦安法會在天極門承辦,他到了的時候是從劍上栽下來的。
一個道童上前扶住了他,“敢問是哪家修士?”
邵日宛抓住他的手道:“十二塢符修,魏長澤可在?”
道童應道:“在,他已入陣,對戰魂修朱顯道長。”
這是個很耳生的名字,估計沒有什麼氣候,邵日宛微微鬆了一口氣,在他的攙扶下站起身來,信口道:“我乃十二塢內門弟子,路上耽擱了些,不知可還趕得上?”
各支出戰自然都帶了不止一個人,道童並未懷疑,“自然自然,您請進吧。”
道童要將他引去安排給十二塢的院子裏,邵日宛卻道:“還是去陣外,我去看看。”
道童禮貌地笑道:“也好。”
他只當時同門師兄弟,心裏掛牽,還安慰道:“道長莫急,這陣中之人沒有三五時辰一般出不來的。”
邵日宛勉強應道:“嗯。”
天極門將站陣設在山腳下,通天一般高的石柱圍城一圈,白符貼於其上,連出一條泛着白光的線,給石柱設了一個障眼法,讓人在外面看上去彷彿是空無一物,而實際上,裏面人聲鼎沸,早已戰的如火如荼。
站台足有百米長寬,比試雙方立於其上時,台下均是些看熱鬧的人,輸與贏都是藏不住的,**地呈現在天下人面前。
魏長澤走出來的時候,一眼便看見了邵日宛。
那人倚在一塊大石上,見他出來,直起了身子。
魏長澤笑了,信步向他走來。
此時眾人都已出來,山下一時人擠着人,或欣喜或懊惱或冷漠,從臉上掛着的表情便能看出這第一戰的結果。
魏長澤穿過了這些人,一步一步地向著他走來。
今天天氣很好,有微風,沒有雲彩,魏長澤長得很帥,表情也很輕鬆。
他走到邵日宛面前,自然而然地拉住了他的手。
邵日宛道:“怎麼樣。”
魏長澤笑道:“當然是贏了。”
“沒問你這個。”邵日宛輕聲道。
魏長澤便停下來看了看他,“一切都好。”
邵日宛便不問了,原本的那些焦灼也開始慢慢地沉澱下去,兩人便往院子裏走去。
魏長澤一路笑着跟他說些見聞,邵日宛也應着,不過卻對今日一戰絕口不提。
邵日宛問道:“今天你對上了個魂修?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魏長澤隨意道:“我也是第一次見。”
邵日宛:“厲害嗎?”
“還成,”魏長澤,“一個魂修。”
他一向不怎麼說對手的閑話,要問也只是這樣隨意說說。
邵日宛把方勝的事情告訴了他,魏長澤許久沒有說話。
邵日宛道:“這事……怕沒有那麼簡單。”
一切都太過巧合了,巧合到讓人心生詭異。
他走的時候心急了,什麼都沒有問,可再一想,只覺得哪哪都透露着不對勁。
魏長澤嘆道:“信息量真大。”
越來越多書中本來沒有的劇情開始出現,好像是蝴蝶效應,牽一髮而動了全身。
邵日宛道:“如果李舒是皇親,那你倆還有點親戚吧,你一點也不知道嗎?”
“知道,”魏長澤道,“他是皇后那一脈的,箜虹只有一個李家,我多少猜到了些,恐怕出了外戚的什麼禍。”
邵日宛自打來着這裏就從未關注過政局朝堂,自然對這些毫不了解,“那方勝該如何?”
