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使下凡
第五章天使下凡自從打蚊子事件爆發后，大家算是領教了這個糟老頭的怪思想。與此同時，柳如默很快成為大家議論的中心。
“他到底打了多少只蚊子？”
“他犯了什麼錯誤而被罰去打蚊子？”
177班三分之二的人在議論前者，三分之一的人在議論後者。他們一邊描述着當時柳打蚊子的動作，一邊笑個不停。議論前後的人昨晚也在打蚊子，只是沒被發現。或者說是動作的幅度還不足以受到懲罰，因為罰不責眾，老師一般只會抓最典型的幾個代表殺雞儆猴，柳不幸成了這個代表。而議論後者的人則沒有打蚊子，或是打了卻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嗨，同學，班主任昨晚為什麼罰你們去打蚊子呀？”旁邊的苗澤微笑着湊過頭問柳如默。周圍的隊友又開始議論起了他們打蚊子的事，如同這樣的糗事，大家向來是說不厭聽不煩的。
“我們坐在地上打蚊子被他發現了。”柳如默笑着說。聽着他們議論，柳自己也被逗笑了。
“老師讓你們打多少只？”另一個同學笑着問道。
“20！”柳如默回答。
“那你們打夠了嗎？”苗澤又問。
“沒數，應該夠了。手都打麻了，滿手都是蚊子血。不對，應該是我的血！”柳假裝雲淡風輕地說。
“哇，你竟然真的打了。我沒夠，我一隻都沒打到，呵呵呵！”傅濤笑着補充道。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領教了一番班主任的下馬威之後，柳如默變得認真起來，教官教的每一個動作他都要反覆練習。他對動作的領悟力很高，很多口令他一聽就懂。他的勤奮大家也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而且他經常在課間休息需要有人表演節目時說唱就唱，說演就演。班裏很多人已開始對這個風趣洒脫的同學表現出了好感，唯獨班主任對他的態度一成不變，看他的時候依然是罰他時那副惡狠狠的樣子。為了不被班主任的眼神擊潰心中的快樂大軍，柳一直在儘力避免和這個怪思想老頭目光相遇。
後來177班迎來一位新教官。當大家想方設法問出新教官是本地人，而且和柳如默來自同一個鎮時，柳顯得格外激動，脫口便說：“倘塘豆腐拴着賣”。
柳如默這句突兀的叫喊，惹來了周圍同學好奇的目光。教官也很專註的看了他一眼，一臉嫌棄地說：“我還沒見過像你這麼跳的倘塘人！”教官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是我老鄉了，即使是老鄉也別指望我罩着你，給我放老實點！
黃豆腐是倘塘鎮的特產，在宣威這個小縣城遠近聞名，是倘塘人最引以為傲的東西。其他小鎮的人若是聽了這個小鎮人的自我介紹，往往會激動的問：“黃豆腐，我聽說你們倘塘的黃豆腐很好吃！真的嗎？”如果是自己家鄉的人聽了則常會補充道：“哇，原來是老鄉，回倘塘一定來我家吃豆腐，我請客！”大多數倘塘人都有個習慣，出門辦事總會買上一二十塊錢的黃豆腐作為答謝禮。
在2009年的昆交會之前，雲南因為獨特的地理風貌，特殊的氣候狀況，多彩的民族風情，奇特的風俗習慣，素有著名的雲南十八怪：
雲南第一怪，雞蛋用草串着買。
雲南第二怪，粑粑餅子叫餌塊。
雲南第三怪，三隻蚊子炒盤菜。
雲南第四怪，石頭長到雲天外。
雲南第五怪，摘下草帽當鍋蓋。
雲南第六怪，四季衣服同穿戴。
雲南第七怪，種田能手多老太。
雲南第八怪，竹筒能做水煙袋。
雲南第九怪，袖珍小馬有能耐。
雲南第十怪，螞蚱能做下酒菜。
雲南十一怪，四季都出好瓜菜。
雲南十二怪，好煙見抽不見賣。
雲南十三怪，茅草暢銷海內外。
雲南十四怪，火車沒有汽車快。
雲南十五怪，娃娃出門男人帶。
雲南十六怪，山洞能跟仙境賽。
雲南十七怪，過橋米線人人愛。
