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祥瑞之獸（七）
峯麒抱膝坐在床上，聽着外面的吵鬧升，心情非常低落。
芳國的子民不需要麒麟，那麼他的存在究竟有何意義？
“喂，你說裏面的那個麒麟會選出好王嗎？”
“我那知道，反正咱們是惠候大人的侍女，國家就算變得再不好，我們好過就成。”
“也是，不過你說惠候大人為什麼要將麒麟帶回來？你聽聽外面那些百姓的呼聲，有多討厭麒麟啊。”
“誰知道，興許是對麒麟還抱有希望吧……”
“希望這次能選出個好王吧，不然又被惠候大人殺掉簡直太可惜了。”
“是啊……”
門外的侍女以為峯麒還在睡，交談的肆無忌彈，但她們完全忘記了女怪還在。
“放肆！！！”
女怪打開門沖她們怒喊，伸出爪子就要教訓這兩個對峯麒無力的下人！
“請恕罪白大人，我們，我們不是故意的！”
侍女連忙跪下，女怪除了峯麒外對其他都特別兇狠，她們只是普通的人類而已，惹不起女怪。
“滾！”
“是是！”
侍女保持着趴地跪的姿勢快速後退，而後離開。
“峯麒，你沒事嗎？”
女怪上前幾步輕輕的將峯麒擁入懷中，順着他金髮安慰他：“會好起來了，您一定會選出一個好王給他們看！”
“但是……”峯麒將臉埋進女怪胸口，悶聲道：“夏目……要是一直不答應怎麼辦？”
“他會答應的，相信我，我有預感。”
“真的？”峯麒抬頭看她，“夏目真的會答應？”
“嗯，我保證。”
“太好了！！”
峯麒抱住女怪的腰，因為她的這一句保證，徹底驅散了這幾天的陰霾，心情登時好了，他跳下床，鞋都沒穿，就想跑去找夏目。女怪無奈的笑笑，提着他的鞋子緊跟其後。
夏目又在做夢了。
他夢到自己和玲子外婆坐在一片薰衣草田內，抬頭看着天空快速飄過的白雲。
“你在猶豫什麼呢，貴志。”玲子摘下一朵薰衣草，聞了聞，然後戴在自己耳朵上，笑問他。
“我不知道。”
玉竹是因為他才被送進這個世界，他想回家的唯一辦法就是拿到玉竹的名字，可是……
“我沒辦法奪走一個國家的未來，外婆。”
“那你能放棄你的過去嗎？”
“不能。”
好不容易有一個肯收留他，毫無保留真心待他的藤原夫婦，他當然捨不得，可是，可是……
“這邊放不下，那邊也放不下，貴志，你這樣是沒辦法得到結果的。”
“我知道，我還在想。”
“你總是為別人着想，那有沒有為自己想過嗎？”
“為自己？”
“這麼說，如果那邊沒有藤原夫婦，這邊沒有玉竹，峯麒只是峯麒，你願意留下來嗎？”
“可能會吧。”
“那不就得了，這邊結束后，輪會將你送回到剛走的時間，你根本不用擔心你失蹤太久他們會如何。”
“但是……”
“所以說，你在擔心什麼？”
“成為王，據說會長生不老，我只是怕，在這裏呆的時間越久，就會漸漸忘了以前珍惜的人。明明是拚命想要保護的，想要守護的，一想起某天我會忘記他們，我就就得非常的怕。”
“為何不給自己一個機會？給芳國一個機會？給峯麒一個機會？”玲子撫摸着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道：“試試，只要你念着他們，想着他們，你認為你會忘記嗎？”
“怎麼可能會忘記。”塔子阿姨飯菜的香味，說話的聲音，擔憂的語氣，茲叔叔飯桌前看海報的樣子，閉上眼彷彿就發生在昨日一樣清晰可見，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
“那就對了，既然不會忘記，為何會害怕忘記？說到底，貴志是對自己沒信心？”
“嗯。”夏目垂眸，握上玲子那隻手，感受着對方溫暖卻又微涼的溫度，原本焦躁的心情漸漸的平復下來。
“要對自己有信心啊，貴志，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好的，要日積月累，你需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要堅信自己可以，加油！”玲子做了個加油的動作，為夏目打氣。
