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可是我的老婆炒雞帥啊

34.可是我的老婆炒雞帥啊

明言愣了愣,思索了會兒忽的說道:“它自誕生以後,便只彈過這一首曲子。”

祈暖又啜了口茶,回到琴匣邊伸手探了探那剩下的幾根餘弦道:“怕是如我所說。”

他能喚醒這把箜篌?明言眼睛一亮。

祈暖看出她的意思,皺眉道:“我並不能幫你,但是千大人可以——”

“她安排你我見面,怕也是這個意思。”

雖然昨晚聊到很晚,但是剛至寅時明言便被庭邊的喧嘩聲驚醒。

她喚了隨侍快速更衣,出門后順着人聲尋到和世庭正殿東明殿旁,卻只見右倏蹤影。

他看了她過來,招了招手引她站到一旁,指了指正佈置隊伍的大小弟子和一旁檢查部署的庭主,低聲道:“來看個熱鬧,倒也是書上才有的奇景。”

尚在黑夜裏,偌大的正庭被錦燈照的通明。庭上按不同次第整齊的站着和世庭的諸位弟子,其中已有幾批馳馬列隊而去,為首的執了色彩鮮明的旌旗指引方向,好似行軍。

“雖然戈耳昨日才進了籠子,但是各郡都早已做好準備提前備好了人手,而這些弟子是負責主要幹道來確保流程的進行。”負責接待的弟子在一旁解釋着。

明言仔細瞧着那些弟子腰邊不同材質和指數的爪飾,忽的看見一六指銀爪在燈火相映的光影里閃了閃,抬頭看是已在馬上的祈暖,他遠遠的驅馬停住,向殿裏她在的方向望了一剎,隨後便奔馳而去。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庭內的弟子越來越少,只剩下兩列自殿門站到庭門並往外蔓延而去,明言探頭一望,空隙雖大,但和世的弟子似都已平均的分佈在兩側的行道上。祈璞最後交代了手下幾句,看了眼側庭邊已推過來的籠子,檢查了上面蓋的嚴嚴實實的幔布和氣孔,走回殿門口,向著眾弟子,雙手緩緩抬起。

那一瞬間《碧玉屏》齊聲響起,幾十隻竹笛起承轉合都分毫不差,如瞬發的銀箭齊齊的向外射去。遠處聽到這裏的樂聲,似一盞一盞亮起的燈一般開始重複前一刻的旋律,一重一重的傳遞着樂聲。

鳳尾竹似在晨霧中漸漸現了瑰姿,細密婆娑的竹葉交織在一起,伴隨着清冽的笛音向外暈染着明麗的浮翠,原本修整恢宏的和世庭似正中間辟了一處矩狀的竹園一直延伸到庭外。

庭主示意他們坐上他的馬車同觀,一邊點頭一一應對前來彙報調度情況的高位弟子。

太陽升起的那一剎,等待多時的兩位弟子快速的掀掉錦幔打開籠門,迅速退下。

蒼耳感受到光線,慢慢醒來,吃飽睡足的它不緊不慢的活動了下筋骨,聽到了竹葉沙沙的聲音后抖了個機靈,欣然的長啼了一聲,長翅一揮一展躍入竹林之中。順着竹林的指引,它靈活的穿越過修建繁複的樓閣殿宇,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出了亦潼城。

城外便是漫山遍野的大小茶園。百年的種植讓當地人熟知哪裏的水土條件最適宜生產上品的好茶,早已溝通了弟子將竹林連綴成一條碧綢般的隔離帶。在不同音階上下跳躍的笛音引來鳥群在這附近一陣陣的盤旋,眾鳥和鳴時戈耳放慢了速度,開始揚起長頸一聲聲的應和。

馬車越過山巒飛快的抵達了難以繞開的半山竹林,那裏祈暖和其餘四位高席位弟子已結束工作,恰如其分的隱掉了靠近預定路線的蓊鬱竹林,用細碎的轉音填補着假象的縫隙。

戈耳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才飛了過來,今年茶園的貢茶一定收成很好。明言看見它又靠近了祈暖,飛低了些,輕聲叫了幾聲,像是詢問。