雲南十八怪，鮮花四季開不敗。
不瞞你說，筆者就是聽着、唱着這十八怪長大的。在我家鄉落後的窮旮旯里，孩子們總是一邊過着家家，口裏一邊齊刷刷地念着這些像順口溜一樣的詩句，由於押韻，念起來就像在唱歌一樣。
在零九年那次昆交會上，倘塘的這一特產一舉成名之後也加入了雲南“怪”的行列，被稱為“雲南十九怪”。後來鎮領導趁着這股潮流，大力宣傳了一番，現在這個新的“怪成員”已為大多數雲南人所接受。如今，倘塘鎮的大街小巷到處都是賣黃豆腐的小店，還在全國各地開了數不清的連鎖店。現在再去買時，賣家給的包裝袋也已不再是以前普通的膠袋，而是兼有宣傳功能的藝術袋。
新來的教官姓周，由於他的皮膚和隔壁連的小黑教官對比鮮明，大家喜歡叫他小白。他比之前那位教官老練得多，也活潑得多。周教官喜歡對一些困難動作做幾次示範后，把喊口令這類粗活留給別人去做，這裏的別人不是別人，就是軍訓指揮員。
“站出個人來幫我指揮，我嗓子不行了，想休息一下。”周教官說道。說完假意咳嗽了一下。
柳如默猶豫了一下后便果斷站了出來，但梁聖和他猶豫的時間恰好相等，兩人同時站了出來，顯得很默契。柳覺得自己肯定沒戲，之前他表演節目時，周教官充滿鄙視意味地瞥過他幾眼。
周教官見有兩人同時站出來，猶豫了片刻后竟然將指揮棒交到了柳如默的手中。這叫柳如默很受寵若驚。
“周教官不是不太喜歡我嗎？為什麼還選擇我呢？”柳在心裏留下了這兩個疑問。
“疑問歸疑問，既然別人信任自己，就該不顧一切的接過指揮棒，並竭盡全力不辜負別人的期望！”他如此勉勵自己。
隨後立即操着響亮的口令上任了指揮員的職位。他嗓音的響度決定了他是個合格的指揮員。在這種場合下，響亮的聲音往往比不響亮的更有號召力！之後的幾天裏，梁聖曾幾番請求出列替代柳如默，柳如默每次都同意了，他覺得至少應該給他或者自己一個死心的機會。但都被周教官嚴令換了回來，幾次之後，梁聖也就漸漸死心了。誰也想不到這次死心倒促成了他之後更大的收穫。
柳如默喊口令時會一邊觀察大家的擺臂和踢腿是否到位，每每這個時候，他的用詞、舉止總會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隊伍中一位笑得最開心的女隊友格外顯眼。柳注意到她是通校生，身材嬌小而苗條，一攏烏黑的齊肩發披散着，穿戴特別講究而典雅，頭上的蝴蝶結格外吸引男生們的眼球，常挎個黑色的斜挎包穿梭於校園，平時話不多，但是開心起來笑容如夏花般燦爛。他從班主任的口中知道，她的名字叫作柯悅珠。
由於柳如默這幾天的突出表現，現在關注他的人越來越多了。走在新校園裏，常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給他打招呼，也經常聽到身後有其他班的同學把他介紹給另一個外班同學，去食堂里打飯也常有女同學有意無意讓他插隊並附送一個羞澀的微笑。他總是站在隊伍外面這個特別顯眼的位置，所以他的影響力很快突破了班級的限制，像初中時那樣變成了一個公眾性人物。他彷彿看到了初中時的自己，他始終沒有控制好自己的高調程度！
由於周教官的科學訓練方式，177連隊成了此屆軍訓團的模範連。嚴總經常把籃球場上的幾個差得典型的連隊帶過來觀摩他們。這個時候周教官也總讓柳如默來操練，周教官也經常被嚴總叫去籃球場訓練那幾個“典型”連隊。
隨着訓練項目難度的加大，口令的難度也在加大。軍訓至此，大家的疲勞程度是最大的，有人開始抱怨柳如默喊錯了口令。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隨後的幾天裏，抱怨聲此起彼伏。尤其在周教官被請去訓練其他連時，大家更是肆無忌憚地抱怨。這幾天柳如默的壓力和大家的疲勞度一樣大，周教官總是把要新學的項目示範幾遍以後就要到籃球場那邊去，這邊就全權交給了柳如默……
