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恩愛兩不疑(八)
邵日宛催促道:“快走!”
方勝咬牙轉了身,腳下瞪了馬腹,沖了出去——
夜風像刀子一般打在臉上,方勝眼裏受了風,視線有些模糊,熱淚滾燙着劃出,掛在臉上在這樣的冷夜中,迅速變得冰涼。
邵日宛目送着他走了,長劍出鞘劃出一道銀光,足尖借力一點旋上屋頂。
這是一個靜謐的夜晚,枯枝明月,羊腸路隱約在黑暗之中。
那股令人膽寒的真氣離他不足兩里路了。
邵日宛無甚表情,提着劍飛身迎上。
吳峰的腳步一頓,忽而停了下來,踩在枯葉上的聲音在夜晚裏格外響亮。
他道:“不請自來,是客。”
魏長澤正正好好地站在他頭頂的樹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吳峰抬頭看了一眼,笑容詭桀。
魏長澤道:“你現在走還不算晚。”
說出這話時他忽然有些恍惚,在書中兩人糾葛甚深,魏長澤之所以墮入魔道也全虧了這瘋子推波助瀾,他應該是恨死了吳峰的,即使在最後,吳峰瘋魔地徹底喪失意志,爆體而亡時,魏長澤心裏的怨恨也是沒有消下去的。
他本該在落入這人手中,受盡折磨,而然這一次,兩人卻在這樣的場景下碰上了。
吳峰懶怠多言,伸出手凌空一抓,長劍喚出發出一聲嘶鳴,他迅速飛身撲了上來!
魏長澤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原地,那旋風一般的長劍撲了個空。
吳峰站在半空中轉了個頭,眼神迅速的掃視了一眼周圍。
魏長澤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他的背後,長劍引出銀光道道,直取他的後背大穴!
吳峰驟然轉身擋住,眼神戾氣重的嚇人,另一隻手攥成爪掏向魏長澤的喉嚨,然而魏長澤又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吳峰怒氣,發出‘呼哧呼哧’地喘息,長劍橫劈真氣噴薄而出,劃出一道毫無死角的劍氣,掃射漫過整個林子。
魏長澤身上貼着的黃符慢慢地浸染上血跡,他嘴狠狠一抿不泄露出一絲聲音,生生地忍了下來,袖中彈出一張疊成三角狀的符咒,他二指併攏,口中默念了個決,一隻猛虎在黑暗中呼嘯而出!
他二人功力差的不是一星半點,魏長澤此戰毫無勝算,他心裏早已計算好了,權當拖延時間。
老虎渾身毛髮黑亮,在夜色里彷彿隱蔽住了一樣,只剩下一雙幽綠的眸子格外顯眼。
吳峰見此忽然大笑了兩聲,“我當你有什麼本事!原來也不過是耍耍三腳貓的功夫!”
魏長澤倚在樹榦上封住了自己胸前兩處大穴止住血跡,臉色有些蒼白,他正要起身,忽而感覺到了什麼,頓住了。
吳峰一劍指向了那猛虎,劍鋒帶出道道黑氣。
那黑虎感到了威脅非但不懼,更刺激了它的怒氣,呲着牙喉嚨中發出令人膽寒地低吼聲。
吳峰突然眉頭一皺,隨即笑道:“來了。”
魏長澤拳頭狠狠攥住往樹榦上鑿了一下,當真是氣得肝疼。
猛虎口中涎水順着牙縫淌出,一聲怒吼撲了上去,帶出陣陣的惡煞之氣!
吳峰也不避閃,劍鋒一立迎頭對上,一人一虎在半空中相持不下,兩團黑氣糾纏拼殺,魏長澤趁此機會引劍而出,只斬向吳峰的脖頸!
吳峰體中煞氣勃然噴發,竟直接將他拍打出去,砸倒了一顆樹榦。
邵日宛飛身而來,劍背接着月光閃出一道銀光,正划向吳峰的雙眼,他皺眉眯了眯,猛虎衝出氣障,那爪牙直接撕碎了他的衣襟,帶出一道血花。
邵日宛道:“冤有頭債有主,你便衝著我來。”
吳峰看了眼自己胸前三道血痕,卻突然笑了,“好樣的。”
“你殺了我弟弟?”吳峰這樣說道,卻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不,不是你,你沒這樣的本事。”
邵日宛道:“你說的有理,我沒什麼本事,你那弟弟卻更不爭氣。”
吳峰嘴角抽了抽,“你找死。”
邵日宛站在樹梢之上,不驚不懼地長身而立,“這本就是世代冤讎,我沒什麼可說的,便動手吧。”
吳峰的卻掃了一眼四周,顯然是顧忌着魏長澤還隱秘在這裏。
邵日宛道:“你莫不是怕了?”
“笑話,”吳峰道,“我怕你們兩個?!”
