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肆意恩仇(四)
邵日宛淡淡地道:“你若用點心,誰能抓着你的把柄向我告狀?你還賴上別人了?”
魏長澤:“……”
所謂的一物降一物不過如此了。
邵日宛這身傷沒有個一兩個月是好不了了,可卻不能留在這裏,不然被找到那也是遲早的事情。
魏長澤什麼也沒說,邵日宛卻道:“此地不宜久留,準備些盤纏,我們連夜走。”
“你省省吧,”魏長澤道,“你這一身的傷,想去哪?”
邵日宛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你當初那一身傷不也到了十二塢?”
“話不是這麼說的,”魏長澤道,“我禍害遺千年嘛,您和我可不一樣。”
“廢話少說。”邵日宛乾脆道。
他說了廢話少說魏長澤便當真不敢再說一句。
方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們今晚就要走?”
邵日宛恍然,道:“是了,你……家在這裏。”
方勝攥着自己的衣角,有些猶豫。
邵日宛道:“出去避避風頭再回來吧,我總怕這魔頭找你的麻煩。”
方勝道:“好,我知道了。”
“難為你了,”邵日宛笑道,“清明山好不容易倒了,你竟還回不去家。”
“別這麼說,”方勝吸了下鼻子,聲音有些悶,“我沒有盼着清明山倒。”
“這是怎麼了,”邵日宛輕聲道,“怎麼就哭了?”
方勝用袖子胡亂地擦了一下臉:“沒事。”
這屋裏三個人,邵日宛和魏長澤都是心智堅硬的,或許不能真得做到毫無波動,卻能將那些情感壓住,突逢大亂,裝也能裝出一副臨危不亂的模樣,只有方勝還是個孩子,他內心柔軟,忽然就死裏逃生,經歷了生死之別。
不說悲傷難過,嚇也要嚇死了。
邵日宛伸出手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臉:“男子漢了,不要動不動哭鼻子。”
方勝道:“好。”
一抬眼卻又掉下了一串眼淚,手微微地顫抖着擦了一把。
魏長澤本只是看着,想到了什麼忽然哥倆兒好般的勾住了方勝的肩膀,道:“喝點酒?”
方勝嚇了一跳:“啊?”睫毛上還掛着細碎的淚珠。
“瞧瞧這可憐的,”魏長澤不怎麼正經的道,“來來來,一醉解千愁,你是不知道,你拿這酒可是好東西,往後數一千年都沒有比它烈的了。”
邵日宛道:“你放開他。”
魏長澤:“哎呀你不要溺愛孩子,適當的放手……”
邵日宛看着他道:“放開。”
魏長澤只好把胳膊從方勝的肩上拿了下來。
方勝看了一眼魏長澤,又看了一眼邵日宛,不明所以。
邵日宛沒好氣地道:“你以後離他遠一點。”
方勝:“……哦。”
魏長澤:“……”
三人待了不多時,邵日宛身上火辣的疼勁兒還沒消下去,簡單的包紮了一下,他們便再次上路了。
本是打算要騎馬,魏長澤態度強硬,執意包了一輛馬車,讓方勝和邵日宛坐在了後面,自己在前面駕着車。
方勝的身體始終微微的顫抖,牙齒站站,顯然是驚懼之後久久緩不過來。
邵日宛無法,便跟他說些輕鬆的話,其實他自己卻更不好過,比起方勝,他才是在劍下撿了一命的人,受了一身的傷,精神始終緊繃著,慢慢地松下來時便難敵困意。
方勝道:“你不要說話了,快睡吧。”
邵日宛卻有些擔心魏長澤,那人該是兩天兩夜沒有合過眼了。
可現在真得沒有別的辦法了。
馬車架得很穩,一路微微地晃晃蕩盪,邵日宛就這麼惦記着惦記着,睡了過去。
在一睜開眼,天已大亮,他躺在馬車裏,方勝在他對面睡得正香。
邵日宛渾身的傷口疼,忍着坐起來,掀開帘子看了看,外面是一片樹林,葉子都已落光,顯得格外蕭索。
他整了整衣服走了出去。
魏長澤正撿了一堆樹枝,拿着打火石生火,邵日宛一走出來,他便回了頭,笑道:“醒了?”
邵日宛道:“到哪了?”
