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章 改嫁
謝承東整個人怔住了,隔了好一會,他才回過神來,他撫上了良沁的面容,去為她拭去淚水,他的手指顫抖着,終是上前,將她抱在了懷裏。
“沁兒.....”謝承東嗓音沙啞,他似是有許多話想說,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晚間。
謝承東陪着良沁,回到了城中的府邸。
大夫已是候着了,謝承東守在一旁,看着大夫給良沁把脈,把完脈,那大夫只道良沁身子柔弱,眼下又是有孕初期,自然馬虎不得,萬事都要小心。
臨去前,那大夫開了安胎的藥方,讓僕人去抓了葯,方才與謝承東告退。
大夫走後,謝承東在良沁身邊坐下,他看着她尖尖的下顎,心知她這些日子除了害喜,還要為母親的病情憂急,不免十分疼惜,他握住她的手,道;“娘的事,我都已經聽說了,等你們到了美利堅,我會讓邵平安排好醫生,儘快給娘做手術。”
良沁向著他看去,即便她一直身處江南,過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可也知道江北軍的艱辛與不易,扶桑人的進攻日益兇猛,即使有東北軍與江北軍聯手作戰,戰事仍是空前的艱苦與殘酷,而謝承東作為江北軍中的最高將領,身上的擔子更是可想而知,通宵達旦,殫精竭慮.....即使良沁沒有親眼瞧見,她也能想像得出,謝承東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等這個孩子出世,你能打完這場仗嗎?”良沁輕聲問他。
謝承東垂下雙目,他的視線落在良沁平坦的小腹上,他一直看了許久,才低聲道;“沁兒,我不能瞞你,這場仗,就連我也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
說完,謝承東抬起頭,看着良沁的眼睛,他動了動唇,才道;“這個孩子....”
謝承東沒有說完。
良沁心中微顫,“你不想要這個孩子?”
謝承東眼皮一跳,“我怎麼會不想要他?”謝承東的掌心撫上她的小腹,與她推心置腹的開口;“自從咱們失去安兒,我就一直盼着,盼着咱們能再有一個孩子,只要咱們再有一個孩子,不論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看在孩子的面上,你都不會離開我。”
良沁不曾想他會這樣說,當下有些愕然。
謝承東微微苦笑,繼續說了下去,“我有時想來,也覺得自己可笑,居然要用孩子,才能把你留在身邊。可如今....”說到這裏,謝承東頓了頓,才開口;“我是真沒想到,老天還能再給咱們一個孩子,你還能,為我再生一個孩子。”
“有了這個孩子,你不高興嗎?”良沁見他眼底並無什麼喜悅,就連自己剛和他說了自己懷孕的消息時,他的眼底也只是震驚與憐惜,並無任何的歡喜。
謝承東眸心有愧痛之色閃過,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覺難以啟齒,隔了許久,才吐出了一句話來;“我不想因為這個孩子,耽擱了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良沁大震。
謝承東筆直的看着她的眼睛,沉緩開口:“沁兒,戰場上生死無常,我雖然身為江北軍的總司令,也不能和你保證,我就能活着回去見你。”
“你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那樣多的風風雨雨你都走過來了.....”
“沁兒,”謝承東打斷了她的話,他看着她依舊柔美而白凈的面容,她還那樣年輕,謝承東不知該如何告訴她,自己已做好為國捐軀的準備,他看了她好一會,才道;“我打了半輩子的仗,為了爭權奪勢,為了擴充自己的地盤,為了自己的野心和私慾,說來慚愧,我打的那些仗,幾乎全是內戰,現如今,和侵略者作戰,我和江北軍,都沒打算能活着回去。”
“謝承東?”良沁聽着他這句話,眼淚“刷”的一下從眼眶中滾了下來,“你在騙我,是不是?”
謝承東看着她的淚水,他深深嘆了口氣,為她將那些淚水拭去,他抵上她的額頭,與她輕語,“沁兒,有了這個孩子,就算我死了,你為了這個孩子也會一直守下去。若是沒有這個孩子,也許你.....”
不等謝承東說完,良沁已是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她的眼睛通紅,只啞聲道;“你別再說了,我會和這個孩子一塊等你,不論怎麼樣,你都要活着,好好活着,我和孩子在美利堅,等着你去找我們。”
說完,良沁吸了口氣,又是說道;“謝承東,若是你死了,我不會守下去,你放心,我會帶着孩子改嫁,我絕不會守你一輩子,我會讓孩子跟着別人的姓,我會徹徹底底的忘記你。”
“沁兒....”