祈暖平靜的垂眸過渡了一個低回婉轉的長音循環,期間幾個疊音與滑音滑過,他突地停下來翻身上馬,轉身看着它,戈耳在空中停了一會兒似在思考,他便耐心的等待着它,一會兒跟了上去,一人一鳥消失在竹林。

右倏頗有興趣的看着這一幕,忽的注意到明熙的天色,笑道:“粥怕是要糊了。”遂隨意找了匹馬,飛快返程。

隨着鳥兒的遠去,隱在暗處的鄉親們一一的端着茶點走了出來犒勞眾弟子們。

“長街宴也在今天舉行,很有意思的。”祈暖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輕輕拍着衣擺的灰塵。

明言掩袖打了個哈欠,好奇道:“你可以與它交談么?”

祈暖勾起嘴角:“我們雖然隱住了這片竹林,但是不同的竹葉香氣被它嗅出來了。”

“它問你為什麼騙它?”

“差不多這個意思,”祈暖接過茶水淺淺一抿,笑道:“這隻鳥兒我們還是第一次打交道,我告訴它我們特意給它指了最安全的捷徑。”

竹林漸漸淡去,兩人在茶園的小徑上慢慢向亦潼城走去。

炊煙開始冉冉升起,麥子與茶葉的香氣交織在一起,柔和而獨特。

兩人沉默了片刻,突然明言笑了起來:“之前鶴君編撰的《淡雲曲譜》裏有收錄你寫的《煢音斷》,”她轉過頭來,眼睛亮亮的“曲風和填的詞都很……讓我有共鳴。”

祈暖愣了愣,淡淡的嗯了一聲,不自然的看向一邊,像是在看風景。

一場長街宴竟然一直開到下午,明言又看了眼主席,卻還是沒有千秋的身影。祈暖被拉着一桌桌的敬酒,她便悄悄退了,尋了處安靜的樹蔭,掏了本雜記看了起來。看書也只是做個樣子,自昨天到現在,一個個疑問在她腦海湧現。

從來都是明儀聽旨尋公車入京,哪有上級下來一個個接的道理?

祈暖說千箏之音可以喚醒因涅槃中斷而沉睡的琴魂,千秋為什麼要買個人情,讓我去參與輝宴?

還有那句投誠……

她猛地屏息,想到師父曾經雲淡風輕的提過的宮內爭奪帝位時的種種手段,突地意識到,一年以前,宮裏怕也是一陣腥風血雨。

那時的最出色的繼承人,便是處政有方的七公主,和善謀多智的三皇子,也就是當今的聖上。立位之事被壓得很隱秘,但她跟着師父同各位高官宴飲時也零星的聽到幾句。像是從開始到結束,七公主的呼聲都是最大,收到的賞賜也最為豐厚,但最後遺旨下來,卻立的是這位相對沉寂的三皇子。

千秋是公認的當今皇上的紅人,少年時做了皇上的侍讀,之後歷練歸來更是平步青雲。皇上召見她的頻繁程度甚至讓多事的御史上本要皇上注意與臣子的距離。而那位曾經被先皇各種青睞的九公主……不正曾被封到物產豐富的虹州以示寵愛么?那麼和世庭里的幾個世家,怕也曾是她的勢力的歸屬……

九公主現在在何處她沒有關心過,但是千家卻是超越歷朝所有世家般的,在一代一代的爭權奪位的混戰中傳說般的一次又一次站對了隊伍。

難道說……千秋這次下巡,是為了給當今聖上收攬附屬?

那麼……為什麼師父在臨終前讓她去找千家,千家又為什麼會給她去喚醒箜篌的機會?

