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木偶（二）
見他們並沒有過來的意思，夏目轉身往回走，剛走出兩步，就聽到一小聲“啊”的慘叫。他低頭一看，自己的腳丫子剛好踩中了一隻……木偶？
似乎剛開始雕刻，五官還未成型。
妖……怪？
“夏目大人，這裏，這裏。”
“嗯？”
自己的腳邊還站着一個小人，帶着一張微笑面具，紅色包頭巾，這服裝扮，還有這個聲音……
“露神……嗎？”
“咦？沒想到夏目大人居然認識我？”
“啊……認識。”
夏目遲疑了一下，點頭。
露神，友人帳有他的名字，不過因為與另外一個妖怪的名字黏在一塊，當初歸還時稍微費了點時間。
露神居住在七之森的祠堂內，自己其實只是一隻流浪到那裏的小妖怪，當時正鬧旱災，村裡人在祠堂祈雨的第二天正好下雨，所以就叫他露神。
神明需要供奉信仰力量才會越來越強，不過時間久了，信得人少了，他也就越來越弱了，來找夏目時，供奉他的人只剩一個了，而且那個人也快要死了，所以，他也快要消失了。
被送過來的妖怪居然是露神，不過……
“這個是你的木偶嗎？”
夏目彎腰，示意露神站在自己手心。
“不是，是漩渦先生的。”
“漩渦？”那是誰？
“是那個老頭的姓。”
“哦！”
“我撐不了多久了，漩渦先生雕刻的木偶靈力非常多，所以就暫時躲在裏面修養。”露神站在夏目的肩膀，跟着他們回到了樹屋前，“夏目大人，你為何會在這裏？”
“露神知道輪這個妖怪嗎？”
“聽說過，據說是個很可憐的妖怪。”露神手指摸了摸面具下的鬍子恍然大悟道：“原來這一切都是輪搞的鬼啊……”
“嗯。”
“難怪……”
“露神，你……”夏目坐在草地上，打算就這樣等漩渦先生回來，露神的情況不是很好，不知道能撐多久。
“我知道，如果不是漩渦先生我早消失了，能活的現在已經很滿足了，夏目大人，我並不強求什麼。”
“但是……”那個唯一供奉露神的人，應該是他消失前最看重的人，就這樣忽然被分割兩個世界，露神，真的一點遺憾都沒有嗎？
露神沉默了，夏目也不好再說什麼，抬頭看太陽，從傾斜角度來計算，現在大概是早上十一點多吧，漩渦先生應該快回來了，這樣想着，果不其然，過了兩分鐘，老人家就背着一筐木柴和一把砍刀，慢悠悠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漩渦先生！”夏目連忙起身。
“呦，小鬼你醒了？”漩渦卸下背簍，放下刀，扭了扭胳膊和腰，活動活動有點發酸的關節部位，樂呵呵道：“看來是小妖怪告訴你我的名字了？”
“嗯。”夏目點頭：“漩渦先生不怕嗎？”
“只要不是外面那個傢伙，小妖怪並沒有什麼可怕的，我在這裏生活了這麼久，要怕早走了。”
“那……”夏目將手中的木偶還給漩渦，“漩渦先生。”
“嗯？他又跑出去了？”漩渦挑眉輕笑，他雖看不到妖怪，但還是能感覺到一點的。
“漩渦先生雕的什麼木偶？”五官看不出來，只是畫出了線條，不過看頭髮長度，應該是個女性。
“這是我給我小孫女雕刻的六歲生日禮物。”
“那您雕刻的應該是您想像中，孫女長大后的樣子？”
“嗯，她長大后一定和她母親一樣漂亮。”漩渦笑的一臉幸福，但眼神卻帶着淡淡的無奈和哀傷，這讓夏目有些看不懂，他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只不過能幫上的，就一定會幫。
“漩渦先生看起來並不是很高興？發生什麼事了嗎？”
漩渦看了看夏目，深吸口氣緩緩呼出，他坐在夏目身邊，從腰間抽出煙槍，填上一撮煙絲點燃，吸了一口道：“我知道你們不是敵國派來的，所以也不怕告訴你，外面那個大傢伙，其實是九尾妖狐。”
“九尾？難怪我會覺得有壓力。”斑眯着眼，跳上夏目懷中找個舒服的姿勢窩着。
“九尾？很厲害？”
“那可是很多認夢寐以求的，肯定厲害了。”漩渦冷哼。
“那他為什麼會在這裏？”妖怪不應該都喜歡避世嗎？外面那個好像是不能進來，卻也不能離開的樣子
“它暫時被困在那裏，等幾天後適合它的人柱力過來。”
“人柱力是什麼？”
“就是一個容器。”
“容器？”
“對，封印九尾狐的初代人柱力，是我的小孫女。”漩渦苦笑一聲，頗有自怨自艾的意思。
容器的意思就是，將九尾狐封印在自己體內？不會出什麼事嗎？那麼強大的妖怪，會甘願被封印？
夏目：“為什麼會需要人柱力？”
“為了村子的安全。”
“我並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將一個村子的安全寄託於一個封印在您孫女體內的妖怪，您孫女願意嗎？您願意嗎？”
“不願意也沒辦法，誰讓她是最適合的。”
“我還是不懂。”
