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番外 流星·十年
“我是頭,你們是手腳。原則上,手腳要忠實服從頭的指示。”
“要是頭死了,由誰來繼承都可以。有時候,手腳也會比頭更重要。這點要弄清楚,別本末倒置了。”
“我的命令是最優先的,不過,我的生命卻不是最優先的。我也是旅團的一部分,應該存活的,不是個人,而是旅團。”
......
1986年,緋光死的第三年,繼櫻井組之後千面寮也被全滅,從上至下一個不剩,典型的流星街人的復仇方式。
連同新人瑪琪在內,幻影旅團在復仇的第二天正式成立。
關於旅團的名字,在屠殺了千面寮回基地的途中其實有過一場激烈的爭論,幻影旅團這個名字是庫洛洛提出來的,飛坦覺得叫什麼名字都無所謂,和他保持一樣態度的還有芬克斯和信長,但是窩金堅持旅團的名字要叫緋光旅團。
緋光旅團?飛坦有點想笑,因為把她的名字冠在旅團上太奇怪了,而且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去紀念一個死人?
沒錯,死人。
死了就是死了,像他記憶中早就模糊了的那對父母一樣,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幹嘛還要時時刻刻記着。
更何況那傢伙連屍體都沒留下。
窩金的緋光旅團除了派克諾坦表示接受之外,其他人都沒表態,窩金急了,目光轉一圈,就停在飛坦身上,大着嗓門喊:“飛坦你說句話!”
飛坦頭也不回:“說什麼?”
“旅團的名字啊!”窩金的嗓門更大了:“叫緋光旅團不好嗎?”
飛坦明白窩金的意思,但是他還是覺得有點想笑,所以真的嗤笑了一聲:“無聊。”
窩金有點不能理解:“喂,你什麼意思,緋光不是跟你在一起最久嗎?”
“那又怎麼樣?”飛坦反問。
那又怎麼樣?因為她跟他在一起最久,所以她死了他就應該哭哭啼啼甚至陪她去死嗎?
窩金被問得說不出話,他讀書少,本來就跟能言善辯沾不上邊,所以飛坦這麼一問,窩金就覺得詞窮了,旁邊信長看窩金受挫,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這傢伙也太沒心沒肺了。”
沒心沒肺,沒血沒淚,這不就是流星街人?
飛坦嗤之以鼻。
他們都是在流星街長大的,流星街里最不缺的就是生離死別,你要死我要死大家都要死,不過就是早晚的區別而已,有什麼好在乎的。
真的沒什麼好在乎的。
回到基地之後大家就分散開活動了,窩金一般是和信長一起的,要麼打架要麼砍人,瑪琪和派克諾坦在一起的時候比較多,畢竟都是女生,而庫洛洛大多數時候都捧着本書坐在光線最好的地方看,後來派克諾坦搶到了一大把蠟燭,庫洛洛就開始點着蠟燭在基地最裏面看。
飛坦偶爾和芬克斯一起,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刑訊室對着抓來的人研究刑訊,刑訊室在基地最角落,血腥味重,連芬克斯也不愛來。
千面寮的人全部被殺了,昨天抓來的人也因為流血過多死了,飛坦想進刑訊室的時候才發現今天沒有人可以給他做實驗。
“飛!”芬克斯湊過來了。
回到基地芬克斯就戴上了法老頭套,是緋光從外面帶回來的那個,飛坦盯着芬克斯莫名地有點不爽。
芬克斯雖然外表大老粗,但是感情挺細膩的,立刻就察覺到了飛坦情緒的變化,他糾結了兩秒之後取下了自己的頭套,然後繼續往飛坦身邊湊。
飛坦覺得他可能要說什麼,自從緋光死了,芬克斯先是頹廢了幾天,然後跟庫洛洛借了兩本書看,看了兩天就跑過來給他念什麼心靈雞湯。
全是蠢話。
這次芬克斯卻沒念心靈雞湯,他盯着飛坦看了兩秒,看得飛坦都想砍他了他才問:“你真的不難過?”
飛坦頓時就知道了他在說什麼,想也不想地就回答:“不難過。”
芬克斯撓了撓頭髮,說:“前兩年我一直沒敢問,我一直以為你是難過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畢竟我們流星街人...”