她總覺得這幾件事有些隱約的聯繫,往深處想了下去卻又找不到頭緒。

突地肩膀被輕輕一拍,耳畔響起一句:“跟我來。”

第六章

《秦頌》者,絕世之樂也。——陸滄瀾

明言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千秋身邊的一位隨從。

他低着頭示意明言跟上,她便跟着他在人群中迅速的找到近路回到了和世庭,喘着氣好不容易才行至側庭別院時,溫軟香濃的粥香正瀰漫開來。

她順着香味看去,見院落里右倏正支了爐子又在熬粥,低着頭細緻的處理着生魚片。

明言跟着腳步匆匆的那位隨從進了東廂。千秋正在低頭修改着一份工尺譜,她抬頭見她過來,擺了擺手:“過來幫我看看。”

桌邊還散着兩卷樂譜,她隨手一指:“左邊的是這一次《秦頌》第七章的主要樂調,右邊的是另一首曲子,我已經這兩份合在一起但是還需要修改下。”

明言先取了右邊的樂捲來讀,但這像是已被人改過一樣,上下都有些不協調,倒不是說音律的不和諧,而是感覺樂譜本身的氣質被有心的掩藏了起來。明言不動聲色的放下它,佯裝着去看另一本,心裏卻試圖重新改回它原來的曲調。

《秦頌》是開國元老絕風送給秦始祖秦玦的建國禮物,前六章以時間為序再現了帝國的興起之路與太平之景,第七章卻分毫不差的展現了未來的圖景。他當時一人奏完七章后驚覺第七章的作用,不顧始祖反對當眾召烈火燒掉獻禮中的最後一卷,隨後隱退山野。

這第七章倘若是高人接手,只要接上了前六章的基調,便有預測國運之用,原作因為參破了天機而不被絕風允許留在世上。但秦始祖並不死心,令其他能人為之補續。奇異的是,這部套曲只有在一月初一才會顯現畫境,而且預測的時間由一朝逐漸縮短到一年,補寫第七章的人也一年一換才能保留功效。

始祖去世后,太祖立了樂部開始系統管理六大樂庭,同時令樂部尚書全力負責輝宴的進行。前三百年來多少災厄**被大大小小的提示預言,國家也因而大多時間都風調雨順的發展着。

由於第七章的撰寫大多由樂部尚書完成,那麼千秋……明言一邊瀏覽着樂章一邊瞥了眼一旁明顯是養尊處優着長大的千秋,心裏驚詫不已。

“千大人……是哪個樂庭的呢?”

千秋沒有停下抄寫的動作,淡淡道:“絕風。”

絕風庭?!

明言的第一反應是還真的有絕風庭?

她還欲問些什麼,卻注意到了她身上的錦雞補子,意識到眼前人的位高權重,立刻噤了聲。左邊那本一行行的樂句讀了下來,自是說不出的磅礴大氣,但另一首曲子的存在也確實有些明顯。

明言在一旁的宣紙上簡單擬了幾條建議,小心的看了幾遍才遞給千秋。

千秋粗略一讀,點頭道:“就這麼改。”她把目光從字句上移到明言身上:“你很怕我?”

明言低頭道:“有些敬畏。”

千秋笑道:“說來你還要叫我一聲師姐。傅北瀟在撿到你之前,可已經是我的音律啟蒙老師了。”

老師他……明言想到傅北瀟喉頭一哽,心裏有點難受。

“你伯父的意思,其實是他的意思。”千秋的眼神柔和起來:“千家受他恩惠不少,自會好好待你。”

門帘處一聲輕響,右倏端了餐盤笑吟吟的進來。碼好的生魚片有着細膩的紋理和嫩白的顏色。清粥在小砂鍋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米香又一陣一陣的散開。

他在兩人移步到小桌旁時將魚片鋪在碗底,等待兩位坐好后一勺勺的熱粥澆在魚片上,黑魚的濃郁與清粥的淡朴交織在一起,令人忍不住咽口水。

千秋靜靜的同明言用完薄粥,又同她一起修改樂譜到深夜,到了丑時才放她回去。

明言雖然心裏叫苦不迭,卻也驚訝着千秋對細節的嚴謹要求,做事也更加認真。她拖着疲倦的身體回到房裏,頭剛沾上枕頭就沉沉睡着,可是天色剛亮卻又被叫了起來,原來要出發去戚州。她只好撐着困意指揮着侍女幫忙收拾東西,再匆匆趕到庭門門口去與各位告別。

祈暖已收拾齊整,正與母親話別。他笑着道了聲安,卻被父親拉到一旁,那裏千秋正在低聲給右倏交代着什麼。

“父親?”祈暖有些疑惑。

“我作為庭首,要直接行至雍都去參與總體的調度,”祈璞皺起眉,用足以讓千秋聽得到的聲音說道:“記住,不要相信自己的判斷……”

祈暖愣了愣,半晌道:“那我遇到事情,該如何選擇?”

