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

8.(八)

“小姐,為何你會知道伽藍寺有個叫虛若的和尚啊?”元冬邊替謝成韞上藥邊問。

兩人藉著謝成韞沐浴的機會,背着舞月正偷偷摸摸上藥。

謝成韞將受傷的手擱在浴桶邊緣,任元冬替她上藥。元冬小心翼翼將藥膏塗到她的傷處,清清涼涼的,緩解了灼痛,總算舒服些了。

“問那麼多做什麼,保住你的小命不就行了。”謝成韞不耐煩地搪塞。

“好好好,奴婢不問,奴婢不問。”元冬討好道,仔仔細細在謝成韞的傷處包上一層紗布,“小姐,這兩日可千萬別沾到水。”

“知道了。”

“不過,有一點小姐可是說得不對呢!”

“哪裏不對了?”謝成韞眉梢挑了挑。

“虛若師父哪裏懂岐黃之術了,分明是一竅不通,乍一聽到我問他要燙傷藥膏,他還愣了一下呢!”元冬掩嘴笑起來,“幸好出家人慈悲為懷,他仍是找別的師父去借了一盒來給我,不然今日麻煩可就大了。”

謝成韞在心裏樂道:虛若這個棋痴連武功都懶得學,要能抽空去學醫術那才見鬼了!笨丫頭,我隨口胡謅的你也信!區區燙傷葯,偌大一間寺院總能尋出一兩盒來。只要虛若還在,只要虛若還是她前世知道的虛若,一切都好辦。

也許是心情好的緣故,也許是寺廟的葯療效神奇,謝成韞的手傷恢復得很快,不過兩日,便好得差不多了。看着手上淡淡的粉色燙痕,她想,是時候去拜訪虛若了,她還有一個賭局等着他呢。

“元冬。”謝成韞對元冬勾了勾手,示意她過來。

元冬放下手裏的針線笸籮,屁顛屁顛兒地跑過來,“小姐,有何吩咐?”

謝成韞窺了窺門口,舞月就站在門外守着,她誦經的時候是不讓舞月進來的。她對元冬眨眼道:“元冬,我對你夠意思罷?”

元冬感激涕零,“小姐太仗義了,待我簡直情深義重!”

“那好,小姐我如今有求於你,你看着辦罷!”謝成韞壓低了嗓音。

元冬趕緊表忠心,“小姐儘管吩咐,不論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元冬一定在所不辭!”

謝成韞被逗笑,“上刀山下火海倒不用,小事一樁。你瞧,我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都是多虧了虛若師父。常言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受了人家這麼大的恩情,若是不聲不響不去道聲謝,說不過去罷?”

“就……這件事?”元冬迷茫道,“小姐是想讓奴婢去道謝?”

謝成韞搖頭,“傻丫頭,你何時見過道謝還要叫人代勞的?”

“小姐要親自去道謝?”

“正是。”

元冬扭扭捏捏,“可是……可是小姐若是去道謝,舞月不就知道了么?”

謝成韞伸手給元冬敲了一記爆栗,“你傻啊,這事兒自然是要瞞着她!”

“啊?”元冬傻眼。

“我待會兒從後窗跳出去,你留在這裏替我遮掩,千萬莫要讓舞月進來。”

元冬淚眼汪汪的,“讓小姐受委屈了,小姐想得真周到!”

謝成韞笨拙地從後窗翻下,對元冬揮揮手,元冬忙不迭把窗關好。

一下甩掉兩個尾巴,謝成韞心中像放下一副千斤重擔般輕快,秋風醉人,她走在秋楓紅葉石道上,在斑駁的秋光中綻開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

前世,謝成韞曾與唐樓到伽藍寺拜訪過虛若一次,只不過她當時是被唐樓騙去的。時隔多年,通往虛若禪院的路她已經記不清,好在不難打聽,一路走一路問,不多時便到了目的地。院門虛掩着,她輕輕一推便推開了。院中一個小沙彌,正在洒掃。

小沙彌見到她,施禮道:“阿彌陀佛。施主有何貴幹?”

謝成韞還禮,道:“小師父,我找虛若師父。”

“施主來得不巧,師父出門去了。”

“小師父可知他何時回來?”

小沙彌搖頭,“小僧也不知。”

難道真是好事多磨?謝成韞難掩失望,正要離開,聽到身後一副清澈的嗓音問道:“空見,你在與何人說話?”

此刻,這聲音對她而言簡直是林籟泉韻!謝成韞欣然轉身,只見一個身穿黑色僧袍的年輕和尚,修眉深眸,英俊挺拔,手持佛珠站在院門口,平靜地看着她。

空見答道:“師父,我也不知這位施主是何人,她說她找師父您。”

謝成韞施禮道:“小女子謝成韞,見過虛若師父。”

虛若問道:“不知施主找貧僧所為何事?”