“嗯，我知道了，外婆。”
“知道了就快醒來吧，你朋友都在等着你呢。”
“好。”
夏目這次是傷上加傷，昏迷了足足兩天兩夜才醒來，峯麒因為擔憂，所以一直在守着，夏目醒來后他是第一個發現的，原本昏昏欲睡的他立馬清醒了。
“夏目，你醒了？哪裏不舒服，渴嗎？餓嗎？想要什麼？我去拿！！”
夏目搖了搖頭，握住了峯麒那雙小手，笑道：“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能告訴我嗎？”
峯麒的名字自來到蓬山後就沒人提起過，女怪叫他峯麒，其他人叫他蓬山公，他真正的名字，他不說的話，真沒人會想起來問。
“我叫小泉，山田小泉。”
“有山有水，有花田，這名字不錯。”
“真的？我一直以為這個名字很普通。”
“我騙你幹什麼。”
夏目沉思了一下，深吸口氣想要起身，一直在門外觀察的斑見狀立馬衝進來按住了他。
“你想要傷口再裂一次嗎？”斑把自己當靠墊，扶着夏目做好，沒好氣道：“有什麼事就叫我，被一聲不吭的。”
“是是，愛操心的老媽子斑。”
“閉嘴吧夏目。”
“哈哈。”
“虧你還笑的出來？”
“難道讓我哭嗎？我可不是受點傷就哭哭啼啼的小女生。”
“是是是，你是大男人！”
“呵呵……”夏目不打算再跟斑貧嘴下去，他看着峯麒那雙美玉綠眸，問：“為什麼會選我呢？山田君。”
“因為夏目身上有王氣。”
“如果我沒有王氣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如果讓夏目做芳國王的話，肯定比前任王好，比惠候大人好。”
“怎麼可能比惠候大人好，就這一個毛頭小子。”躲在門后的侍女小聲嘟囔着，然後被惠候皺眉瞪了一眼，低頭禁聲。
“你還真是怕惠候呢。”
“嗯，我聽說前任王和麒麟都是他殺的。”
“確實挺怕的，如果我做了王，如果我失道了，惠候會殺了我嗎？”
“不會！”惠候推門而入，對夏目點頭道：“我已經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
殺了王就已經是對天帝不敬，殺了麒麟更是質疑天帝的旨意，他不想芳國再受到天道懲罰，也明白了麒麟何其無辜，如果這次麒麟選出來的王又失道的話，辭去王位就可以了，只要麒麟還在，就還有希望。
“是嗎……”夏目垂眸，沉默了十來秒后，看着惠候道：“我沒有做王的覺悟，也沒有做王的決心，惠候大人，您會教我嗎？”
惠候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料到夏目會這麼說，他雙手交叉併攏在胸前，微微彎腰低頭道：“臣，定當盡皆全力。”
夏目笑了笑不語，女怪拍了拍愣神的峯麒。回神的小泉連忙跳下板凳跪下，語氣很激動又興奮道：“遵奉天命，迎駕主上，從此以往，不違詔命，不離御前，誓約忠誠……請說‘我寬恕’”
夏目看了看斑，斑輕嘆一聲點頭道：“隨你，我會一直陪着你。”
“謝謝你，貓咪老師，一直在容忍我的任性。”
“誰讓我是你老師呢。”
“謝謝。”夏目轉眸看向峯麒，輕道：“我寬恕。”
小泉抬頭看着夏目，雙眼亮閃閃的比夜晚的星星還要璀璨奪目。
“恭迎新王。”惠候連忙跪下，身後的侍女侍衛雖然很不滿，但一切已成定局，也就只有聽從天命，恭迎新王了。
峯麒選出新王的消息像是漣漪一般，慢慢的盪了出去，地方官興奮的親自拿了一個鑼邊敲邊跑出了門，大聲喊：“峯麒選出王了，就在我府內！峯麒選出王了，就在我府內！！！”
連續喊了三遍后，對着自家大門，噗通一聲跪下道：“恭迎新王！！”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局已定，就算再怎麼反抗，他們總不能重進府內去手刃麒麟吧，惠候大人可在裏面呢，既然大人都默認了，他們也不好說什麼，於是跟着地方官身後也紛紛跪下大呼“恭迎新王”
