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那真的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我的心臟,像是漏掉了一拍,它往上跳串着久久沒有落下,就這樣懸在半空中,這讓我的大腦有短暫的缺氧,也讓我有短暫的失聰。
可是我的視力,卻變得異常的清晰,我就在這麼不遠不近的地方,只單單地用眼神一瞥,就能撲捉到正面對着我的陳圖臉上那些細微的小表情,他的驚詫,甚至是眉宇間那些驚慌和訕然,都盡收在我的眼底。
徹底頓住自己的腳步,我用力咬了咬唇,剛剛被震撼驅趕的煙消雲散的理智重回到身上,大腦正常運轉,我得以聽到鄧七七呲牙的聲音,以及在不遠處那個白裙飛舞的女子脆生生的聲音。
“大叔,你剛剛給我回信息,我就在這裏碰到你,我們真的好有緣哦。”
這個聲音我曾經聽過,在我剛剛抵達上海給陳圖打電話的那一晚,周琦就是用這種脆生生的聲音,張嘴閉嘴喊我老女人。
全身的汗毛齊刷刷地豎起來,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腳,不再有任何一步的挪動,我裝作若無其事般睥睨着前面的一幕。
只見陳圖在板滯了十幾秒后,他急急忙忙將自己的胳膊抽出來,他先是後退兩步,隨即大步流星上前來站在我的身側,他不由分說疾疾抓住我的手,將我的手往他的臂彎裏面送去,他衝著周琦說:“小琦,我給作一個介紹,這是我的老婆伍一。”
停了停,陳圖又一副正兒八經的語氣:“伍一,這位周琦小姐,是周總的愛女,我曾經與你提過。”
我一個下意識,想將自己的手從陳圖的臂彎中抽回來,但理智告訴我,如果我做了這個動作,那就相當於是我把我自己落在了眼前這個雖然年紀確實比我嫩,但長得也就僅僅算是清秀,看起來談不上真的有那麼嫩的智障狐狸精的下風,於是我強忍着那些莫名衝撞着的萬千情緒,扯出一個還算完美的笑容弧度:“周小姐,你好。”
真的是有悖於她那一身淑女的打扮,上前幾步來,在一米開外的地方站定,周琦將雙臂抱在胸前,她用那種極盡不屑的視線,在我的臉上掃射了幾秒,她用清脆的聲音包裹着不屑:“伍阿姨,我今年才十九歲,你一個將近三十歲的女人,喊我周小姐不合適吧?你這樣,都把我喊老了。”
剛剛被陳圖刻意活躍起來的氣氛,被這個智障這麼一拽,徹底崩線,那火藥味彌散,撒得到處都是。
我不知道為什麼有種特別焦躁的衝動,我真的想教訓教訓這個智障,可是我轉念一想,我倒是想看看陳圖這親耳所聽我被這個傻逼女說是老女人,他有啥感受,他會作出啥反應。
身體倒是微微一僵,陳圖的嘴角抽搐了好幾下,卻一個字也沒有蹦出來。
就在這時,站在我身側的鄧七七,她隨意將那兩個笨重的行李箱留在原地,她三作兩步走到周琦的面前,她一把捏住了周琦的下巴。
雖然我沒跟鄧七七掰過手腕,但從三水線下來之後,我就能確定鄧七七在體能上絕對比我好一些,她的手勁也大,一般的姑娘兒絕對不是她的對手。
果然,完全處於被碾壓的被動境地,周琦只得怒視鄧七七,氣焰卻越發高漲:“你誰啊你?”
我目瞪口呆,而陳圖似乎也是如此,他愣是沒有上前一步,與我並肩而立,靜觀其變。
至於鄧七七,循着周琦這一聲質問,她的嘴角漾起誠摯的淺笑,她說:“周小姐對吧?我姓鄧,剛好我和你伍阿姨的年紀差不多,按照你十九歲的年紀,你得叫我一聲鄧阿姨。”
不知道周琦是到底沒聽出鄧七七這番嘲諷,還是她絲毫不介意被嗆,反正她的臉色依舊,氣焰強勁如初:“呵呵,你以為是誰都配聽到我喊阿姨的?不過我看你這張老臉,給你個面子,也就隨意喊你一聲好了。鄧阿姨,你可以把你老樹皮一樣的手,從我的下巴拿下來了嗎?我的臉上塗了死貴死貴的護膚品,你再怎麼蹭,也沒法讓你年輕起來。”
不以為然,鄧七七嘴角的淺笑越發濃郁,她的手指曲起來,將周琦的臉往裏面重重一擠:“你真十九歲?”