畢竟他只是個乳臭未乾的16歲少年，還沒有長到可以承受如此巨大壓力的年紀。況且他都是按照排頭的節奏喊的，很多時候並沒有喊錯，只是因為大家的步調不一致罷了！這一點從男生在排頭時女生普遍抱怨，而女生在排頭時男生普遍抱怨這個現象上就可以看出。但他並不抱怨大家的抱怨，他倒覺得，大家不怪排頭沒帶好節奏卻怪他喊錯了口號，相當於他吸收了大家的抱怨，減少了隊伍里戰友間的相互抱怨，有利於培養這個集體的凝聚力。
無論天氣怎樣，也不管心情如何，軍訓都在進行。最近柳如默的嗓子每天都是啞的，聲帶已經好久沒有正常發過聲了。幸好最近隊伍里又站出了一位女指揮員幫忙訓練女生隊，這位女指揮員就是軍訓前那兩天裏活潑派的代表人物，也是柳如默的初中校友－－上官雲。為了解決男女生步調不一致的問題，柳如默決定將男女生分為女生連和男生連，先分別以排為單位練，再以女生連、男生連為單位訓，最後再合併起來練。足球場場地資源豐富，決定發表時，大家都表示願意嘗試，於是男生就被柳如默帶到了足球場的另一邊。
隨後177連隊形成了男女生隔草相望的陣勢。教官偶爾過來看時，看到雖然他的連隊被分成了兩部分，而且中間隔着一個大草坪，但眼看不管是男生連，還是女生連都在認真訓練也就懂得了柳的用意！
只是苦了我們的指導員，他來監督大家訓練，必須得穿越整個足球場，視線範圍才能覆蓋整個連隊。他一天繞着足球場來回走，想像之前一樣找個定點坐着看是行不通了，這倒成了他鍛煉身體的好機會。雖然指導員沒有明確反對這種訓練方式，但他的不滿顯眼地寫在臉上……
這天下午是最難的一個訓練項目－－跑步走。男生這邊跑了一個上午都沒跑齊，柳從之前踢正步時的動作分解中想到了一種新的訓練方式－－慢動作。於是，原來的跑步走變成了現在的走不像走跑不像跑，指導員見狀終於忍不住了，走過來歪着腦袋左手指着正在操練隊伍的柳如默氣憤地問道：“你是在帶着整什麼喲！？”眼神中充滿了殺氣。
他好像終於逮到了機會一樣，把這幾天攢積的不滿全部倒向了這個曾被他罰去打蚊子，現在又帶着大家“亂來”的學生。柳如默一下子呆住了，一向膽大的他此刻眼淚都快被嚇出來了，趕緊把男女分練以及當前的慢動作解釋了一番。這個想法的雛形來源於戰友，因此身後的戰友也紛紛幫着解釋才終於擋回了指導員犀利的眼神。
“給我好好帶着練，不然有你好看的！”班主任又恐嚇柳如默道。順帶又翻了一個白眼，才悻悻地向女生連那邊走去。
這樣訓練的效果很顯著，更重要的是抱怨的人少了。我們都知道，不管做什麼事情，一個和睦的氣氛是有利無害的！這個模範連也因此成了團里第一個能把跑步走跑齊的連隊。這也讓我們認識到科學的方法是多麼重要。雖然天才＝99％的汗水＋1％的靈感，但是這1％的靈感才是最重要的。然而，過來觀摩的連隊也越來越多了……
順便提一下，隨後這段時間裏，這兩個指揮員經常在一起商討訓練的事，由於他們初中時有過一些交集，因此商討時顯得比較親切。正因如此，晚上回到宿舍后便有人開始討論他倆的關係。大概在討論的人眼裏，他們簡直是天作之合，不在一起都對不住老天！
177連隊已經進入了隨時待命被觀摩的狀態，往往是剛剛開始訓練就接到了帶過去的命令。由於觀摩的連隊太多，嚴總決定把想欣賞學習的連隊安排在籃球場上列隊等候，直接把177連隊帶過去，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
177連隊女生大概是男生的兩倍，女生踢起正步來比男生要好看，常常看得那些觀摩團的戰友口水直流，只恨不敢大喊一聲“再來一遍”。而柳如默卻因為一直喊口令沒有訓練，無法和大家走成一個節奏，這個時候他只能在旁邊默默見證這份榮譽。
人往往在得到肯定時最容易鬆懈。下午表演完畢回到足球場時，大家都樂開了，隊伍里一片混亂。柳和着這氣氛，竟敢放肆地下了“坐下”的口令。隔壁連的小黑教官眼紅於177的優秀，便趁此機會罰他們去跑步，他們跑到足球場另一邊的跑道時，柳帶着大家造起了反。
