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章 再孕
時至五月,謝承東再次領兵,向著川渝攻去,渝軍余部潰不能擋,節節敗退。
外面下着細雨。
阿秀倚着門廊,待看見良沁的身影后,連忙迎了過去。
“小姐,您回來了。”
良沁打着傘,看見阿秀后,便是將她籠在傘下,主僕兩一道進了屋子。
阿秀從良沁手中將雨傘接過,放在走廊上撐開晾着,自己又是為良沁倒了一杯熱茶,讓良沁喝了發發寒意。
見良沁握着水杯,卻也不喝,阿秀有些疑惑,輕聲問道:“小姐,是不是大小姐找您去主樓,和您說了什麼?”
良沁將杯子放在桌子上,與阿秀道;“姐姐讓我去和司令示好,讓我認錯。”
“認錯?”阿秀更是不解,“小姐有什麼錯?”
良沁沒有說話。
阿秀想了想,已是明白了過來,道;“大小姐是不是瞧着齊夫人如今得勢,所以才想讓小姐您去討好司令,重得司令歡心?”
良沁輕輕點頭。
阿秀不知自己該說什麼,沉默片刻,才和良沁道;“小姐,您是如何想的?這往後的日子還長,您總不能.....就這樣待下去。”
“阿秀,我累了。”良沁搖了搖頭,輕聲吐出了幾個字。
這般依附於別人,由着人擺弄的日子,實在是太累,太累了。
“阿秀,我什麼都不想,我只想離開北陽,只想和我娘回到善橋。”
“可是小姐,您是司令的女人,司令若不放了您,您哪兒能走。”
“是,我哪兒能走。”阿秀抬起頭,看向院子上方的四角天空,偌大的一座官邸,無異於精美的牢籠。
“小姐,要不咱們跑吧,趁着司令不在府里,咱們和老夫人一塊走,大小姐想來也會幫咱們的。”
良沁聽着便是微微苦笑,“傻阿秀,咱們能往哪兒跑?整個天下都是他的,我們不僅跑不了,還會害了姐姐。”
“小姐,司令也是的,他都有了大小姐和齊夫人,他要喜歡你,那就好好兒對你,要不喜歡你了,乾脆就放了咱們,他這將您扣在後院,到底算什麼事兒。”阿秀想起前些天從外面聽來的消息,心知謝承東留了齊自貞在辦公室里過夜,他這左擁右抱的,又何必扣着良沁不放手。如今瞧着良沁瘦削的身子,阿秀剛說完這一句,眼淚便是止不住了,只為良沁難受。
見阿秀落淚,良沁取出帕子,為她拭去淚珠,豈料阿秀卻是越哭越是厲害,“小姐,司令如今早已不來咱們這了,咱們平日裏的吃穿用度,也全都要靠大小姐照拂,若是小姐這次得罪了大小姐,沒有按大小姐的吩咐去討好司令,只怕以後,小姐和老夫人的日子會更難過了。”
“阿秀,”良沁感念她一番忠心,又深覺自己落到如今的地步,想要為阿秀尋個好人家都成了難事兒,心底不免也是酸澀,“你放心,不論到了什麼時候,姐姐都不會來欺負咱們的。”
“可是,司令現在又和齊夫人重修舊好,小姐這心裏,不難受嗎?”阿秀淚眼朦朧,看着良沁只覺心疼。
良沁搖了搖頭,“我不難受。”
“小姐....”阿秀一愣。
良沁忍住淚水,將她拉到了沙發上坐下,輕語道;“齊夫人嫉恨心重,她容不下我的,興許有一天,司令為了她,會把我送回江南,那樣,就算我因禍得福了。”
南院。
齊自貞近日心緒不寧,胃口欠佳,她心中隱隱有數,卻一直隱而不發,直到信期(月經)推遲半月有餘,才讓人喚了大夫,剛一壓脈,便是斷知了胎音。
消息傳回主樓時,傅良瀾和良沁正在大廳敘話,安兒則是讓乳娘守着,在一旁玩耍。
“良沁,你可別犯渾,要說司令心裏沒你,我第一個不信,那個齊自貞你不是不知道,她心眼兒小,容不得別人,若是讓她得勢,往後這官邸里.....”
不論傅良瀾說什麼,良沁也都是靜靜的坐在那裏,一語不發。
傅良瀾見勸不動她,只是嘆了口氣,道;“司令如今在前方打仗,你只需去一趟,我保管他看了你,什麼氣兒都沒了。”
良沁仍是不吭聲,只是看著兒子,眼見着孩子和乳娘玩的開心,自己的唇角也是忍不住噙上了一抹笑渦。
“罷了,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傅良瀾揉了揉太陽穴,聽到腳步聲,傅良瀾抬起頭,就見是全珍走了過來,剛看見姐妹兩,開口就是一句;“大夫人,二夫人,南院那邊出事了.....”
