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渝西(下)

番外 渝西(下)

梁建成聞言也沒說話,逕自離開了後院,崔媽媽瞧着他的背影,也不曉得自己的話梁建成聽沒聽的進去。

崔媽媽沒空多想,只匆匆去看良沁,剛上樓,就見良沁蜷着身子躺在床上,她的秀髮已是讓汗水打濕,崔媽媽到底是過來人了,看着地上的衣裳和她肩頭上的那些青紫,便曉得了剛才發生的事,她暗自道了聲“造孽”,趕忙走到床前,喊了聲;“小姐,你怎麼樣了?”

“崔媽媽,我肚子疼。”良沁眼淚絲絲,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她年紀本來就小,不過十七八歲,此時蜷在那裏,更是顯得楚楚可憐。

“小姐,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要不我現在去和太太說一聲,給您請個大夫來瞧瞧?”崔媽媽眼底滿是焦急。

“不,不能喊大夫。”良沁立馬搖頭,她攥住了崔媽媽的手,小聲求她;“孩子的事,千萬不能讓司令和夫人知道,他們容不下他的.....”

良沁心中酸楚,母子連心,讓她只盼着能憑着一己之力,護着這個孩子,哪怕能護多久,是多久。

“小姐,”崔媽媽急的不成樣子,“這樣也不是辦法,再過一兩個月,您這肚子就要顯懷了,到時候還是瞞不住的呀。”

“能瞞多久,就是多久。”良沁毫無力氣,聲音亦是微微弱弱的,“崔媽媽,您說過,等這個孩子成型,司令興許就會心軟了。”

“這是造了什麼孽。”崔媽媽心裏難受,瞧着良沁的樣子,忍不住抹了把眼淚。

梁建成自那日離開小樓后,又有好幾天沒來後院,良沁的孕吐比起之前要稍稍好轉,周玉芹聽聞崔媽媽說良沁這幾日生病,便是免了她這幾日的請安,良沁一連在床上躺了幾天,腹中的痛意才慢慢散去,這一日,見外間天氣涼爽,良沁便是撐着下了床,稍稍梳洗一番后,打算去周玉芹那裏請安。

崔媽媽瞧着便是連忙給良沁撐了把傘,生怕她受了暑氣,臨出門時又是在桌子上涼了一大壺水,等着良沁回來時好喝。

主僕兩一道在花園裏走着,縱使有紙傘,良沁也還是覺得頭昏腦漲,她腳步虛浮,崔媽媽瞧着不免十分擔心,“小姐,你沒事吧?”

良沁搖了搖頭,深吸了口氣,剛走進周玉芹的洋樓,頓覺一股清涼迎面而來,周玉芹的屋子裏用着冰,落地窗上俱是拉着厚重的窗帘,將暑氣全都擋在了外頭,有幾個姨娘來的比良沁要早,只陪着周玉芹在那裏說笑。

“大夫人。”良沁走到周玉芹面前,輕聲喊出了兩個字。

周玉芹瞥了她一眼,“聽說你這兩天病了,要不要給你請個大夫瞧瞧?”

“多謝大夫人好意,我已經沒事了。”良沁垂着雙目,聲音十分恭謹。

“別站着了,坐吧,一會兒司令也要回來,一家人在一起吃個飯。”周玉芹向著沙發一指,示意良沁坐下。

良沁本意只想請個安就回去,可此時見周玉芹開口,自是不好推脫,只得應了一聲,依言在沙發上坐下。

梁建成這次剛回來,便去了良沁屋子,這件事姨娘們早已知曉,此時看着良沁的目光中,都是帶着些許的酸味。

周玉芹故作不知,如方才那般與姨娘們說笑,良沁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也不搭腔,直到聽得一陣腳步聲響起,有兩個姨娘眼尖,連忙站起了身子,臉上已是笑成了一朵花。

梁建成來了。

良沁也是站了起來,她身子不穩,只竭力撐着,一直垂着眼睛,也沒有去看梁建成。

周玉芹迎了上去,見梁建成身後還跟着一人,當即便是笑道;“白叔今兒也來了。”

那被喚作白叔的人倒是恭敬的樣子,只與周玉芹道了幾個字;“大夫人。”

“中午咱們和白叔一起吃個飯。”梁建成吩咐着,目光卻是落在了良沁身上,只一眼,梁建成便是收回了目光,與周玉芹道;“讓她們回去。”

聞言,不等周玉芹發話,幾個姨娘雖是不甘,可也都不敢違逆梁建成的話,一個個都是行禮后,離開了洋樓。

良沁亦是跟隨着眾人一道離開,剛出洋樓,外面的熱浪便是向著人襲來,許是一冷一熱,良沁頓覺暈眩,崔媽媽慌忙扶住她的身子,不住的喊着“小姐”,這動靜驚動了裏屋,梁建成立時沖了出來,看見良沁暈倒,男人黑眸一沉,頓時抱起了良沁的身子,對着身後的侍從喝道;“快去請大夫!”

