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章 有怨
“自貞?”謝承東眸心一震,上前攬住了齊自貞的身子,另一手則是拔出了腰間的配槍,向著暗處抬手打去。
齊自貞倚在他懷裏,她已是說不出話,那一顆子彈射進了她的後背,巨大的衝擊力讓人眼前發黑,她吃力的看了謝承東一眼,便是眼兒一閉,一聲不吭的暈了過去。
“自貞?”謝承東眉峰緊擰,搖了搖齊自貞的身子,就見齊自貞雙目緊閉,臉色煞白,不知是生是死。
官邸,夜。
軍醫已是趕了過來,在屋子裏為齊自貞做着手術。
傅良瀾與良沁俱是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兩人經過此番變故,臉色都是有些蒼白,謝承東的軍裝上沾滿了鮮血,那是他抱着齊自貞時染上的,他也不曾去換衣裳,只在大廳里緩緩踱着步子。
傅良瀾眼皮一直跳着,她向著卧室看了一眼,就見裏面燈火通明,擱着窗戶,隱約能看見裏面的護士來回走動,她的心“砰砰”跳着,不知齊自貞這一關能否闖過來。
她收回目光,又是向著謝承東看去,在張府時,她也是眼睜睜的瞧着齊自貞在危急關頭撲了過來,硬生生的為謝承東擋了那一槍,那般不顧性命,連她都要震動,更何況是謝承東。
傅良瀾念及此,不由得有些心涼,如今的官邸僅剩下她們姐妹與齊自貞三人,良沁自入府後幾乎是獨佔了謝承東的寵愛,她雖落寞,可好歹也還有齊自貞陪着自己一塊落寞,可從今往後,傅良瀾心中明白,倘若齊自貞捱不過這一關也就罷了,若是她挺了過來,謝承東定是不會如之前那般冷落她,日後她和良沁兩人平分秋色,這偌大的一座官邸,怕也只剩下自己一人顧影自憐。
傅良瀾心中苦笑,看着那燈火通明的卧室,倒真不知是盼着齊自貞能挺過來,與良沁一較高下,還是盼着她就此去了,日後獨留自己一人,眼睜睜的看着謝承東與良沁日益恩愛。
“爸爸。”
傅良瀾正出神,就聽一道略帶嗚咽的聲音響起,她抬頭一瞧,就見是謝珊跑了過來,謝珊今年已經十三歲了,膚色白皙,五官娟秀,出落的亭亭玉立,頗有幾分少女的味道。
謝珊喊了一句,便是撲在了謝承東面前,她雙眼含淚,哽咽着問着父親;“爸爸,娘她怎麼樣了?”
謝承東看着眼前的女兒,粗糲的手掌撫上孩子的發頂,低聲安慰道;“珊兒別怕,你娘會沒事的。”
謝承東的話音剛落,謝珊的眼淚便是噼里啪啦的從眼眶裏掉了下來,她咬着唇,不敢讓自己哭出聲,眸子裏的恐懼與擔憂,只讓謝承東看的清清楚楚。
謝承東為女兒拭去淚珠,看着孩子這般可憐,黑眸中有疼惜之色劃過,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環住了謝珊的身子,讓女兒在自己的懷裏輕泣。
“爸爸,我害怕.....”謝珊從父親懷裏抬起頭,白凈的一張小臉落滿了淚珠,想起母親生死未仆,謝珊的眼淚就是流個不停,生怕母親撇下她一個人,若是沒了母親,今後的日子,她自己一個人又要如何過下去?
“別怕,”謝承東目光暗沉,輕輕拍了拍女兒的後背,想起齊自貞身上的傷,就連他心裏也是沒底。
手術持續了許久,中途謝承東曾以安兒還小為由,讓良沁先回去歇息,官邸里出了這樣大的事,謝承東和傅良瀾都是在這裏守着,即使齊自貞與自己並不熟絡,可於情於理,良沁也不好離開,她搖了搖頭,仍是陪着傅良瀾在那裏候着。
傅良瀾拉過了謝珊,讓她與自己和良沁一塊在沙發上坐下,謝承東卻仍是立在那裏,偶爾踱着步子,良沁見他眉心緊鎖,顯然為了齊自貞的傷勢擔憂,她一直沒有吭聲,只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看着卧室里那些走來走去的護士,良沁心裏也是捏了一把冷汗,再看謝珊滿眼含淚,楚楚可憐的樣子,心裏也不禁湧來幾分憐惜,良沁並沒有說什麼,只十分輕柔的握住了謝珊的手。
謝珊的手心冰涼,抬頭向著良沁看去,剛觸到良沁的目光,眼淚又是從眼眶裏滾落了下來,謝珊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平日裏齊自貞從不許她和良沁母子來往,她與良沁也並不熟悉,可此時看着良沁的眼睛,謝珊只覺得從心底湧來一股依賴,竟是向著良沁依偎了過去,靠着良沁的肩頭默默流淚。
良沁攬着謝珊的身子,拿起帕子為她拭去淚水,她心知此時的謝珊是最脆弱的時候,她並沒有說什麼話去安撫她,而是輕輕的拍着謝珊的身子,好讓她放鬆一些。
一直到了後半夜,就聽“吱呀”一聲響,謝承東腳步一頓,立時向著卧室看去,就見軍醫一臉疲憊的從裏面走了出來,看見他,便是行了一個軍禮,“司令。”
“她怎麼樣了?”謝承東嗓音有些沙啞。
謝珊也是奔了過來,既是期冀,又是驚恐的看着軍醫的眼睛。
“司令,那一顆子彈卡進了齊夫人的後背,擦着肺葉,屬下已經將彈片取了出來,手術很成功。”
聽見軍醫的話,謝承東瞬間心頭一松,再看謝珊,已是含淚笑了起來,“陳伯伯,那我娘現在醒了嗎?我可以進去看她嗎?”