“小女子前來所為兩件事,第一件是要多謝師父慷慨贈葯,醫好了我手上的傷。”

虛若垂眸回想,俄頃淡然道:“原來是你。小事一樁,不足掛齒。我佛慈悲,救死扶傷本是貧僧分內之事,再說那藥膏並非貧僧之物,卻要勞煩施主特意跑一趟道謝,實在是罪過,罪過。”

謝成韞抿嘴一笑,“這只是其一。”

“哦?那第二件事是?”

“聽聞師父棋藝精湛,小女子想向師父討教一二,師父可願賜教?”說話的時候,謝成韞目不轉睛地盯着虛若,總算看到他的眼波微微動了動。

虛若搖了搖頭,“賜教不敢當。恐怕要令施主失望了,既然施主聽說過貧僧,可知貧僧如今只和自己對弈?”

謝成韞不解,道:“為何?”

虛若淡淡道:“難逢敵手。”

所以只能自己和自己下?夠狂!你狂我比你更狂。

她挑眉,虛張聲勢道:“師父不試一下,怎知面前站着的是否是敵手?師父可敢和我一賭?”

虛若這才認真打量起謝成韞來,小丫頭看起來弱不禁風,卻站如青松,神情倨傲,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眼中流露出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和自信。

他已經多年不曾遇到過對手了,高處不勝寒的寂寞又有幾人能懂?丫頭雖然狂傲卻不令人厭惡,反而讓他忍不住躍躍欲試。

虛若鬼使神差問了句:“賭什麼?”

謝成韞道:“我與師父對弈一局,若師父輸了,便答應我一個要求。”

虛若想了想,道:“只要不犯戒,你可以提任何要求。若輸的是你,你又當如何?”

謝成韞覺得自己還需要更狂一些,於是坦然自若道:“你也可以提一個要求,不過你應該是沒這個機會。”

此話一出,正在洒掃的小沙彌空見不由得一頓,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狂妄自大的姑娘,不知師父是何反應。他偷偷瞄了虛若一眼,卻發現師父竟然,在笑……

“空見。”虛若吩咐小沙彌,“取棋來。”

“是。”師父還真信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了,空見訝異地放下掃帚,去取棋子。

不久,空見抱着兩隻棋盅出來,走到院子一側的石桌旁,將兩隻棋盅置於石桌之上。

虛若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走到石桌旁坐下,桌面上刻縱橫各十九條線。虛若將兩隻棋盅的蓋子掀開,一盒白玉棋子,一盒碧玉棋子,顆顆棋子晶瑩剔透,價值連城,這是虛若從不離身的寶貝。

謝成韞鬆了口氣,石桌棋盤、白玉碧玉棋子,與前世的記憶分毫不差。她在賭,接下來,她只要一步不差地依照前世的棋路走子,便能重現當年的棋局,唐樓與虛若的棋局。

前世,便是在這間禪院的這張石桌之上,虛若以一目之差輸給了唐樓。唐樓舉着從虛若那裏贏得的《無相神功》,意氣風發,笑如春山,對她道:“謹賀阿韞生辰。”

“施主先請。”虛若開口。

既然虛若發話了,謝成韞也不客氣,將盛放碧玉棋子的棋盅放到自己這邊。其實,即使虛若不說,她也會選黑子。前世唐樓執黑,虛若執白。

謝成韞落下第一顆子。心道,佛祖佑我。不放心又加了句,唐樓佑我。她一邊回憶,一邊一絲不苟地照搬唐樓的路數佈局,一步也不能錯。虛若緊隨其後,不慌不忙。

空空蕩蕩的棋盤漸漸被越填越滿,白綠交錯。盤中廝殺波瀾壯闊,一切都在按照前世發生過的局勢在走。在一旁觀戰的空見已全然沉醉在這場精彩絕倫的博弈中。

虛若的表情越來越嚴肅,從最開始的淡定自若到眉宇深鎖。

謝成韞反而逐漸輕鬆起來,甚至偶爾分神腦中浮現唐樓彼時的樣子:

手裏捻着一顆棋子,優哉游哉在修長的指間擺弄,從容不迫地落下,修眉斜飛,桃花眼眯成一彎新月,啟唇一笑,對虛若道:“你輸了。”

“你贏了。”虛若將手上的一顆白子扔進棋盅,看着謝成韞,眼中幾種情緒交錯,不可思議,頹喪,滿足,快意。

空見已經驚訝得合不攏嘴,師父竟然輸了,還輸給了一個黃毛小丫頭!

謝成韞長出一口氣,賭贏了。

“施主想要什麼?”願賭服輸,虛若心悅誠服地問道。

謝成韞瞟了空見一眼,對虛若道:“師父,可否借一步說話。”

虛若起身,“施主請隨我來。”說完逕自走到室內。

謝成韞跟在虛若身後,也進了禪房,隨手關上房門。

“施主現在可以說了罷?”

謝成韞直勾勾看這虛若,道:“我要無相內功的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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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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