小黑教官見他們沒有按照自己命令去做，竟不顧個人形象，像個瘋子似的直接橫穿足球場的草坪，迅速衝到柳如默的前面。要知道，那片草坪除了全校性集會時有福氣上去走走坐坐，平時是禁止進入的。前兩天傅濤去踢球遭到保安的制止后，和保安抬杠說：“學校為我們建了足球場憑什麼不讓我們踢球？”保安回應道：“趕緊出去，這不是建給你們踢球的！”傅濤又問：“那是建了幹嘛的？”保安一急，出口就出賣了校領導：“建給省市領導來檢查的！”
話說回來，柳還沒有反應過來背上就挨了一鞭子，鞭子是一根非常細的枝條，柔軟性極好。枝條打在背上，尖端又因慣性繞到胸前打在胸膛上，他只感覺胸前後背火辣辣地疼，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其他隊友則只是被罰單腳獨立了一會兒。
這晚回到宿舍在舍友們的起鬨下脫下衣服一看才知道，那鞭痕像是用紅筆從左肩橫跨後背再蔓延過右肩，最後到達左前胸畫出的一個極細的紅圈。但177連隊不會因被嫉妒而收斂，仍然一如既往地被觀摩學習，一如既往地優秀。優秀並不是他們的錯！
再往後，觀摩的意義已經不大，177連隊終於可以忠於訓練了，由於軍訓接近尾聲，訓練更加緊張起來。下午，周教官從籃球場帶了一個連到足球場上來訓練。看着自己教官操練其他連，大家都很激動，在一旁使勁起鬨。
小白為了響應大家的起鬨，便傳令讓柳如默把177隊伍帶過去表演一遍給那個連的戰友欣賞。因為大家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排頭的節奏有點亂，致使柳如默的口令頻頻出錯，那個連的戰友遂拚命起鬨。模範連一下子變成了出醜連，大家都紛紛抱怨起來，柳如默一下子被這巨大的壓力壓哭了，蹲在隊伍旁邊委屈地啜泣着，嘴裏反駁着。但最終寡不敵眾，被大家嗆住了。
“其他班都是教官帶着訓練，而我們呢？既然教官讓他帶着我們練，我們就該聽他不是嗎？而你們呢……”當大家抱怨的聲音漸漸停下時，湯婉如受不了這樣的抱怨和以多嗆少，遂抱怨道。與此同時兩隻手配合著往肚子兩邊攤擺出一個表示“沒有”的手勢。
雖然也是抱怨，但是比起對口令對錯的抱怨顯然上升了一個層次。大家驚奇的目光瞬間集中到了她身上，柳也一直回頭看着她把話說完。大家一時實在想不通怎麼會有這種情況還會站錯隊的人！
湯婉如微微有些發胖，身穿一件白上衣，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用一根精美的橡皮筋扎了一個馬尾辮，潔白的皮膚讓她顯得格外清秀。白色的上衣讓柳如默想起了天使的形象，其實她現在就是他的天使！
事實上，柳如默也很驚奇，萬萬沒想到素不相識的她會在這種情況下幫他說話。比驚奇更多的是感激，雪中送炭后的感激！他更想不到的是，湯婉如後來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8月29日，天空飛着毛毛雨，渲染出一片凄涼的氣氛。理所當然地，177連隊在今天的軍訓彙報表演中以“模範連”的稱號載入宣威八中軍訓史冊。從此，這個優秀的連隊從現實中消失，變成了一個寫在獎狀上的稱號。
彙報表演之前，柳如默被大家評選為優秀標兵，高中的第一份個人榮譽竟給了這個許多訓練項目都和大家統一不到一個節奏上而且還在軍訓期間被懲罰過的人！他沒有重視這份榮譽，這對他來說更像是畫蛇添足，而非畫龍點睛。
總體上講，這幾天的軍訓為柳如默的高中生涯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有癢有痛，有笑有淚，有喜有憂。五味雜陳，難忘至極！癢是蚊子給的，痛是鞭子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