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計策
“你有辦法讓他們開門?什麼辦法?”珍寶既崇拜又希冀。
兩名道士和一眾路人也一起看他,卻是一臉不信。
武高大摸出一個小瓶子,在拇指上沾了點裏面的水,將拇指倒豎,由下往上在珍寶的眉心抹了一下,道:“你再看看那木劍上面。”
珍寶定睛一看,卻驚叫着往後縮:“鬼!”那道士的背上蹲着三隻青面獠牙的鬼!就蹲在那木劍之上!三隻惡鬼胖頭大肚,不僅一直用力踩跳壓制道士,還總想使壞去絆倒道士,難怪他們背木劍時總是重於千鈞,難怪他們總是跌倒不支,原來不是木劍的問題,而是這些鬼的問題!
眾人順着珍寶的視線什麼也看不到,卻全部嚇得擠在一起倒退幾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真有鬼呢,這背木劍的事看着就不正常。
武高大擺了擺手,示意四面圍觀的人遠遠散開,摸了半天,拿出一張符紙。
他凝望着這張唯一的五雷火符,表情是清靜而淡然的,心中卻正因為摳門而生氣,回想當初吃苦捱揍,多麼辛苦完成任務,才得來一張這樣的獎賞,在元信海和各路師兄百般盤剝下碩果僅存了一張攻擊符,兩三年都捨不得用,如今竟然要在此交代了,還要交代在一群低劣的惡鬼身上,只恨他沒學攻擊法術,不然何必浪費這張飽含回憶的好符。
珍寶因為著急湊過來看他,武高大一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後,對地上的歷萬君道:“你將木劍放下,等我將這幾隻作亂的鬼除了,木劍自然變輕。”
歷萬君聞言將信將疑,只不過他此時已經力竭了,背着木劍一時半會也不能成什麼事,於是將木劍卸到地上,走到一旁。那幾隻鬼跳到木劍邊上,一直虎視眈眈地盯着兩個道士,顯然是得了指令被人操控的。
武高大靜心除念,手橫利劍,腳踏罡步,迅速移動,以劍氣在木劍周圍劃出結界困住盲從聽令的大肚鬼,隨即迅疾地敕出五雷火符,以法力引之——
“敕!”
結界之內瞬間五雷轟頂、業火翻騰!雷霆天降,毫無先兆!震得眾人滾到了地上!
“啊呀!!”
“天雷啊!”
人們捂住耳朵驚慌四散,長街上一時間混亂不堪,圍在一處的人要往外跑,遠處驚奇的人要跑近來。
珍寶也嚇得塞着耳朵往後跑,與懸風一對難人難鳥蹦起來躲進人家的店鋪里,天雷近在眼前,火焰怒囂之極,彷彿下一瞬就要燎她身上,這可不敢開玩笑,萬一被火舌舔一下魂飛魄散了怎辦。
等到外頭雷聲停下來,珍寶才探出頭去。
武高大立在無人的長街正中,緩緩將劍收起來。
地上只剩一小撮不知是木劍還是什麼留下的灰,風一吹就散了。
許久,人群才漸漸地聚攏回來,從東到西,由南至北,越聚越多。
匡扶志崇敬地仰望着武高大,過會兒反應過來,趕緊去拿了一把木劍來。
他跑到街那頭背起了木劍,大喝一聲“天星觀匡九真背劍來了!”,就大踏步地從那邊走來,一路走得虎虎生風毫無阻礙,他臉上浮現出驚喜激動的笑容,走到半路竟跑了起來,踏着欣喜與振奮大步狂奔,長街左右的人握着拳高聲吶喊着與他一同奔跑起來,轉眼間竟然就跑到了東門,而後又帶着更多的人從東門跑了回來,連城內的衛士都阻不住他們。
匡扶志跑到了武高大面前,竟撲通一下跪了下來,他身後的百姓見狀不由多說也紛紛跪了下來,天星觀門口的幾對夫妻更是匍匐爬過來,彷彿看到天降希望,涕泗滂沱。
武高大和珍寶殊不敢受,連連讓了好幾步。
匡扶志和他師兄朝武高大拱手,虎目含淚道:“這位仙師,求你救救我棘州城的孩子吧!”
身後百姓亦齊聲相求。
武高大皺了皺眉,對這種狀況很不適應,渾身不自在。
周圍小心地瞧他臉色的人們以為他嫌棄,不願相幫,霎時驚慌失措起來。
珍寶趕緊上前將匡扶志等一一扶起來,拍着胸脯誇口道:“你們放心,我們是一定要想法子的!我,我是一定會進去救出那些孩子的!”
眾人此起彼伏地山呼着“女俠”、“仙女”,感激不盡地讚美起來。
珍寶回頭趕到武高大身邊,小聲問他:“接下來該怎麼辦?”
武高大對她的“厚顏無恥”刮目相看,側目道:“女俠你誇下海口,自己想辦法。”
珍寶噘嘴求他。
武高大搖搖頭,走到人前,掃視一圈道:“既然匡道長已經背着木劍走了一個來回,接下來,我們自然該去討要五鬼承諾的一個孩子。走一回,放一個,這是他們自己說的,便可大張旗鼓去討了,天經地義。”言罷,又將自己的計策分說了一遍,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百姓們聞言為之一振,個個說道必會依照計策執行,絕不膽怯。
這時,懸風已經從天星觀里飛出來,在裏面探了一個來回,武高大心裏大致有了分寸,沉吟片刻,再對眾人道:“孩童應當是關在寮房或經堂裏面。等會我和師妹與兩位道長一起進去。”他看了一眼珍寶,道:“你伺機跟兩位道長溜去右邊的寮房和經堂,等我製造了混亂,你們再趁亂把孩童們放出來,到門口與外面的百姓裏應外合沖開大門,屆時人多事亂,法不責眾,百姓們多準備些土石水灰,大家把場面弄亂些,跑快些也就是了。”
匡道士興奮道:“武同參,我與師兄從小在此長大,對天星觀了如指掌,若是孩童當真就在寮房和經堂所在的東院,那裏面連狗洞都是我們親手刨的,到時候不論是偷跑還是強沖,我們都會相機行事的。”
“好,”武高大點頭道:“既然天時地利人和,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於是上百人簇擁在武高大、珍寶與匡扶志等人身後,浩浩蕩蕩地涌到天星觀門口,高聲吶喊。
**
天星觀內
兩名道童伏在門邊,聽着外面的呼喊,小聲交談。
“他們說已將木劍背了一個來回了。”
“怎麼辦,去稟報么?”