他並沒有將良沁送回小樓,而是一路抱着,直接送到了自己的卧室,良沁一直閉着雙目,梁建成當她是中了暑,將她放在床上后,剛要為她解開衣扣,卻驚覺她的肚子竟是微微隆起。

他瞬間想起了什麼,再看良沁的目光中,黑沉的讓人的心驚。

“司令,夫人,七夫人懷了身孕,孩子已經有四個多月了。”大夫從卧室里走出,對着梁建成夫婦開口。

梁建成雖是早已猜到,可當他從大夫口中得知時,心底卻還是狠狠的一震,他盯着面前的大夫,啞聲道;“你是說,孩子已經四個多月?”

“是的司令,”大夫畢恭畢敬,“七夫人身子比較虛弱,之前又有過小產,這一胎一定要好好養着才是。”

聽着大夫的話,梁建成一動未動。

周玉芹讓人送走了大夫,再看梁建成仍是站在那裏,她默了默,道;“司令,既然孩子已經四個多月了,不如就留下算了。”

“留下這個孩子?”梁建成淡淡笑了,“留下傅鎮濤的外孫?”

“司令,那也是你的孩子。”

“夠了!”梁建成打斷了她的話,他在屋子裏走了幾步,驟然發起了火,“我走的這幾個月,你竟然不知道她懷了孩子,由着她在眼皮底下把孩子保到四個多月?”

“這是我的錯,是我疏忽了。”周玉芹勸慰着,“司令若真不想要這個孩子,那咱們可以請洋醫生來,給她做引產手術。”

不等她說完,梁建成便是擺了擺手,他眉峰緊擰,終是向著卧室走去。

良沁還沒有醒。

他坐在床前,他不知自己坐了多久,良沁身形消瘦,身孕本不易讓人察覺,若不是瞧着她平躺在那裏,梁建成壓根留意不到她的小腹已是悄悄的隆了起來。

他伸出手,幾次想要撫上良沁的肚子,卻終是停在了半空當中。

這是他的孩子。

可也是流着傅家血脈的孩子。

梁建成慢慢攥緊了拳頭,他的身子微微顫着,眼底幾乎沁血,他想起父親的頭顱被高懸在金陵城外,想起母親在傅鎮濤身下受盡屈辱,想起自己的妹妹,乳娘,乳娘家的兒子......

他倏然睜開了眼睛,渾身上下俱是散發著森寒之氣,讓人生畏。

良沁已是醒了,她看着面前的梁建成,壓根不敢開口,梁建成迎上她的目光,見她醒來,當即便是上前,將她從床上扯了起來。

“建成....”良沁心知他已經知道了,她緊緊護着自己的肚子,去求他;“我求求你,求求你.....”

“傅良沁,你好大的膽子,”梁建成聲音沙啞,每一個字都似是從嗓子擠出來般,“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留下他?”

“他已經成型了,就當你發發慈悲,你讓我把他生下來吧,你若不喜歡我,你把我送回江南,你讓我回金陵,我只求你,不要再傷害這個孩子....”

梁建成看着她的淚水,他的眼底亦是涌過一陣熱潮,他微微笑了,捏着良沁的臉頰,道;“你何必要給我生孩子?”

“我這樣對你,你還哭着喊着要給我生孩子,傅良沁,你就這樣下賤?”

良沁瞳仁一怔,她失神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纖瘦的肩頭不住地顫抖着,梁建成看着,幾乎要用盡全力,才能將那股想要將她抱在懷裏的念頭壓制下去。

他鬆了手,對外喊了句;“來人。”

“司令有何吩咐。”立時有侍從走了進來。

“去請幾個穩婆來。”

“是。”侍從領命。

良沁聞言,頓時明白他要做什麼,她說不出話來,只有眼淚不停的掉。

“讓我進去,小姐不能沒我。”

外面傳來崔媽媽的聲音,兩個侍從沒有擋住崔媽媽,只讓她闖進了卧室,“撲通”一聲,便是跪在了梁建成面前。

“司令,我求求您,您就讓小姐留下這個孩子吧,這孩子是小姐的命啊!”崔媽媽聲淚俱下,上前攥住了梁建成的衣擺。

梁建成不耐煩,一手將她揮開,起身剛欲離開,崔媽媽卻不死心,又是爬了過來,緊緊抱住了梁建成的腿,哭道;“司令,你發發善心吧,那也是您的骨肉啊!”

梁建成眸心有怒火閃過,他二話不說拔出了手槍,良沁瞧着便是發出一聲驚叫,待他抬起腿的功夫,她撲了過來,擋在了崔媽媽身前,幾乎在下一秒,梁建成的腳已是狠狠的踢在了她的肚子上。

“小姐!”崔媽媽發出一聲驚叫。

梁建成臉色大變,不等良沁倒下,他已是抱住了良沁的身子,看着良沁迅速慘白下去的臉色,梁建成眸心欲裂,嘶聲喊着她的名字;“良沁,良沁?”

良沁只覺腹中劇痛,她分不清臉上是汗水還是淚水,她迷迷糊糊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她想,她一定是眼花了,不然,梁建成為什麼會那樣慌張,為什麼會緊緊的把自己抱在懷裏。

“良沁,要是這個孩子沒了,我們還會再有孩子,你想要多少都行,我求求你,我求你不要死。”

意識模糊前,良沁隱約聽到梁建成在自己耳邊說出了這一句話,她只當是自己的幻覺,繼而,她的耳朵溫熱,有淚水打在自己的耳朵上,是梁建成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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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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