“恭迎新王！”
“恭迎新王！！”
“恭迎新王！！！”
聲音洪亮，整齊一致，穿透了層層圍牆護院和房屋，直達夏目耳內。
“王啊……”夏目有些苦惱了，看來做王第一個要適應的是別人隨時隨地的對自己畢恭畢敬。
夏目因為身上有傷，所以暫時不能返回蓬山接受天敕儀式，惠候也表示他可以住到能走動時再去也無妨。
不過這次總算不是很枯燥，地方官的宅子不大，但人不少，好幾個好奇芳國新任王是誰的侍女們總會偷偷摸摸的跑來看他，來和他說說芳國的事，惠候的事。
“王，要出去看看嗎？”
被惠候派來服侍夏目的侍女秋月正剝着柚子皮，斑最近給夏目吃的東西有點太補了，所以吃個柚子下下火。她隨意瞥了一眼窗外，此時艷陽高照，晴空萬里，很適合去外面晒晒太陽看看風景。
“嗯？”夏目正在看惠候送過來的一些關於芳國的書籍，聽到秋月的提議，他放下書揉揉眼皮笑道：“好啊。”
“那我推您出去。”
“嗯。”
秋月推的很小心，經過門欄時慢慢的壓高了輪椅前側，防止顛着夏目。
車輪咕嚕嚕向前，秋月推着夏目來到花園內，芳國此刻正是夏季，院內開着很多花，有夏目認識的不認識的，顏色五顏六色大小不一，花香混雜，很多蝴蝶翩翩起舞，畫面很美，在視覺上真是一種享受。
“王，是哪裏人呢？”
“日本。”
“哦……”秋月將輪椅停在青石板路上，自己跑去花園中間摘了一些花，做了一個花環帶在了夏目頭上，“很適合王您呢。”
“謝謝。”
“王對麒麟了解多少？”
“很少。”
“那對王了解多少呢？”
“幾乎沒有。”
“那……為什麼會答應做芳國的王呢？”秋月握着輪椅把手的手微微發抖，她垂眸，眼神閃着異樣的光芒。
“大概……是不想峯麒死吧？”麒麟一生很短暫，找不到王的下場就是三十歲死去，太可悲了。
“那您就沒想過，因為麒麟選出的前任王害死了多少無辜的人嗎？”秋月的聲音帶着哭腔，她握緊了把手，有些撕心裂肺的喊道：“您就沒有想過我父母在被送上邢台砍頭時是什麼心情嗎？告訴我，您有想過嗎？！！”
“……抱歉。”夏目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說抱歉有什麼用？我父母早已經回不來了，這都是麒麟害的，都是前任王害的！！！”秋月無力的跪坐在輪椅邊，雙手捂臉泣不成聲，她剛剛有一瞬間想要將夏目推進花園邊的池塘里為父母報仇，可是這樣做的她和王有兩樣，新王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錯，她怎麼能殺一個對此事毫無牽連的無辜之人。
夏目伸手輕輕揉揉她的腦袋，道：“我看書上說，麒麟是慈悲的生物，他在選出王前並不知道王會失道，就像峯麒選我之前並不知道我是誰，是做什麼的，人品如何。這就好像是在賭博，運氣好了，國家繁榮昌盛，運氣不好了……就和前任王一樣。”
“那王您，會失道嗎？”秋月抬頭看他，眼眶紅紅的，目光期待。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保證，我不會像前任王那樣濫殺無辜。”
“您保證？”
“我保證。”夏目三指併攏指天發誓：“惠候會是個好老師，我需要學的東西很多，但需要一些時間來證明，秋月……姑娘願意給我機會嗎？”
“我願意。”秋月點頭：“您看起來和前任王不同，您的目光，您的氣質，您的性格都和他完全不一樣，秋月相信王您一定會是個好王！”
“謝謝你的信任。”夏目拇指抹掉了秋月腮邊的眼淚，“女孩子應該多笑笑，哭多了對眼睛不好哦。”
“嗯！”
秋月擦乾眼淚，大力點頭，她笑笑，露出了可愛的小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