飛坦嗤笑了一聲:“說什麼蠢話。”
是的,說什麼蠢話。
緋光還活着的時候,他也好庫洛洛也好芬克斯也好,包括窩金和派克諾坦在內,對她都已經夠不錯了。他可以在找到新的基地殺了原主人後把屍體處理好,免得她看到了會不舒服。他也可以和芬克斯在外面屠殺之後找個地方洗了澡再回基地,不讓她看見他們渾身浴血的樣子。就連庫洛洛也放棄了在活人身上做念能力制約實驗轉而和派克諾坦在基地後面裝模作樣地研究念能力...他們對她都足夠好,沒有道理她死了還要他們跟着難過。
殺戮是他們的天性,他們都是典型的流星街人。但她不是,她是善良的,或者說她努力維持着從外界帶來的善良,比如說非必要不殺人,比如說不對普通人下死手,雖然這種善良在流星街像個笑話。但是這個人保護了他們很多年,所以他們也願意保護她像笑話一樣的善良。
緋光也不傻,飛坦知道時間久了她總會發現,但是就算她發現了她也會當做沒發現。他們拙劣地偽裝,她拙劣地假裝自己沒看破他們拙劣地偽裝...用芬克斯那句肉麻的話來說,這就是流星街的溫柔。
雖然流星街和溫柔兩個詞放在一起很搞笑,不過飛坦也沒有反駁。
就假裝是這樣吧。
旅團成立之後,就正式跟元老會開戰了,庫洛洛說蜘蛛需要十二隻腳,於是在跟元老會開戰的這幾年,旅團又陸陸續續增添了幾個團員,全身纏滿繃帶像個木乃伊一樣的剝落列夫,耳朵垂到胸前的富蘭克林,只有一隻眼睛的庫嗶...一個兩個全是變態。
但令飛坦感到不解的是這群變態竟然都說他是變態。
飛坦承認他是變態,但是他沒想通這群變態哪來的勇氣說他是變態。芬克斯笑嘻嘻地說因為你跟緋光在一起生活得最久,所以你最變態。
派克諾坦立刻不高興地呵斥芬克斯,緋光死後旅團里最傷心的就是派克諾坦,飛坦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這麼傷心,畢竟按照窩金的時間長短決定感情深度的說法,派克諾坦是除了信長以外和緋光認識最短的。
庫洛洛解釋說,因為女性都是敏感柔弱的生物。
飛坦還是不明白,因為緋光也是女性,但敏感柔弱這四個字就跟她不沾邊,她除了怕死,就好像沒什麼怕的東西,到最好她好像連死都不怕了,想出個蠢辦法給他們解圍,把自己給折騰死了。
剝落列夫沒見過緋光,但是他有點感興趣地接了一句嘴,說大概那個緋光才是最大的變態吧。
飛坦動了動手指,聽到這一句話莫名有點想把剝落列夫殺了,但芬克斯先他一步揍了剝落列夫一拳,剝落列夫沉着臉準備反擊,兩個人卻被庫洛洛新得的能力分開了。
庫洛洛說團員之間不許內鬥,然後淡淡地對剝落列夫說不要隨便評論緋光,因為緋光是榮譽團員。
榮譽團員?飛坦鬆開按苦無的手,怎麼他都不知道他們還有個榮譽團員,庫洛洛睜眼說瞎話的功力又見漲了。
1990年,和元老會死戰了四年,元老會終於認負,交出了當年在背後下達殲滅暗鴉社命令的幾個高層,同時還表示再也不干涉幻影旅團的活動,對幻影旅團開放隨意出入流星街的權利。
庫洛洛決定離開流星街去外面闖蕩,這個提議得到了全團的贊同,畢竟對於每個流星街人而言,外面的吸引力都挺大,想出去看看幾乎是所有人的願望。
幻影旅團是個盜賊團伙,所以離開流星街之後第一個目的地就是巴托市的珠寶展覽會。這個目的地其實也是在半路上定的,因為窩金聽到這次的展覽會上重點展出的一塊紅寶石叫緋色之光,立刻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要去搶這塊寶石。
庫洛洛也沒意見,於是行程就這麼定了下來。
珠寶很輕易就到手了,到手之後,庫洛洛單獨把那塊紅寶石拿了出來,交給飛坦保管。
飛坦有點奇怪,明明是窩金打了雞血要去搶,最後卻怎麼要把東西給他。但是庫洛洛讓他收着,飛坦看窩金也沒意見,所以就留了下來。
紅色的寶石,晶瑩剔透,但是跟那個傢伙沒有任何共同點。
1994年,幻影旅團對窟盧塔族展開屠殺,庫洛洛是為了火紅眼,其他人是為了殺戮和遊走在生死邊緣的快感,在去隱居地的路上芬克斯忽然說火紅眼,緋光的眼睛有時候也會變紅,那個是不是火紅眼?