“出事?”傅良瀾眼皮微跳,“什麼事?”
良沁的心思也是從孩子身上收回,向著全珍看去。
“是喜事,”全珍幾乎不敢大聲說話,只囁嚅着說了句;“剛才大夫來看過,說是齊夫人,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傅良瀾心頭一震,她向著妹妹看去,姐妹兩四目相對,彼此都沒有出聲。
到了六月,謝承東終是率領江北軍攻下川渝與滇南,並將渝軍所有餘部一網打盡,同月,東北的馮將軍亦是發來了電報,東北軍名義上也全是歸由江北所統轄,時隔數年,謝承東終是一統全國軍閥,奪下了這個天下。
北陽。
南院。
齊自貞自懷上身孕后,便是格外小心與嬌氣,傅良瀾親自來看望過,甭管心中是何滋味,明面上也仍是笑盈盈的恭賀,並送了一些十分珍貴的禮物。
齊自貞這一胎來得不易,她今年已是三十四歲了,之前又受過槍傷,謝承東雖不在江北,官邸里也是不敢馬虎,西醫中醫每日都會上門,為齊自貞安胎,就連廚房裏每日也都是為齊自貞燉着安胎藥與各色補品。
這一日,謝珊下了學回來,見母親正倚在美人榻上小憩,見到謝珊,齊自貞微微坐起了身子,向著女兒招了招手。
謝珊走到母親身邊蹲下了身子,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唇角亦是噙着笑意,對着母親道;“娘,弟弟他今天鬧你了嗎?”
“你怎麼知道是弟弟,也許是妹妹。”齊自貞笑了笑,撫上了女兒的頭頂。
“珊兒知道娘想要個男孩兒,這個孩子,就一定是弟弟。”謝珊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撫上了齊自貞仍舊平坦的肚子,問道;“娘,弟弟還有多久才能出來?”
“還早,再過七個多月,他才能和咱們見面。”齊自貞聲音溫和,許是再度有孕,直讓她的性子變得溫婉了許多。
謝珊輕輕的將耳朵貼上了母親的肚皮,無奈卻是什麼也聽不出來,她支起身子,和母親道;“娘,爸爸再過不久就要回來了,聽爸爸手下的那些幕僚說,小弟弟正好在爸爸一統全國的時候來,他一定會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齊自貞看着女兒秀美白皙的小臉,想起前些年母女兩在後院所受的凄苦,齊自貞忍不住浮上謝珊的臉蛋,和她說了句;“珊兒,娘之前,讓你受苦了,往後,娘再不會讓你,和你的弟弟妹妹,再受一點委屈。”
齊自貞聲音溫和,眼睛裏卻滿是堅定。
齊自貞被大夫診出身孕后,傅良瀾便是發了電報去了前線,將此事告訴謝承東知曉。
謝承東攻下川渝,班師返回北陽后,車隊剛進官邸,就見傅良瀾與齊自貞皆是領着孩子站在主樓前迎接自己,就連安兒也是來了,在傅良瀾懷裏抱着,卻唯獨,沒有那道魂牽夢縈的身影。
良沁沒來。
謝承東的心沉了下去。
他無心理會傅良瀾與齊自貞的殷勤,心不在焉的與她們一道在餐廳吃了晚飯,席間,齊自貞因着害喜,並沒什麼胃口,她向著主位看去,就見謝承東眸心布着一層灰靄,即便如今他一嘗多年夙願,奪得了這個天下,即便她為他懷了幼子,可這兩樣喜事,仍是無法讓他展顏。
謝承東並未吃完,便是扔下餐帕,離開了餐廳。
傅良瀾和齊自貞都心知,他是去找良沁。
看着他離開,傅良瀾微微舒了口氣,她向著齊自貞看了一眼,唇角噙着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似是在譏諷,又似是在憐憫。
齊自貞瞧着,面色仍是淡淡的,唯有手指,在餐桌下不為人知的攥緊。
後院。
謝承東推開門,逕自走了進去。
時值酷暑,後院這處倒是陰涼,剛走進,便覺一股涼爽撲面而來,謝承東神情一振,凝目看去,就見良沁只穿了件月白色棉質長裙,長發盡數挽在腦後,露出的肌膚白皙如瓷,整個人輕靈似水,正在桌前為安兒綉着夏日的衣衫。
聽見他的腳步聲,良沁擱下了手中的針線,她站起身子,向著謝承東行了一禮,喚了聲;“司令。”
那一聲“司令”,扎着人心生疼。
謝承東向著她走去,良沁仍是垂着眼睫,默默站在那裏,她看着他的身影一步步靠近自己,直到站在自己面前。
“沁兒,我.....”謝承東剛吐出這三個字,便是頓住了,他看着良沁的側顏,卻是不知自己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