祈璞深深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千家如何選擇,你便如何選擇。”

暈暈沉沉睡了片刻,醒來時已是中午。車隊正好停在驛站稍作休整,明言慢慢的坐起來隨手倒了杯茶,邊喝邊掀開車簾遠遠一望,連綿的群山望不到邊際,更顯高聳與蒼翠。

“快到玟州了,大概還有兩天就可以抵達戚州。”祈暖聽了動靜,上了車來找她聊天。

明言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閑扯,眼睛裏卻在留意車下人的動靜,看到又要發車的時候屏退了下人,獨留了祈暖與她。

祈暖有些詫異,她卻豎了手指放在唇邊示意他噤聲,另一隻手掀開箜篌的覆布,然後用奇快的手速開始彈奏起雜音頻出的曲子。旁人聽了也許只是覺得是哪位初入樂門的弟子並不嫻熟的練習着什麼曲子,但已入了隱境的祈暖卻可以聽到樂音漸漸的變弱,看到細碎的聲音所及之處似一針針的絲綉一般在車廂裡布上淡黃色的結界,待一層又一層的結界被封好以後,她出聲喊了下樂童的名字,卻沒有人過來。

“已經屏蔽掉這裏的聲音了。”祈暖的皺起眉看向她:“什麼事情需要你如此戒備?”

明言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了一口道:“我昨天幫千大人把第七章基本修完,來來去去也把一卷譜子記了下來。”

她放下茶盞,坐回墊子開始彈了起來。祈暖撐着下巴很感興趣的聽了起來,神色隨着樂音的轉折卻漸漸凝重起來。

一曲完畢,明言抬頭看向他,輕聲道:“你也聽出來了吧,這曲子……”

“有殺意。”

第七章

始祖尚為少年時,一日行至河畔睹一浮物,喚人上前救之,為酒醉之絕風。——《閑茗錄》

明言取了宣紙出來,低頭開始默寫之前所看到的左邊那本曲譜,她靜靜寫了一個時辰,祈暖在一旁一張接一張的看了一個時辰,待一整本寫完她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這是被混入主樂調的另一本曲子,看風格不像是主要的四個樂庭,我又不太懂絕風和寒鈞庭的大概……”

祈暖沒有吭聲,翻來覆去的看着那一沓宣紙,突然拾了筆又開始寫了起來。明言看過去,以為他試圖改回曲譜原來的樣子,但是卻發現他在默寫的是……《玉碎》?

他粗粗的寫了幾章,抬頭看向她:“你發現了么?”

換了硃筆簡單的圈了幾處,這幾處的滑音和轉音還有和弦用的是一模一樣的。

明言愣住:“輝宴的第七章……為什麼要用寒鈞庭的曲譜去裝飾?”

祈暖對比着兩本譜子,忽的說道:“怎麼感覺。。。是在用主樂調去裝飾這本曲譜?”

他皺起眉,低頭開始修改其中改的不明顯的部分,然後小聲道:“我也在猜測這兩個樂庭到底有什麼用處。”

“御雍如今淪為京畿貴族的享樂之處,和世跟隨着當地世族,而元朔和滄瀾都在為朝廷效力,絕風的話……”他抬頭道:“你可看過《閑茗錄》?”

明言搖頭道:“那是什麼?”