周琦斜視着鄧七七:“怎麼,你羨慕嫉妒恨?”
再用手裏隨意地擠擠按按,鄧七七慢騰騰地鬆開手,慢悠悠從兜里掏出一濕巾擦了擦手,她微微抬高視線,語氣淡淡:“周小姐,我作為一個過來人,給你點建議。按理說,你現在才十九歲,你的皮膚應該富有彈性,隨隨便便就能掐出水來才對,但我剛剛碰了碰你的臉,我發現你的臉皮厚得驚人,明顯是平時沒多去死皮,這你回頭得注意注意。還有就是,周小姐你看起來真的不太像十九歲,你長得太老相,你要不說,我還以為你怎麼的也得三十五有上了。不過周小姐,你還真別怪我看走眼,主要是你真的長得對不起十九歲這個年紀。年輕人,護膚品真的別指着貴就好,適合自己的才是真的好。還有啊,賣萌這事吧,其實是分人的,美女賣萌看着確實挺萌的,但要長得不怎麼的,還得捏着嗓子發嗲,那真的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我建議周小姐你以後出門,多帶個鏡子。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舉起手來,鄧七七重重地扣在周琦的肩膀上:“傻孩子,等你再長大一點,等你的腦子長全了,你就會發現,長得不好看又傻不拉幾的不懂得保養,那對於女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你吧,有時候就多研究研究怎麼把自己的臉搗騰一下,別整得跟個更年期提前的大媽似的,再不濟就弄點錢去韓國整整,別有空沒空的把時間掛在一個有家室的臭男人身上,這多掉價啊是不是。”
臉一陣紅一陣白,周琦瞪大眼睛剜着鄧七七:“你誰啊你,這樣人身攻擊,小心我去告你!你哪家公司的?敢不敢說?!”
將用過的濕巾瀟洒地丟在一旁的垃圾桶上,鄧七七拍了拍手:“周小姐,我這好心好意地提醒你,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我真的很鬱悶。不過我這個人有個缺點,我就是愛瞎鬧騰,到處惹是生非,一點點小小的事,也能把它擴大蔓延到覆水難收,我也喜歡熱鬧,我歡迎周小姐你隨意來找茬。我,鄧七七,我在東七創意供職,你隨時可以上來我公司找我。不過你來找茬之前,你記得把你臉上那幾層厚厚的粉刮一下,都到時候一抖一抖的落得滿地都是,我們公司那個清潔阿姨老了,我怕她不好掃地。”
臉全然變成了鐵青,周琦蹬蹬蹬幾步上來,她作勢想揪住陳圖的胳膊,但陳圖卻往我這邊靠了靠,躲開了周琦的手。
手徹底落空,周琦一臉的氣急敗壞,她衝著陳圖帶着半撒嬌的語氣:“大叔,那個女人她欺負我,你快幫幫我嘛。”
嘴角抽動了一下,陳圖瞥了我一眼,他再看向周琦:“小琦,鄧小姐是我老婆的朋友,她愛說什麼要說什麼,這個我沒法控制….”
有些急躁地打斷陳圖的話,周琦氣急敗壞:“臭大叔,不幫我!我要回去告訴我爸,你欺負我!”