“……去吧,那木劍的法術竟被破了呢,五仙肯定是要知道的。”
“誰知是真是假,萬一是賺我們開門的呢……”
“怎麼回事!今日怎麼格外吵嚷!”洪鐘一般的聲音由觀內傳來,人未至聲先到,待聲音在人耳朵里撞了幾個來回,一個高大強壯的人影才踏着緩緩的方步走出來。
“文仙!”兩名道童恭敬地作禮,緩了緩,小心翼翼地向被稱為文仙的高壯道士解釋起來。
文仙冷笑一聲:“哼,一群庸人,能破得了我木劍的玄機?定是撒謊!”他聽了聽門外一浪高過一浪的口號,方正的大臉上陰測測的。
“好,這麼吵下去也擾人清修,就讓我去敲打敲打他們。”文仙示意童子將門打開。
對開的紅木大門緩緩開啟,一個背如地闊、肩若山寬、高似鐵塔、氣壯如牛的人影徐徐落入眾人眼中,只見他鼓着一對銅鈴大眼,牛鼻子厚嘴唇,絡腮鬍與頭髮凌亂地生成一片,貌如鍾馗,凶神惡煞,立在門內,緩緩地掃視了眾人一圈。
只一眼,就叫原本振奮不已的百姓齊齊收了聲。
他瞧着所有凡人在自己的氣勢下臣服,暗暗蔑笑,聲如洪鐘道:“何事喧嘩?”
匡扶志捏緊拳頭,背着木劍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指背後道:“我已將這木劍背了一個來回了,你若不信,我可背給你看!”說罷還背着劍蹦跳了幾下,在門口來回走動。
文仙暗訝,見匡扶志背上乾乾淨淨,連忙碰了碰手指節,發覺自己的三隻小鬼竟然真被除了,他眯起兩眼,道:“你?”
匡扶志鼓足勁與這位“師兄”對視,沒兩下就敗下陣來,氣弱道:“你們當眾承諾過,走一回就放一個孩子,君子一諾,快馬一鞭!”
幾個百姓也躲在後面稀稀拉拉地附和:“對……說話算話。”
“既是五仙,當然得一個唾沫一個釘……”
“當眾說了的,放人吧……”
一對夫妻不要命地沖了上去,撲在文仙面前嚎哭起來。
就在那文仙開着門與眾人反覆糾葛、纏雜不清之時,懸風又從天星觀里飛出來,再度探了一個來回,武高大心裏把握更足了,小聲對珍寶再強調一遍道:“寮房和經堂從這正門裏直進去,右拐兩次便是,門匾上寫的清楚,你到了那裏千萬鎮定,莫激動出格驚動了旁人。先找你弟弟,等我這邊一亂你們再行事,若那兩個道士果真熟悉地形,能溜出來是最好,若不行,就到門口與百姓裏應外合沖開大門,若情勢實在不佳,你就先帶你弟弟快馬開溜,我也自會脫身。棘州城有一水穿城而過,我們在棘州城外的臨城渡口會面。記住,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遇到危險先逃命,保住自己再說,其餘都可以從長計議,回頭再來。”
“嗯!”珍寶小聲應道。
前頭,匡扶志終於將武高大介紹了出來,直言他就是這回幫助他破解木劍奧秘的高人。
武高大帶着珍寶坦蕩蕩地走上前。
匡扶志誇耀着武高大的來歷、師門,還有那出神入化的手段,把他吹噓得天上有地下無,說他才是真正的修仙之士得道之人,言辭之間對五鬼有強烈鄙視,一捧一貶,極力挑釁。
文仙果然惱恨不已,這同道傾軋乃是許多修行之人的大忌,他人已經欺上門來,他必須讓這些人嘗到厲害,否則他們五人以後在這棘州城裏如何立足,他冷哼一聲道:“好一個真正的名門修士,就不知是不是欺世盜名之輩,棘城百姓眼界小,小心莫被有名無實之人誆騙了。”他振了振袍袖,道:“既然匡九真背成了一回木劍,我五仙自然說話算話,你且進來,帶走一個孩童便是。而這位修士,你遠道而來,我五仙想盡地主之誼款待一番,你可願賞臉?”
武高大漠然道:“哦?榮幸之至。”正眼都沒有看他。
文仙氣得臉膛子都紅了,心想等會便讓你見識什麼叫強大的修為,什麼阿貓阿狗也敢上門挑釁,在我五仙面前班門弄斧,一會兒好叫你嚇破了膽跪在觀門口磕頭,乖乖滾出棘州城。
文仙冷哼一聲,背着手,渾不在意地帶着匡扶志等人進了天星觀。
走入觀內,武高大不動聲色地左右觀察,這天星觀內個個角落都充斥着衝天的陰氣、怨氣、不足和憤懣,這五鬼雖然修的是馭鬼之道,但似乎並不善待鬼,也不講究制約與滿足,遲早要被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