“聽說是曾跟隨六位樂仙經歷建國的一位將軍歸隱后寫的雜談,如今只有殘卷流傳於世”他頓了頓,隨手塗掉幾行被故意插進來混淆視聽的樂句,然後繼續道:“其中提到建國后絕風像是和始祖鬧翻了,歸隱后被始祖召回去一次,但是好像是因為絕風帶來的一個孩子再次鬧翻,然後絕風再不入世。”他刻意的頓了頓:“但是絕風庭,卻是在那個時間段建立的。”

“你的意思是……絕風從建立起便是獨立於廟堂的?”明言翻看着他修改後的那一本寒鈞庭的樂譜,然後摸清他精簡的方法后也執筆開始幫其忙來:“但是這又和寒鈞庭有什麼關係?”

祈暖低頭淡淡道:“帝王怎麼會允許如此強大的一顆棋子脫離他的控制。”他猶豫了片刻,揣摩道:“絕風是開國時最為得力的戰將,他寫的《秦頌》為始祖不知道節省了多少財力人力,若要殺掉他,真的是辱沒神才。”

“但是始祖又不放心絕風,便授意雲寒鈞與之相抗衡?”

祈暖揉了揉後頸,眯着眼道:“應該吧。把位置和相關的信息全部隱藏,其庭所出的樂曲就這麼一首《玉碎》現世都可以重傷前十席的傅北……”他猛地頓住,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忙道了聲道歉。

明言嘆了口氣道:“沒事。”

那麼寒鈞庭就應該是隱秘的軍事機構了。她把注意力轉回到這個論題上,千秋把寒鈞庭和輝宴扯到一起……

祈暖放下筆,輕鬆道:“改好了~”

他倒了杯水想喝下,明言卻抬手接過放在桌上。

“唔?”

明言往杯子裏擱了顆秋棗,低聲道:“我們來試試這個曲子到底有什麼樣的效用。”

祈暖看她意欲再加兩層結界,伸手止住,掏出了竹笛站在箜篌和玉杯中間,低頭開始吹奏一首黃鐘調的曲子。樂音低沉而剛硬,幾聲試探后緩慢的開始在這三者間徘徊,肉眼幾乎不可見的淡綠色的光芒逐漸覆蓋住樂器和玉杯。

做完這些后祈暖並不太放心,又重新演奏了一邊加強。

明言好奇的看着淡綠色的光芒,道:“和御雍庭的結界不一樣。”

祈暖點點頭:“御雍的人需要設定結界來控制畫境的範圍與影響,同樣和世的弟子需要學會建立固定的連結讓樂音可以控制住固定的動物。”

“所以,現在我們所彈奏的都只會影響到這杯水?”

祈暖一笑,開始吹起剛才精簡又修改後的曲子。

箜篌的聲音迅速跟上,靈活的以笛音為基調進行輪音和串花的演奏,兩人雖然是第一次同奏,卻也分外默契。不同於御雍庭重視樂調的華麗與精緻,也不同於和世庭強調停頓的自然和對動物的聲音的模仿,寒鈞庭的這本曲子摻雜了大量繁複而艱澀的指法,有好幾處的過渡都差點有中斷。

兩人不約而同的放慢了速度,卻還是在第三樂章的**因為一個快速的變換指法而斷掉。

“怎麼了?”祈暖湊近了一點,對比了下譜子示意她再重複一遍剛才斷掉的地方。

明言低着頭又試着來了一遍,磕磕碰碰的挑到好幾個雜音。

祈暖笑道:“手指大概要在這個節拍向下勾住這根弦然後再去彈輪指……”他執了她的手覆在他的右手上,分毫不差的慢速演奏了一遍。

細膩的皮膚靠在一起,溫熱的呼吸就在耳邊,明言呆了一刻低下頭去試圖聽清楚他在講什麼。

“專心。”他又是一聲輕笑。

明言又是一呆,再把注意力移到琴弦上,臉卻不知不覺的紅了起來。

兩人折騰了半天算是把那些指法都過了一遍,又花了半個時辰把一套曲子彈完。

祈暖小心的把連結撤掉,然後湊上前去查看玉杯。

奇異的是,碗,水,棗都沒有任何變化。

明言也湊過來輕輕一嗅,也沒有任何改變。

被獲准進入前五百席的統一前提都是可以讓水變成酒。轉化也好,調換也好,自酵也好,不同樂庭的弟子到了一定席位以後隨便彈些什麼都會影響到最乾淨純粹的一碗清水,因而學會控制自己的這種能力的水平也成為界定席位的標準之一。