撂完這麼幾句,這隻么蛾子撲騰着飛走,一轉眼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
收回目光,鄧七七移步過來抓過我的行李箱拖過來,隨意地頓在陳圖的腳下,她沒有對陳圖說上任何一句話,她而是對我說:“伍一,這段時間你受累了,回去好好休息着,別太操勞。”
縱觀剛才鄧七七為我的仗義,再對比陳圖這些不咸不淡的表現,我的喉嚨一陣乾涸,老半響才擠出一句:“改天,我找你吃飯。”
隨手往我的肩膀上輕錘了一把,鄧七七笑:“回去吧。”
儘管我對陳圖剛剛那些遲緩和不作為,內心憋着一股氣,可我不忍鄧七七這個點還得拖着行李出去候的士,於是我說:“一起走。”
我的話音剛剛落地,背後冷不丁傳來了吳一迪的聲音。
“伍一,你得和七七分開走。我有工作上的事,得找七七交流。”
我回眸望去,只見吳一迪從褲兜裏面把手掏出來,他大步流星走到鄧七七面前,自顧自地將她的行李箱手柄捏在手上,他朝陳圖點頭示意了一下,再朝我欠了欠身,他轉臉面對着鄧七七:“走吧。”
可能是想給點空間,讓我和陳圖把不久前發生的那件事捋清楚,儘管鄧七七對吳一迪出現在這裏倍感困惑的樣子,她很快堆起自然而然的笑意,跟上了吳一迪的步伐,他們肩並肩漸行漸遠,我看着他們的背影,覺得好特么般配。
欣喜不過三秒,就被失落所覆蓋,我回想起剛剛那個周琦那麼熟絡地挽陳圖的胳膊,她還說陳圖給她回信息,我想大抵陳圖剛剛埋頭看手機時那些抿嘴輕笑,大概是因為他也覺得周琦有點小意思?
除了意氣闌珊,我更多的是筋疲力盡后的心灰意冷,我像是躲避洪水猛獸似的躲開了陳圖的手,在得到鬆綁后,沉寂着徑直一路向前。
很快追上來,陳圖抓起我的手腕:“伍一….”
我用力甩開他:“別用你被智障碰過的手來碰我,我嫌油膩。”
卻是不依不撓,陳圖再一次抓住,他用力禁錮着將我釘在原地,他的聲音裏面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他說:“伍一,我跟周琦那個小丫頭一點事都沒有,她之前一直在國外,行事作風有些西派,她剛剛跑上來挽我的胳膊,老實說我也是被嚇了一跳。”
我的胸腔裏面,藏匿着千思萬緒,它們澎湃着膨脹着,似乎就要噴薄而出,可惜我身上用來爆發的餘力,不知道是散落在上海還是就在不久前散落了一地,疲憊主宰了所有,我有氣無力:“回去再說,我累了。”
可是我註定食言。
一路沉寂着回到家裏,我埋着頭快速地收拾好行李,又隨手揣上衣服去洗澡。
等我從浴室裏面出來,在我進去之前還一臉愁容,似乎生怕我不理會他的陳圖,已經優哉游哉地坐在沙發上,他捏着手機埋着頭,他的手機很靈巧地在手機屏幕上動來動去,他的側臉上愁容已經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淺淡的笑意。
我承認我在進去浴室前,我確實打定主意不理他,但從浴室裏面出來后,那些水能帶來了冷靜,我又想跟陳圖好好談一談。
然而在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他變化得太快,我總是跟不上。
換做曾經,我會覺得無力焦慮,我可能會想盡辦法跟上去與他比肩,可是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我發現我和陳圖在一起的日子裏,除了風聲鶴唳的生死遊戲,就是各種撕逼不斷演戲無限,那些平淡的平靜的小幸福,我確實有時候擁有着,但它們總是很少很少。
我以為我還能保持着以往的初心,但到了這一刻,我發現我的骨子裏面少了很多固執和一往無前的衝勁。
連氣都不再嘆上一口,我躡手躡腳回來卧室爬上床拽過被子蓋住,沒怎麼輾轉就進入了夢鄉。
我睡得很沉,一睜眼天已然大亮。
陳圖早已經起床,他睡過的地方,有個微微凹印,我隨手撫平,慢悠悠地跳下床。
我正要蹬上拖鞋,陳圖疾疾從大廳走回來,他的手上拖着一個行李箱,他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朝我晃了晃手:“我要出差到北京去。”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陳圖的手機突兀響了起來,他朝我丟了個眼神示意,隨即接起電話,他一口一個周總,喊得很是熱乎。
這個電話,他大概打了五分鐘,他那些熱乎勁,讓我看着有種恍如隔世的陌生,一直到他把手機揣回兜里數十秒,我才慢慢的反應過來。
嘴角抽動了一下,陳圖似乎是有所遲疑,但他很快斂眉,上前幾步,將手扣在我的後腦勺處,將我的臉往他面前一送,他在我的額頭上留下一個蜻蜓點水,他說:“伍一,這幾天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謝武在停車場等着。”
我可能是真的腦子抽風了,要不然,我怎麼可能仰起臉來直視着陳圖的眼眸,一字一頓地問:“陳圖,你是不是沒有以前那樣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