陳軍醫聞言,便道;“現在麻醉的葯勁兒還沒過去,齊夫人沒有醒,珊兒小姐不妨先回去睡一覺,等白天再來,就能和齊夫人說話了。”
“良瀾,”謝承東喊了一句,“自貞這裏也沒什麼事了,你和沁兒先帶着孩子回去,等明天再過來。”
“司令也守了半宿,不妨也先回去休息,等明天....”傅良瀾勸了一句。
然而不等她說完,謝承東便是打斷了她的話,“我進去看看自貞。”
傅良瀾便是無話可說了,她叮囑了下人兩句,與良沁一道,帶着謝珊離開了南院。
良沁離開前,回眸看了謝承東一眼,見他已是進了卧房,她收回了眸子,隨着傅良瀾走出了大廳。
齊自貞仍是昏睡着,燈光下,她的臉色蠟黃,因着失血過多的緣故,就連唇瓣也是白兮兮的,再無從前的嬌艷。
謝承東在她床前坐下,望着床上的女子,這些年來,捫心自問,謝承東清楚自己對不住她,她帶着女兒在後院一住就是十年,這十年間,他去看她的日子總是屈指可數,他將風光與地位給了良瀾,將憐愛與疼惜給了良沁,唯獨對齊自貞,他是什麼也沒有給過,可在生死關頭,卻偏偏是她不顧一切的衝過來,為自己擋下了那一顆子彈。
謝承東念及此,心中不由得有些百感交集,他靜靜的看着齊自貞的面容,因着重傷在身,齊自貞的臉色有些憔悴,畢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不論之前保養的多好,此時躺在那裏,眼角處亦是露出了些許的細紋,一晃眼,他們的謝珊都是十三歲了,她又怎能沒有變化。
謝承東還記得,謝珊出生的時候是冬天,齊自貞是難產,足足生了三天三夜,才將那一個小人兒生下來,他在前院聽到乳娘報喜,便是興沖沖的來看她們母女,珊兒是他第一個孩子,當他把孩子抱在懷裏,看着女兒粉嫩的近乎透明般的小手和小腳,他不是不疼惜。
而齊自貞則是躺在床上,看着他抱着孩子,衝著他微微一笑。
那時候,她是溫和的。
直到,謝珊滿月時,他決定與江南聯姻,迎娶傅鎮濤的嫡長女,以得到江南的糧草支持。
齊自貞得知此事,便和自己大吵了一架,他心知她性子剛強,自從跟了他,便不許他身邊再有旁的女子。
當他娶了傅良瀾之後,她便毅然決然的和他斷絕了關係,獨自帶着謝珊去了後院,一住便是十年。
謝承東憶起往事,便是微微苦笑,猶記得當年認識齊自貞時,他也就二十多歲,年少成名,意氣風發,他是揮斥方遒的青年將軍,她是驚艷於世的江北名伶,他為她從班主手裏贖了身,她也曾隨他輾轉各地,是名副其實的“隨軍夫人”。
這十年間,他也曾去後院看過她們母女,只不過每一次,兩人之間都是不歡而散,他漸漸沒了耐心,府里的女人越來越多,除了偶爾惦記謝珊,至於齊自貞,他早無心理會。
直到遇見良沁,他更是將齊自貞拋在了腦後。
謝承東心中一嘆,從回憶中收回思緒,直到天色微明,就見齊自貞在睡夢中皺了眉頭,低吟了一個字;“疼....”
謝承東瞬時醒了過來,他摸了摸她的額頭,探她是否發燒,繼而低聲喊着她的名字;“自貞,你醒醒。”
麻藥的藥性已過,齊自貞在睡夢中也不踏實,聽到謝承東的聲音,她勉強睜開了眼睛,直到看清謝承東的面容,她的眼睛裏有澀然劃過,一言不發的轉過頭,將眸子重新合上。
見她這樣,謝承東明白,她心裏仍是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