魏長澤道:“這要是真的,估計是有哪一脈起來了,想找個傀儡,那至少方勝性命無虞,這事你我惹不起,既然李舒允諾了,總不至於食言。”
邵日宛嗤了一聲,“他還允諾來秦安大會。”
魏長澤大笑道:“怎麼又提這茬。”
邵日宛心裏當然是有氣的,只是礙於情面在他面前並未說什麼,魏長澤與李舒是好友,有難幫扶一把是應當的,他確實不能說什麼。
只是心裏還是覺得有些暴躁。
魏長澤道:“把心放到肚子裏,我好着呢,這不算什麼。”
邵日宛暗自嘆了口氣。
出席秦安法會共有八十八人,今日一戰便削去了半數。
眾人略作休息,臨近傍晚時要抽第二次的簽。
還是當日的那個大堂,那天被江寧一毀得面目全非的物什都已被換下,重新修葺好,絲毫看不出這裏不到一個月之前曾發生過一場血戰。
外面的天色微暗,兩盞明黃的燭火數在門口,很亮,看着極為莊重的樣子。
一個劍修弟子報出一個琉璃一般質地的球體,發出淡淡地光暈。
江成武道:“開始吧。”
眾人先抽籤分了先後手,魏長澤隨便抽了張紙條,打開後上面是一個‘先’。
那弟子托着這個琉璃球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把手放了上去。
琉璃球感受到外力,光變得強烈了些,上面隱約顯出符文交錯其中,等了須臾,一個名字浮現在了上面。
弟子朗聲念道:“符修十二塢弟子魏長澤,對戰符修倉洪門洪磊。”
座下站起了一個高大的男人,沖他行了個禮,魏長澤點頭應了,坐了回去。
江必信也在人群之中,聽了結果之後也看了一眼這個名叫洪磊的男人。
兩人自打昨日見面,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魏長澤懶得觸這個霉頭,就想着熬個三五天,等感覺吃力的時候直接放個水,認輸回家。
這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眾人抽了簽得了順序,便散了。
江必信站起身來喊道:“魏兄。”
魏長澤只當沒有聽見,頭也不回。
江必信快步上前,攔住他。
魏長澤道:“怎麼。”
江必信猶豫了一下,道:“魏兄近日可好?”
“好。”魏長澤乾脆道。
江必信頓了頓,道:“魏兄好像……已經入了金丹三層?”
魏長澤‘嗯’了一聲,卻不接話。
“你該是才剛入二層,”江必信終於將話說了出來,“何故短短半年內升得如此之快?”
魏長澤忽然勾了個笑,“我突破金丹二層時身在十二塢,江道長如何知道的這麼清楚?”
江必信道:“只是聽聞。”
“機緣巧合,”魏長澤並不深究,直接道,“蒙你上心。”
江必信道:“是什麼機緣?世上如何有這樣的好事,魏兄切莫貪圖小利而折損前途啊。”
魏長澤微微皺了皺眉,仔細看了眼他,一時覺得恍惚,原來江必信竟然只是如此,竟然也只是如此。
江必信道:“我只怕你被入了歧途而不自知。”
“借你吉言了,”魏長澤道,“我一定努力。”
“我並無他意。”江必信解釋道。
魏長澤挑了挑眉,道:“江道長,我已經離開京都了,不再是當日世子,該有的不該有的名利也都還了回去,現在已然和你不是一路人,就算我明日化神,也擋不了你的道。”
“修仙者,還是靜一靜心吧,不論天資還是名利,越往下沉,心就越亂,越難成事。”
其實江必信到底想聽什麼他再清楚不過,魏長澤自打出生起便高他一頭,如今他得了機緣一腳邁入金丹期,本以為可以趕上魏長澤,卻沒想到又被他快了一步。
他只想聽到一個答案,那就是魏長澤也並非自己修鍊所成,也是用了什麼旁的法子。
然而魏長澤憑什麼如他的願。
慣的他吧。
江必信讓他突然些話刺激的忽然有些惱怒,“你這是何意?”
魏長澤隨意道:“你什麼意思我就是什麼意思,差不多點行了。”
“我實乃一片好心,”江必信道,“你這樣未免太過傷人。”
魏長澤:“那便收一收你的好心。”
江必信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在壓制着內心的怒氣,抬眼看着他道:“你最近未收到家信嗎?”
魏長澤:“什麼?”
“當今聖上病危,”江必信道,“天已變了。”
魏長澤只愣了一瞬間,便道,“與我無關。”
江必信卻並不相信,“你若有機會翻盤,還會如此平靜嗎?”
“你一直覺得並未對不起我,”魏長澤道,“那你怕什麼。”
江必信忽然停住了。
魏長澤最後看了他一眼,邁步走了,兩人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