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遇故

36.遇故

武高大輕笑一聲,對那皇帝劉瑱道:“陛下,我們法術何等厲害你是親眼所見,那你更應該相信玄機子觀主說的話了。”

劉瑱眯着眼看他。

“玄機子觀主說,這幾個方士乃是招搖撞騙之徒,煉製的丹藥都是假丹藥,所以才讓陛下頻生幻覺,這些假丹藥無非都是鉛汞之流,少食不顯,多食毒害,絕不是什麼延年益壽的長生丹,乃是貽害無窮的催命葯。”

劉瑱大驚,忽然回想起玄機子冷冰冰的斷言,又怒又疑道:“當真如此?!”

武高大背着手道:“師父說了,徒弟也說了,何必誆您至此?我們若是不提,陛下根本不會罰我們,我們若是提了,反惹一身事端,陛下您說,我們為何要甘冒大不諱直言敢諫?無非是為了一國之君的龍體,為了一國百姓的安寧,更為了我等的道心罷了。陛下若是不信,也罷。”說罷是一貫的漫不經心、驕矜漠然的模樣,最是讓人覺得尊貴之極,神秘不已。

劉瑱果然為其目眩崇敬了一陣,回想每次用丹后的感受,越想越覺得大師言之有理,一陣熟悉的頭疼襲來,暴戾的震怒順勢衝上心頭,他指着地上兩名方士吼道:“原來是賊人害我!給我斬了!斬了!割鼻梟首!剁了!剁了!”

衛兵衝上來拖人,兩名方士萬萬想不到會是這等結果,嚇得磕頭不止,哭告喊冤,可惜皇帝震怒之下,恨不得立時將他們剁碎了喂狗,哪裏還聽得進這屁滾尿流的求救聲。

“啊!”劇烈的頭痛襲來,劉瑱捂着頭大叫,幾乎要撲倒在地抱頭打滾。

一群宮人和妃子圍攏來大呼小叫,一名宮妃道:“以往都是那三個方士獻葯止疼,如今可如何是好。”說罷還朝武高大看來,頗有責怪之意。

武高大無言地嗤笑一下,摸出一粒回元丹,扔給她道:“給陛下服了,頃刻便好。”說罷走回珍寶身邊看她,拍拍她的腦袋。

珍寶抬頭看他,發覺繼自己失手害死一個方士后,武高大竟又三言兩語弄死了另外兩個,不禁心頭一片茫然。

武高大隨意勾勾嘴角,道:“這般戕害無辜、為禍國體、招搖撞騙、害人性命的人,受到的是一國之君的懲處,乃是合理應當。”

珍寶稍稍釋然些,遲疑地點頭。

武高大興味盎然地盯着她凝重的表情,他發覺她心內的道德感或許比他濃重些,不像他,修真界浪蕩久了,有一根可以隨心遊走的是非標尺。

皇帝服了回元丹后,果然好轉,渾身上下通透舒坦,暖意洋洋,本來他暴怒之下將方士拉出去斬了,頭疼起來又感到後悔,如今卻是心悅誠服了,他兩眼晶亮地盯着武高大道:“果然是高人,是高人啊!”他命人搬來許多金磚銀餅,堆成一座小腿高的小山,賜與武高大,還要封他為護國法師。

武高大雲淡風輕地擺手,道:“我這本事和丹藥都從師父那來的,一介小徒哪能當得起這等重任,您若真想求什麼護國法師,不若去求玄機子道長吧。”

匡扶志本在一旁規規矩矩聽着,聽武高大三言兩語把包袱甩給他師父,他不禁一哆嗦,小步竄過去,一會兒扯武高大的袖子,一會兒向尋珍寶拱手請她勸武仙士,千萬莫這樣隨性跑馬,將他們道觀又拖入程國這腌臢皇室。

武高大小聲安撫道:“他在程國,你們在隗國,不願意搭理便老死不相往來,難道他還能發兵打過來?以後程皇詔請,你便說雲遊去了,他請誰誰就雲遊,找不着人不就萬事大吉?”

匡扶志恍然,一雙端正的大眼裏閃爍出崇拜的光芒。

武高大搖頭:“呆若艾冬瓜。”

珍寶輕輕捶他一下。

“打我作甚,你是艾冬瓜?”武高大小聲欺負她。

珍寶咬唇不理他的胡攪蠻纏,扭到另一邊,小聲說道:“武高大……我如今才明白,凡人與修真者有多大的差別……”她伸出手,凝視着自己的掌心,道:“我如今已經到了這個程度,已經不能再,隨心所欲了。”

武高大差點笑出聲,他盯着珍寶極為鄭重的表情看了一會兒,道:“這位大能,你連鍊氣期都沒入呢。”

珍寶瞬間驚慌了一下,而後又鄭重道:“那反正我是很厲害了……算了,你不明白我的想法。我要反省,很認真的反思,很慎重的行事。”

武高大埋頭蹲在地上,不敢笑出聲。

那程國皇帝吃了回元丹,因是進補之物,溫熱氣血,便有些睏倦,在眾星拱月之中稍事休息,便要回寢宮,命左右把仙徒的賞賜搬去其住處,一掃龍袖道:“高人這裏還要捉妖驅邪,寡人不看了,稍候將情形報與朕知曉便是。”

皇帝發了話,那這捉妖驅邪的事還得繼續做,武高大便踢踢踏踏地跟着宮人走,尋珍寶小臉肅穆正在進行沉重的思考,匡扶志在一旁嘀嘀咕咕,念叨着“還捉什麼妖,都是你們自己作妖”。

幾名妃嬪嬌嬌怯怯地在旁跟着,既想靠近看稀奇,又不敢打攪的模樣,珍寶從沉思中抬頭,隨意看她們一眼,把幾朵嬌花嚇得驚叫出聲,釵搖發亂跌作一團,像被狂風摧殘過一般。

珍寶愣了許久,自己嘆息,她果然,已經有了如此的威嚴啊……尋珍寶,你看到了嗎,你以後,要自律才是。

妃嬪們懼怕殺人不眨眼的珍寶,也不敢湊近隨口弄死兩個人的武高大,繞來繞去,走到一臉仁義禮智信的匡扶志身邊,試探着微笑道:“道長。”

匡扶志連忙行道禮:“娘娘。”

一位宮嬪撲閃着天真大眼,問:“道長,這是要去捉拿那吳氏么?”