兩個前二十席的弟子一套曲子彈完,這水居然毫無反應,這也頗有些反常。

祈暖忽的想起什麼,掀開車簾一開輕聲道:“快到了,收拾東西。”

兩人速度找了個瓶子把水封好,又把棗與碗都藏在一個小匣子裏,復撤掉結界,等待下車。

馬車入了玉淵城,卻是徑直的駛入一位公侯的府邸,七拐八拐的在一座早已燒的只剩磚瓦的藏書樓旁停下。

千秋和右倏在前方下車,祈暖和明言也迅速跟上,只見偌大的庭院地上鋪着的都是或多或少被燒過的藏書,一個錦衣華袍的十二三歲的男孩子正在低頭吩咐着手下將它們分門別類的規整。

他雖然年紀尚小,卻神色清冷,不苟言笑。鳳眼微微上挑卻仍有肅色,唇紅膚白,像個神仙身邊的童子。淺金色的錦袍上紅楓漫綴,玄玉簪插在金冠上高高豎起如墨長發,腰側的墨玉麒麟佩不用多看都知道價值連城。

千秋站在遠處,輕輕喚了句:“千楓。”那少年一愣,隨後立刻抬起頭來,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撩起長長的衣擺就像她跑了過去:“阿姐~”

第八章

建都之時,原定築王城以紫闕朱閣,絕風笑曰:“始祖貴為天子,自當以青天相比。其色之正,其澤之耀,一如始祖也。”故擬藍為至尊之色,紫、金次之。——《玟堂筆記》吳元朔

右倏笑着站在一旁看着千楓撲到千秋懷裏撒嬌,而千秋也難得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

“聽說張大人家前兩天走水,心裏想你肯定在這裏。”千秋輕輕幫他把鬢髮別在耳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忙吧。”

千楓把頭埋在她懷裏不舍的蹭了蹭,再抬起頭來轉身去吩咐下人的時候,臉上又恢復了冷淡的神情。那種有些居高臨下的作態,卻也同千秋一模一樣。

張郡守率了手下過來,向千秋行了個禮,開始在一旁的石桌上擺茶寒暄。

祈暖正好奇的打量着這個少年,卻被明言拉了拉衣袖,他回過頭來,卻看見她眼裏滿是……敬畏

“他是千楓……”明言喃喃道。

祈暖歪着頭,不解道:“不就是千秋的弟弟么?”

明言皺了皺眉:“你沒有去參加過輝宴么?”

祈暖笑了笑:“我也是個閑雲野鶴的性子,前幾年都在四處漂泊,沒怎麼關心這些。”

明言小心的靠近了些那些書堆,一邊着那觀察着千楓在怎樣給上千本書排序分類,一邊低聲道:“他是元朔庭的九席,九歲的時候就成為了當年的明儀。”

祈暖一愣,內心也瀰漫起難以言說的敬畏感。

雖然一些貴族弟子會前往不同樂庭進修,但也多為混個雅名,有些人更是為不同席位和樂庭的福利才開始學樂。但是明月庭總共有萬餘的弟子,分到不同樂庭里,御雍大致有兩萬餘人,其他的樂庭也是少說有幾千人。