“我說到做到。”良沁打斷了他的話,她的眼淚一直在眼眶中打轉,卻是強忍着,不讓它們落下。
謝承東閉了閉眼睛,他看着眼前的良沁,卻是微微笑了,他輕柔而小心的環住良沁的身子,啞聲道;“我一直以為,我還會有很多的機會能彌補你,照顧你。”
良沁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她將身子埋在謝承東懷裏,無聲的抽噎,她有那樣多的話想告訴他,可一句句到了唇邊,卻只化成了哽咽。
自良沁趕來東北,謝承東一連陪了她三日,無論前線的戰事如何緊急,他卻再沒有回到戰場。
這一日,是良沁動身,前往美利堅的日子。
謝承東一直陪着她,本是一早的飛機,早起時卻是下了一場雨,謝承東不放心,只留下了良沁,一直等到雨停后,才送良沁向著機場趕去。
一路上,良沁都沒有說話,她和謝承東一道坐在後座,謝承東攬着她的腰,外面的天色已是暗了,良沁只看着窗外出神,謝承東一直凝視着她,待車隊經過城口時,卻見路邊擺了一個餛飩攤,熱氣騰騰的樣子,讓人看着便是勾起了食慾。
“停車。”謝承東對着司機吩咐。
良沁有些不解,她轉過頭向著他看去,就見謝承東對着自己微微一笑,說了句;“吃碗餛飩再走。”
良沁轉過了身子,不願讓他看見自己微紅的眼睛。
車隊停了下來,那賣餛飩的小販眼睜睜的看着江北的侍從簇擁着謝承東與良沁下了車,驟然看着這陣仗,那小販只嚇得面色如土,不知自己是犯了何事,直到謝承東攬着良沁走到攤前,與他十分客氣的開口;“老闆,勞駕來兩碗餛飩。”
那小販雖知謝承東領着江北軍趕往了東北,可卻從未見過謝承東本人,如今瞧着這陣仗,只當謝承東是江北軍中的高官,聽他這麼一說,忙不迭遲的點頭,“有勞軍爺和夫人稍等一會,小的這就準備!”
“多謝。”謝承東聲音沉穩,扶着良沁在桌子上坐下,一應侍從分散開來,倒是將這小小的餛飩攤圍的水泄不通。
謝承東一直環着良沁的身子,待那老闆將餛飩起鍋時,他開口道;“老闆,其中一碗加點醋汁。”
那老闆連忙看向謝承東,點頭哈腰的答應,謝承東只是一笑,“我太太懷了孩子,愛吃酸。”
“哦,恭喜軍爺,恭喜夫人!”那小販戰戰兢兢,終是將兩碗餛飩送上了桌,並將其中加了醋汁的那碗送到了良沁面前。
謝承東端起剛出鍋的餛飩,用勺子舀了一隻,放在唇邊吹了吹,等不燙口了,方才喂到良沁唇邊。
良沁心中酸澀,只覺那餛飩碗裏的熱氣不住的往眼睛裏鑽,燙的她只想落淚。
“吃吧,你不餓,孩子也該餓了。”謝承東仍是端着碗,舉着那一隻餛飩。
良沁張了張口,好容易才將那一隻餛飩吃下,鮮香的餛飩剛入口,她的眼淚便是落進了碗裏。
謝承東餵了她吃了半碗,直到她難以下咽,他方才將她餘下的餛飩吃完,他根本嘗不出那餛飩是什麼滋味,他有意讓自己吃得慢一點,可不論他吃的多慢,兩碗餛飩也還是見了底。
謝承東命人給了錢,自己則是與良沁上了車,到了機場,他卻沒有陪良沁下車,而是與邵平叮囑了兩句,待良沁下車后,他幾乎沒有停留,便是讓司機開車,車隊一路呼嘯着,離開了機場。
“夫人,請。”邵平畢恭畢敬,請良沁登機。
良沁望着遠去的車隊,直到車隊凝結成一個黑點。
“司令,你為何不去送一送夫人?”
回去的路上,司機透過後視鏡,看着謝承東一語不發的坐在後位,他心下不解,終是大着膽子,問了一句話來。
“我不敢送。”謝承東向著窗外看去,但見夜色凄清,一望無際。
“屬下不太明白。”司機滿目茫然。
“我怕送了她,就會想着和她一塊走。”謝承東聲音沉寂,說完,他將頭向後仰去,緩緩閉上了眼睛。
七個月後。
“司令,這是從美利堅發來的電報。”楊副官匆匆前來,剛進辦公室,就見謝承東與幾個將領正在軍事地圖前商討戰事,聽到他的話,謝承東身子一震,向著他看去。
楊副官咽了口口水,上前將那封遞到了謝承東手裏。
謝承東眸心緊澀,雙手不由自主的抖着,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將那電報打開,就見上面白紙黑字,寫了十六個字;“凌晨三點,誕下女兒,母女均安,勿要牽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