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意難測

32.意難測

珍寶怔愣。

容璣子的神念瞬間消失,人影不見,地上出現了一顆金燦燦的金繭子,和一枚泛着彤光的紅黑珠子。

武高大走過去拾起要給珍寶,珍寶將兩手背在身後,連連後退道:“我不,我不要,你拿着,這些都是你的,全部該你得,怎麼能給我?”

武高大不在意地笑一下,偏頭往地上看,將天梳、鳳尾飛針、靈牙劍等拿起來,趁着珍寶走神的時候一一給她認了主,然後將小巧精緻彎如月牙的靈牙劍幫她掛在腰間,將幽藍色的鳳尾飛針幫她插在一側丫髻,將白玉般華美漂亮的天梳插在她另一側丫髻,道:“就照你剛才數了半天的法子分,一人一半,行吧?”

珍寶失神地摸了摸頭上的天梳。

“都是自保的,適合你……”武高大摸摸鼻子,站開兩步,咳道:“因為,你實在太差勁了。”

珍寶圓圓的大眼看着他,輕輕地哼了一聲,揪着手扭捏了一會兒,埋下頭,又偷偷抬起頭看他一眼。

武高大被珍寶濕漉漉的眼睛看得背都直了,趕緊領着她胡亂收了東西,一揚飛劍,帶着她顛三倒四地飛了回去。

落地后,珍寶還雲裏霧裏,不敢置信地摸摸頭頂,摸摸身上,跟武高大兩人在小院的石桌旁,專挑寶貝裏面漂亮的擺出來,一排一排跟小玩具似的擺着,撐着臉高興地看。她拿起天地寶鑒,想仔細看看這些寶物的來歷用途竅門,方才天地寶鑒一陣胡亂蹦字,出現得太多太快,許多內容還沒看仔細便消失了,可這一會兒天地寶鑒再度沉寂,怎麼摸也不出來了。

“你說,這寶貝鏡子從我祖上到現在,安生了這麼漫長的時候,怎麼忽然又活了?”珍寶摸着寶鑒,稀罕地感嘆。

武高大大馬金刀地坐在旁邊,手裏捏着金輝燦燦、觸手溫潤的金繭子,大言不慚道:“當然是因為我。”

珍寶嘟囔:“吹牛。”

“怎麼不是,”武高大一臉堂皇傲然:“遇到我之前它平靜了這麼久,一旦我這氣貫長虹威震天下的絕世天才出現,它就活過來了,豈不是與我相逢恨晚。”

珍寶噘嘴:“才不是!應該是因為我,唔……等尋家的天才尋珍寶長大了,它便會活過來,輔佐她……”

武高大哈哈大笑,不禁伸手捏她的臉道:“這臉皮,厚實得很。”

珍寶被他捏得臉變形了,伸手用力掰他的手腕子,武高大順勢鬆開手,在乾坤袋裏摸摸索索,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胡餅,放到珍寶的頭頂上,道:“別做夢了,好好頂你的餅。”

珍寶咬唇紅臉,氣得撲過來打他。

武高大忙握住她兩條柔軟細嫩的胳膊固定住她,道:“說話就好好說話,別往我身上猴。”

珍寶氣得直掙扎:“誰往你身上猴,我是要打你!”

武高大道:“哦對,有件事我還沒跟你算賬,你你半夜老是往我身上跑,我如今明白了,你原來是心裏對我有非分之想,所以夢遊的時候老是……”

“武高大!我打死你!——”珍寶羞憤冒煙,氣得一頭往他懷裏撞,捏緊兩個小拳頭,使出了寶氏王八拳。

武高大一面怕她摔到,虛虛摟着她,一面還要躲閃她的王八拳,很是心酸:“好了好了,是,你沒往我身上爬……是我帶着床跑你身下去的……你那腿也不是故意往我腰上纏的……輕點……哎你的寶鑒又亮了,天地寶鑒又亮了……沒騙你。”他一把捉緊她兩隻手,示意她看胸前。

珍寶氣咻咻的,胸脯起起伏伏,她低頭往心口看,見天地寶鑒果然又亮了,這才勉為其難放了武高大一馬,下來看寶鑒。

“……哎?”她定睛看,“是講玄機子道長的!——玄機子,修功德道,一生行善舉,乃有大造化大功德之人,是討伐未來魔頭賀永寧的領軍人物之一……”她念完道:“看來這個玄機子道長確確實實是個大好人,元寶很幸運!”她燦爛笑起來,心裏更妥帖了幾分,武高大淡漠地看一眼寶鑒,“唔”了一聲,興趣寥寥的模樣。

珍寶心情大好,摸摸寶鑒:“咦?又有了……”再次嘟嘟囔囔念道:“持珠長老賀永寧,統御天地妖魔,為心愛的狐妖掀起魔界大戰,至情至性卻禍亂蒼生,為天下正道所撻伐……賀永寧……這是誰。”她撓了撓臉,仔細等了等,見寶鑒又沉寂下去,沒說別的了,便又小心地擦了擦,原樣佩戴好,不再管了。

武高大收回目光,繼續淡漠地捏着手裏的金繭子,在幾根修長的指間轉來倒去玩。珍寶將自己攤了一桌子的寶貝收好,合起掌笑吟吟的,只覺得,如今元寶也好好的,連元寶的師父都這麼好,自己又有這麼多寶物與財富,只要再打武高大幾下,生活就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了!