席位在五十席以下的,都是通過樂試,即通過高席位弟子或者長老所擔任的考官進行不同內容的考核而判定。能進入前五十席的已為佼佼者,但五十以上,卻是截然不同的情況。

百席以上的弟子,大多在畫境和隱境的過渡階段,五十席以上的,便皆為高水平的隱境,但是只有前二十席的弟子可以接近化境的邊緣,前十席的弟子才具有完全進入化境的能力。

前五席留給進入玄境的弟子,但是當朝樂部的錄冊里還尚未出現過相關的記錄。粗略的說,三十席以上的席位里,在不同的樂庭里有不同程度的空缺。

由於前二十席的席位只允許存在一人,故除了兩年一度樂試以外,還可以跨樂庭的在一年一度的樂典上通過斗樂來爭奪他人的席位。

如此一來,人口達幾萬萬的大秦朝里,前五十席的人就已為鳳毛麟角,而在千楓這個年紀,擁有如此高席位的,恐怕也是幾朝難遇的。

千楓將書籍以焚毀的不同程度和數量加以分類,然後排列成由一個自小而大的圈套在一起的圓。他自己抱着一柄小笙站在圓心,又示意另外十幾個不同的弟子按照席位站在不同的點,形成一個五角星。

由於館藏的豐富,一圈圈的書籍竟排滿了整個偌大的庭院,微風拂來,不時的翻動着書頁。

他示意所有人安靜,然後深吸一口氣,開始奏出一段古樸沉鬱的笙音。

蘆管被細緻的處理過,讓聲音暈染出水澤的清澈感,笙上繫着的赭色流蘇隨着樂律在風中飄搖。前奏一起一揚,十餘柄蘆笙同時跟隨着千楓而同鳴。圓潤溫和的長調如參天之樹枝葉的伸展,迅速的覆蓋住了整個庭院。

祈暖眯起眼睛,卻又看到淡綠色的光芒在淡淡的散開,但不同於之前定向的連結,而是同晨霧一樣瀰漫在庭院周圍茂密的樹林和那些藏書之間。他側身看了眼其他人,只有明言和千秋同他一樣半眯着眼睛。

將樂調重複了兩次,千楓確定了主要的基調已經奠好,綠色的光芒也漸漸穩定的分散在這附近,揮袖示意一旁的另一位弟子承接下他主音的角色,然後深吸一口氣,開始獨自的另起音階去應和他們開始反覆重複的第二樂調。

如果說其他弟子在共同以樂音展現巨樹的姿態,千楓就像在模仿變幻的風,笙音飄忽而沒有定處,恰如其分的高低音調的轉換有如秋風般靈動而清新。

祈暖揉了揉眼睛卻看不見他的樂音所溢出的顏色,拉了下明言低聲道:“怎麼會沒有顏色呢。”

明言詫道:“有啊,是淡紫色,但是亮度很小。”

淡紫色?那便是“轉移”了。祈暖又揉了揉眼睛,勉強能看到一點點。

先將書本與相同材質的木頭予以連結,再轉移它們的生命力到書籍本身,讓書籍擁有如樹木般原生的自我修復能力,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

恐怕也只有笙可以做到這一點吧……笛音太過清冽,無法仿出這種雄渾厚重的音質和木感。

書頁在溫柔平和的樂聲中自然的似被風吹拂着翻頁,但細心人卻發現缺損的頁碼在漸漸的減少,而字跡竟也跟着恢復到原樣。

樹木經歷過風雨摧折,百日之後,不也還是同原先一樣么?

幾人奔波了幾天,自然已是疲倦不堪。深夜裏,千秋從睡夢裏被鳥鳴吵醒的時候,其他人還都在酣睡。她看了眼月色,披上晨衣去庭院裏漫步,卻看見千楓的院子那邊還亮着燈火。

她悄悄的走過去,示意守門的樂童噤聲,側身靠近一旁的窗子,裏面長燭放着光亮,卻聽不見樂音。

房裏的設置不像從前的風格,那一扇瑤鶴枕雲屏風倒是在千秋的書房裏有那麼一具一模一樣的。想一想千楓這裏已有一年未曾來過,換了佈置倒也是正常。

千秋傾了傾身子,看見裏面有兩個人正像在喝茶談事,卻也聽不見聲音。一人一身金玉,月華色長裙上漫綉着桃花,側臉竟像是陶然,還有一人穿着官袍身段清瘦,看補子是個一品。那個人的身影讓她覺得有些熟悉又有點陌生,正欲再探頭進去一點,一陣夜風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誰在外面?!”千楓的聲音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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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英美]歐洲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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