窩金立刻驚訝地說緋光是窟盧塔族的人?那裏的人都會這麼奇怪的力量嗎?都很強嗎?...說著說著窩金就興奮起來了。
庫洛洛思索了一下,說可能性不大。
飛坦聽着沒出聲,那個傢伙的眼睛叫寫輪眼,她曾經告訴過他,據說是他們家族遺傳的,佐助也有...不過原來他們都不知道么?
原來只告訴了他么。
屠殺窟盧塔族的活動進行了整整半年,整整半年每一天都在廝殺,窟盧塔族的人很強,旅團的眾人每天都遊走在生死的邊緣,享受着殺戮的快感。
飛坦也不例外,殺光了強悍的念能力者殺不那麼強悍的,不那麼強悍地殺完了就是普通人,普通男人殺了殺女人。有人唾罵有人憎恨,這很正常,飛坦知道他們都很變態。
但其實創造了流星街這個修羅場的世界又不變態嗎?
不過是世界拋棄了流星街,流星街又拋棄世界而已。
到最後的時候飛坦就覺得有點無聊了,剩下的全是婦孺,簡直連動手的**都沒有,但庫洛洛的命令是一個不留,飛坦也只能耐着性子繼續。
最後一天的時候,旅團眾人分散搜查還有沒有漏網之魚,飛坦在搜查的時候聽到了歌聲,壓得很低的、顫抖的歌聲。
飛坦沒想到還有傻逼在這種時候唱歌,他順着歌聲找過去,看見一男一女躲在林子的石頭後面。那個男的很明顯受了重傷,隨時都要死了,那個女的一直抱着他,小聲哼歌,哼完了還說你不要怕,我在這裏,你不要怕...
記憶里,好像也有人哼歌哄他入睡,啊,好像是里昂剛死那幾天,緋光自作主張地每天晚上都陪在床邊等他睡着,還哼歌。
嘖,其實唱的又不怎麼好聽。
飛坦握着傘柄,漫不經心地轉了轉,這把藏着劍的傘是他離開流星街之後找人訂做的,融了那把苦無鑄成的劍刃,用起來很順手。
不動手那兩個傢伙也會死吧?反正都傷的不輕。
飛坦想,但是庫洛洛的命令...
“飛坦,你在磨蹭什麼!”窩金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一手一個捏爆了他們的腦袋,低低的歌聲頓時戛然而止。
“...”飛坦垂眼看了一眼死在一起的男女,拉了拉面罩,沒有說話。
回程的路上,旅團眾人都對戰果很滿意,得到了所有火紅眼的庫洛洛和殺了個痛快的其他人顯然興緻都很好,負責開車的俠客還打開廣播放起了歌。
因為是深夜的原因,廣播裏放的竟然是搖籃曲。
“喂喂喂,俠客,你的品位太獨特了吧!”芬克斯大聲嘲笑着入團不久但很好相處的新團員。
俠客無奈地為自己辯解:“這是廣播放的,又不是我...”
“不要辯解啦俠客,要不要晚上我唱搖籃曲哄你睡覺啊!”窩金粗壯的手搭上了俠客的肩。
“走開啦窩金...”
一如既往的吵鬧,飛坦把面罩拉高,頭靠在車窗上,閉眼假寐。
“喂,你們看!”窩金的大嗓門忽然更大了:“天上那個亮亮的是什麼!”
“哈,什麼——”信長懶懶散散地,但還是伸長脖子去看:“喔,真不錯啊。”
俠客在開車的空隙也抬頭看了一眼,然後笑了:“那個啊,那個是流星。”
“流星?流星街的流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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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那是什麼?流星街的名字嗎?”
“流星,就是會飛的星星。”
“阿飛,我想給你看流星。傳說對着流星許願的話,願望就會實現。可惜我沒辦法弄一顆流星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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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坦睜開了眼睛。
他看見漆黑的夜空上劃過藍色和白色的星光,一顆接着一顆,璀璨至極,彷彿天空中所有的星辰都連接在一起,燦爛到極致,又在極致的燦爛后淹沒在漆黑的夜空裏。
原來這就是流星。
那個傢伙啊,在他八歲那天弄出來的什麼流星連這個一半好看都沒有。
難看得要命,還好意思說是禮物。
......
飛坦不明白為什麼其他人會在她死後這麼難過,就像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一滴眼淚在這個時候,在她死了十年之後,從他的眼睛裏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