邵日宛平淡道:“那便動手吧。”
一陣夜風起,吹來了些許血腥氣,邵日宛心頭略有些不安。
吳峰揚劍道:“你和那畜牲一起來吧!”
邵日宛緊了緊手中的劍柄,卻忽然被攔腰抱住往下墜去,猛虎呼嘯而出,血腥味兒更重了。
魏長澤將一道符紙貼在他身上,直接道:“跑。”
邵日宛攥緊了他的手,發現是一片冰涼。
吳峰怒極,一劍斬向了那猛虎的胸口,魏長澤悶哼一聲,險些跪在地上。
邵日宛趕緊將他接住正要說話,魏長澤一把手捂住了他的口鼻,用眼神制止了他。
猛虎轟然倒地,在地上抽搐了兩下。
吳峰的腳步在這山林之中慢慢地逡巡,枯葉踩出一陣陣脆響,逐漸地,向他們的方向靠近。
捂在邵日宛臉上的手冰涼徹骨,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魏長澤,驚恐擔憂。
魏長澤沖他笑了笑,搖了搖頭示意無礙。
轉眼之間,吳峰已經走到了樹后,停下了腳步。
邵日宛重新攥緊了手中的劍,蓄勢而發。
忽而身後傳來了一聲異響,吳峰瞬間轉身,一個身影一閃而過。
吳峰提起長劍便追了過去!
邵日宛這才鬆了力,正待要說話,魏長澤卻抓起他的手,引出長劍御在腳下直接沖了出去。
魏長澤劍在天極門毀了,現在用的是隨意在藏名山挑的一把,他倒是無所謂用的順不順手,只是無論是開鋒還是用料,都比不上鄭千秋給他打的那把,如今又負了傷,有些吃力。
他向來不說這些,只是對邵日宛道:“你要氣死我嗎?”
邵日宛握住他的手道:“你運功便要泄露真氣,他遲早要追上,還不如躲在下面。”
魏長澤道:“你少說兩句,現在懶得理你。”
邵日宛笑了笑,“若是你我死了能回去,你記得找我。”
魏長澤頓了頓,看了他一眼道:“誰說了你會死。”
邵日宛嘆了口氣,“咱倆太倒霉了,碰上的全是這樣的硬茬。”
“放心吧,”魏長澤道,“不會讓你死的。”
邵日宛倒是看得很開,自顧自地道:“我家在C市的老街里,你尋着名字就能找見我。”
魏長澤用了個障眼法暫時拖住了吳峰,並不是長法,御劍走出不足五里便落到了地上,拉着邵日宛向南邊跑去。
夜裏冷,兩人呼出的白氣消散在空中。
魏長澤確實難再撐住,倒在了一片坡地之上。
邵日宛便跟着他躺在地上,摸了摸他胸口,手上沾染了一片血跡。
魏長澤笑道:“家常便飯。”
邵日宛不喜歡聽這話,便沒有應,只是撕了衣角給他簡單的包紮了一下。
魏長澤道:“我們不能再往官道上走。”
邵日宛道:“先不去廣林,多半是行蹤泄露了。”
至於是怎麼泄漏的,兩人都很默契的沒有開口。
魏長澤卻伸手將他拉向自己的懷裏,兩人一起倒在地上,面對着寥寥的星辰,絲毫不像是在逃亡路上。
他的手撫在邵日宛的背上,將他往自己的懷裏帶,在他的額上親了一下。
邵日宛好笑道:“哦,不生氣了?”
“哪能啊”魏長澤道,“疼還來不及呢。”
邵日宛道:“行了,我背你,咱們走吧。”
魏長澤拉住他道:“你只有活着,我才能有些着落。”
“你得好好活着,”魏長澤看着他道,“就當是給我續個命了,怎麼樣?”
邵日宛愣了一瞬,笑道:“好啊。”
他們都不屬於這個世界,意外而來,誰也不知道在這裏送了命究竟會怎樣,邵日宛難免存了些僥倖的心理,想着若是身殞,也許還能回去。
魏長澤卻沉重的多,他遇過太多的倒霉事,絲毫不敢冒這個險。
他低頭看了看邵日宛,“走吧。”
魔修的真氣一直在方圓五理之內來回徘徊,他們一路逃到凌晨,天空的那頭露出魚肚白時才堪堪走出了官道。
魏長澤胸前一直慢慢地在往出滲着血跡,使出了陰陽術之後更是氣血虧空,全靠一口硬氣死撐着。
這還是頭一遭,邵日宛心裏憋着的怒火讓他想指天破口大罵。
“唉,”魏長澤不怎麼正經的嘆道,“早知道當初好好修鍊了。”
邵日宛背起他,“回去就給我每天練功。”
魏長澤不敢有絲毫怨言,趕緊應道:“自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