她將掉在地上的那張胡餅撿起來,吹吹灰,探過身子一定要放到武高大的頭頂上,還想伸手去捏他的臉。

武高大默默地握住她的手,看她一眼,笑一下,將餅拿下來,隨意擱在石几上,起身拂了拂衣擺,轉身往房裏走。

“你去哪兒?”珍寶問他。

武高大側身道:“今日修鍊完畢,散步也散過了,回去躺一躺。”

“躺一躺?”珍寶莫名,懵着眼想了想,也沒再管他,拿出祖師爺的天地牌端端正正擺好,準備再練習寫符,如今萬事如意,她只要勤於修鍊,將師門發揚光大,應當就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懸風從外面的鳥群之中浪蕩回來,先是落到珍寶桌上,丟了一顆圓潤剔透的石子給她,歪着小腦袋期待地看着她,等珍寶做驚喜激動狀將石子鄭重地收起來,它才高興地在石桌上蹦跳兩下,飛去武高大的屋裏看他在做什麼。

它從窗戶飛進去,撲稜稜飛到他床邊,見他合衣躺在床上,正面無表情地盯着床頂。

“啞——”它蹦到床頭,見武高大手裏有一顆金光燦燦的東西,極為好看,探出腦袋就想去啄。

武高大隨手就將金繭子收了,伸手摸了摸懸風。

懸風見武高大隻是散漫地躺着,並不好玩,便又展翅飛了出去。

珍寶勤勤懇懇磕了幾十個頭,寫了幾十張符,還隨手試用了符紙的效用,結果成果喜人,定身符能讓活潑的懸風許久時間一動也不能動,她想去給武高大報喜,可他還在房裏靜悄悄躺着,她也不敢驚擾,甚至吃飯的時辰連匡扶志都喚不出他來。有那麼好躺么?或許是今日連番折騰太疲累了。

直到入夜之前珍寶都一時三遍地在他門口晃蕩,一直沒見他人影。

翌日一早,珍寶從床上蹦下來,匆匆洗漱完趿拉着鞋就衝出門,心想要堵武高大一個早的,結果衝進他大敞的房門,竟空無一人。

這麼早就去做早課了?她失落地拐出來,甩着手剛走到院子裏,就見武高大倒提着劍走進院門,額頭微微有汗,儼然是剛練武回來。

“武高大!”珍寶踢踢踏踏跑過去,蹦到他面前,拿出一張符紙,神秘道:“你猜這是什麼?”

武高大看着她,又看她手中的符紙,心知必然是她寫的符小有所成了,卻故作不知,淡然道:“是什麼?”

珍寶甩着符,將自己的努力述說一番,又將這符的功用、成效讚歎一番,下巴差點揚到了天上去。

武高大耐心地等她炫耀完,又許她沾沾自喜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我有件事與你說。”

“嗯?”珍寶好奇:“是什麼?”

武高大垂眸,道:“你弟弟如今下落安好,你反正,在這等一陣便可與他團圓,也有財寶傍身,衣食無憂,符法學得也有些樣子,沒什麼要擔憂的了,我想……”他頓了頓,道:“我可安心離去,去修真界投個師門學道,畢竟大道之業,不可荒廢,不可遲滯。”

珍寶愣了。

武高大抬起眼,道:“我一會兒就走,與你說一聲。以後,應當不會再……”

“……啊,啊,”珍寶愣愣地看着他,“是,是該,該……”

她緊緊抓着手裏的紙,一直看着武高大的眉眼,看他微微別開的臉,眼中竟漸漸冒出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她突然意識到,他是真的要走的,他不會一輩子在她身邊,不會像這樣一直陪着她,他只是好心而已,做完了好事便離開,從此以後兩界相隔,再也見不到……再也不會有武高大。

“好的,好的……”她咬着嘴唇,一邊哭一邊點頭。

武高大沒想到她會哭成這樣,震驚地看着她,看眼淚從她臉上落下來,看她哭得縮緊了肩,喘不過氣,看她一直痴痴地望着他,他想伸手給她抹眼淚,又停下來。

珍寶怔怔地看着武高大,想自己擦乾眼淚,卻根本擦不完,她忽然捂住嘴蓋住自己的哭泣聲,轉身跑回了房。

武高大聽到她躲在房裏哭。

他一步步走到她房門外,眼眶也紅了。珍寶如幼獸般的哭聲透過門傳出來,他默默站着,眼角莫名其妙跑出一點淚水,便如那顆淚痣一樣掛在眼角,一會兒便冷了幹了。珍寶哭了多久,他就陪她站了多久,直到她哭累了睡過去。

他只要微微闔上眼,眼前就是珍寶哭得發抖的模樣,偶爾,腦海里翻騰出一些只存在於阿姊敘述中的場景。

……族老和親戚們指着阿娘的肚子大罵“孽胎”、“妖魔”……“幾年都生不出來,不是妖怪是什麼?”……

“快剖了這肚子!殺了這魔物!”

“殺了這不祥之物!”

直到月落日升,天光再亮,珍寶房裏傳來翻身的聲音,他才轉身離開。

他不知道珍寶以後會過怎樣的生活,但他知道,她應該待在最安寧最舒適的地方,過最寧靜最美好的日子,祥和喜樂,天真無憂,不受一點委屈與蹉跎。

像個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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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鑒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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