“不知道,”魏長澤把兩塊石頭使勁碰在一起,打出一串的火花,趕緊放在了木絮上,“再有半天應該能到城裏,到時便好了。”
邵日宛道:“那就別生火了,你去車裏睡一覺,我來駕車。”
“那可不行,”魏長澤道,“哪能讓你吃苦啊。”
邵日宛一個板栗打在他的腦袋上:“什麼時候了還沒個正形。”
魏長澤笑着抬頭看了他一眼:“不必擔心。”
他眼裏已經泛了紅血絲,精神看着倒還好。
邵日宛不忍道:“快去睡一會,你有多久沒睡了?”
“不算什麼,”魏長澤隨意道,“吃點東西暖暖身子。”
邵日宛坐到他身邊,問道:“這兩年過得怎麼樣?”
魏長澤:“還成,你呢。”
邵日宛:“還成。”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都不必多說什麼。
邵日宛道:“這次出來,打算做什麼?”
“不知道,”魏長澤把柴扔進火堆里,“那老頭不知道放不放我。”
魏長澤道:“你呢。”
“走一步看一步,”邵日宛想了想,“沒什麼定數。”
魏長澤朝車裏望了一眼,道:“那孩子睡着呢?”
邵日宛應了一聲:“怕是嚇壞了。”
魏長澤挑了挑眉,笑道:“愛哭的孩子有奶吃。”
邵日宛:“???”
魏長澤笑着搖頭:“早知道我也該哭着撲你懷裏求安慰。”
邵日宛沒好氣地道:“省省吧你。”
魏長澤‘哎呀’一聲撲到邵日宛身上,道:“大師兄我累啊。”
邵日宛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揪了起來,道:“滾。”
火漸漸地生起來,烤得人暖了些,方勝睡得迷迷糊糊地走了出來,魏長澤拿出些乾糧分了分,又是一路的奔波,一直到了下午,才見了城門。
魏長澤一抬腿從馬車上飛身下來,道:“下來吧。”
這是一處小客棧,身後就是熙攘的街道。
三人走進去,魏長澤把銀兩磕在櫃枱上,道:“三間房。”
帳房抬眼瞟了一下,扒拉了兩下算盤,道:“二樓左手天子三號往後。”
三人便上了樓,魏長澤扶着門,笑道:“暫且不要叫我。”
邵日宛道:“好好休息。”
魏長澤點了點頭,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都沒出來。
方勝塞了一嘴的點心,含糊道:“大濕胸,你腫么了。”
邵日宛看了一眼樓梯處,下來了好幾個人也不是魏長澤,便道:“我上去看看。”
方勝:“嚎。”
門被輕輕地推開,屋裏光線有些黯淡,邵日宛放輕了腳步,慢慢地走向床邊。
幾乎就是一瞬間,魏長澤忽然睜眼,一把拔出放在枕邊的劍,翻身下床劍指邵日宛的喉嚨。
兩人都是一愣。
魏長澤撓了撓頭,把劍扔到一邊:“什麼時候了?”
邵日宛:“你怎麼……”
魏長澤笑了笑:“習慣了。”
邵日宛心道,這人怕是又吃了很多苦。
魏長澤打了個哈欠,坐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道:“外面的人不比你溫柔,若不想死在夢裏,只能時時警惕着。”
邵日宛笑道:“這樣也好。”
魏長澤又問了一遍:“什麼時候了?”
“方勝在下面吃午飯呢,”邵日宛道,“你說什麼時候了。”
魏長澤痞笑道:“哎呀還是我大師兄疼我,還怕我餓着。”
邵日宛被他逗地笑了笑,道:“下樓吧。”
方勝看着他們下來,招呼道:“這個好好吃。”
魏長澤坐過去捏起一個小包子扔進了嘴裏,道:“還成。”
邵日宛道:“接下來怎麼辦?”
魏長澤不怎麼經意的道:“你先養傷吧,傷好了回邵府躲躲,我殺了他弟弟,估計不能善了。”
邵日宛正欲說話,背後忽然一個聲音響起,叫囂道:“你們好生不要臉,自詡名門正派,滿嘴卻都是污言穢語,只曉得用一張嘴來憑空污衊!”
“放肆,”另一個男人一拍桌子,“你找死。”
方勝嘴裏還塞着飯菜,獃獃地回頭望了一眼。
邵日宛道:“不要回頭。”
方勝立刻把頭又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