匡扶志:“啊捉……”吳氏是哪個?

一人拊掌,幸災樂禍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這吳氏在宮裏,吵吵嚷嚷,夜半飛歌!還總是扑打我等!早該收拾了!”

“可不是,你看我這手上還有她的牙印,我只是到她旁邊笑了兩聲她便發這瘟病,長此以往可還得了。”

“道長你有所不知,這吳氏,是陛下以前在征伐路上撿的,唱得一嗓子鄉俗俚曲,因陛下聽了她的歌兒可消減些頭痛,便很受喜愛,可因脾氣極差,倔強難馴,奉耳大師便,哦,就是那個變成石頭的方士,他便制了些葯給吳氏吃,讓她安分些,後來,那吳氏便有幸成了幫陛下試藥的葯人,可近年來,這吳氏不知道是被什麼妖魔鬼怪給上身了,總是發瘋,胡亂咬人,夜半放歌,怪異可怕……”

“長得也像鬼似的了……道長…你一定要收了她呀,不然,不然,她若半夜化作妖怪,撲到我們床上咬人可怎麼辦啊,奴害怕……”

珍寶聽着,好奇地朝她們看了一眼,幾個嬌娥立刻嚇得如彈棉花的棉絮一般蹦開來,驚慌柔弱地走開些,躲避着尋珍寶的視線。

珍寶頗為鬱卒,埋着頭慢吞吞走到武高大身邊,被人討厭的感覺不好受,所以她決定站到更讓人討厭的武高大身邊,讓自己可愛一些。

武高大見珍寶竟然主動湊了過來,模樣還羞答答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手癢去捏了捏她耳朵,拍了拍她的蠢頭。

珍寶煩不勝煩,打開他。

須臾間,連宮人帶侍衛,再加上攜仆帶婢的一群宮妃,浩浩蕩蕩這麼多人,一起進了清靜幽香的內庭花苑子。

珍寶默默地從槐居里摸出一張她寫着玩的金光符,一會兒好用來裝神弄鬼。

武高大斜睨着她,勾唇。

眾人到了地方,卻是一座三面環水的湖心亭子,只有一條短而寬的廊橋連通亭與岸,一個背影極為瘦削的女子孤零零坐在亭子裏,手腕和腳踝上都扣着鐵鎖,鐵鎖鏈粗如手臂,一直連到亭柱上。

領路的太監恭恭敬敬對三人道:“三位**師,那疑似妖魔鬼怪之人,便是湖心亭里的女子了,三位需要什麼東西作法,儘管吩咐奴家便是。”

珍寶、武高大與匡扶志三人面面相覷,匡扶志扶了扶頭上的道冠,正準備自告奮勇去**論道,武高大卻一把拿過珍寶手裏的金光符往她頭頂上一貼,道:“去吧,磕頭天尊。”

珍寶渾身金光大放,她驚慌地往武高大身後躲,道:“我不,我不我不,這太丟人了!”

武高大捏着她兩條小胳膊一定要把她捉出來,忍笑道:“丟什麼人,你全身已經發出了神聖的光芒,你不去誰去?”

“武高大你壞蛋!”珍寶像只落水蚱蜢似的踢腳撲騰,被武高大強力鎮壓,連抱帶擄地把她放到廊橋前端離亭子一丈遠的地方,落下一句“天師快作法!”飛一般地跑了。

珍寶渾身放射着光芒,懵愣着兩眼站着,四周圍觀的宮人嬪妃們發出了驚詫的讚歎聲,不少人雙手合十祝禱起來。

匡扶志小心地靠近一些,好心地將手中“天星佈道”的幡子借給她,以免她沒有表演道具。

珍寶手裏頂着幡子,全身放着光芒,橫着眼看武高大一眼,一看便知他又蹲在角落狂笑……氣死她了,作法就作法,尋珍寶不怕!

她想了想,將手裏的幡子一會兒打橫、一會兒立直、一會兒拋起來,人在湖心亭前不停地亂蹦,嘴裏一本正經地念着什麼“打死武高大!”、“替天行道!”,舞着幡子蹦一下念一句,蹦一下念一句,來來回回像個彈跳的丸子。她瞥眼一看,武高大已經笑到躺地上了呢,笑笑笑,脹你一肚子氣。

就在她張牙舞爪地“哇呀呀呀呀——”準備做幾個大動作結束作法時,湖心亭中忽然傳來了輕飄的歌聲。

那是一首童謠。

月光光,

亮堂堂,

開開後門枇杷黃,

哪有枇杷不吐骨,

哪有父母不愛郎……

珍寶的動作停下來,她轉身望着湖心亭呆立許久,不知不覺慢慢地走了過去。

湖上的風吹來,撩開女子凌亂的頭髮,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珍寶手裏的幡子掉在地上。

“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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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鑒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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