“夏目。”斑輕嘆一聲，“你不用懂，這是這裏人的選擇，我們無權干涉，他們的做法就和我們那裏一樣，把一個國家的安全寄託於槍支彈藥一樣。”
“是這樣嗎？”夏目似懂非懂。
村子裏的安全就靠一個妖怪來維持，那村子裏的人知道嗎？不會害怕嗎？
“這是她無法選擇的命運，或許將來所有九尾人柱力都會是我們漩渦一族，所以這將是我們的責任，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驕傲？”
“對啊，你想想啊，九尾如果不被封印，它才不會甘願待在村子裏保護人，而作為人柱力就是來牽制它的，那就等於保護了這個村子，九尾人柱力，就是這個村子裏的英雄。”
“英雄啊……”夏目垂眸，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某天有個妖怪要傷害塔子阿姨和滋叔叔，他肯定也會想盡辦法去阻止，如果那個妖怪是他和貓咪老師以及所有厲害的除妖師都無法打敗的人，如果，如果真要到必須將妖怪封印在自己體內才能解決，想必他肯定二話不說直接點頭吧。
畢竟，那些都是他想保護的人啊。
“我只希望她將來不會恨我，九尾人柱力，可是非常辛苦的。”
“……”
夏目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對方，於是只能安靜的看着煙槍裊裊上升的白煙，想着自己事。
他恨外婆嗎？
應該不很，只是在拿到友人帳之前，是有點怨憤。
他在怨，為什麼是他，為什麼他會看到妖怪。
他在憤，為什麼是他，為什麼那些妖怪要捉弄他，明明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它們，為什麼還要一個個的冒出來打擾他的生活，明明他不是為了惹人注意，因為妖怪，他被人害怕，被人孤立，被人誤解，明明他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
“夏目大人。”露神輕輕一躍跳到放在漩渦身側的木偶上，抬頭看他道：“人類是種非常可愛的生物，他們會恨，會愛，會為了摯愛之人捨棄什麼，也會為了所恨之人放棄什麼，妖怪也一樣……”
是啊，妖怪也一樣呢。
夏目想起了之前歸還名字時，遇到的各種妖怪。
人類和妖怪的本質其實都是一樣的，只不過存在的方式不同而已，他們也有自己所愛之人所恨之人。
“人類之所以害怕妖怪是因為他們怕未知的危險，如果讓他們知道妖怪其實也有非常善良的，其實很容易相處的。”
人類和妖怪和平相處？大概除了他以外的人，都很難做到吧。畢竟有些妖怪的長相實在太嚇人了。
人不可貌相，妖怪自然也是，小時候他不懂，長大了才明白，那些妖怪的捉弄，其實最開始只是想和他玩吧……
夏目抬頭，發現那個絨球的小妖怪左搖右擺的從他上方慢慢飄過，見他忽然看來，驚的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嗖的一下就掉下來了。他連忙伸手去接，揉了揉對方毛茸茸的腦袋。
絨球最開始嚇得全身都僵硬了，慢慢的像貓咪似得開始蹭夏目的手指，而後開心的繞着手指轉了一圈飛到夏目面前，親了一下他的鼻子，最後被夏目的笑容羞的滿臉通紅直接躲進夏目的頭髮內不出來了。
無事可做，漩渦便拿起木偶掏出小刀開始繼續雕刻。當一個人專心起來時間就過得很快，夏目看着老人一雙靈巧的手將一塊普通的木頭慢慢雕出一個漂亮的小人，也是非常賞心悅目的，就看了一下午，直到漩渦扭着脖子站起身這才驚醒，他們貌似忘記吃午飯了。
“幫我照看一下，我去拿晚飯。”漩渦將木偶小心的放到夏目手中，起身往樹林外走。
“好的。”
夏目將木偶翻來翻去愛不釋手的看了又看，露神也是。
“漩渦先生非常愛他的孫女。”
“看得出來。”如果不愛的話，是不會有耐心去雕刻木偶人的。
“只是他沒辦法選擇而已，人類可以選擇自己的妻子朋友，但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和長輩，或許他孫女會恨他，但我想，如果可以代替的話，他寧願自己去當人柱力。”
“嗯。”
夏目吹掉木偶縫隙間的木屑，再擦了擦，起身正準備回木屋時，樹林外忽然發出一聲震天爆炸聲，強大的妖力和震波很快傳了過來，如果不是他反應迅速趕緊趴在地上，很可能就被震飛了。
“發生什麼事了？”
“這妖力……”斑變回原形叼着夏目飛到上空，遠遠就看到了外面那個橘紅色皮毛，比斑大了不止一個體型的九尾狐，九條尾巴捲起樹，以及嘴巴噴出的能量球像是在攻擊誰。
斑：“他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