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皇甫容這一次是真正被嚇的不輕,洗完葯浴回到床上,睜着眼睛不敢閉,扯着竇宸的衣角不放,乖巧的不像話。
竇宸無奈,連着給他講了三個古裝推理斷案劇《大宋提刑官》裏的案子,眼看着快要過三更了,皇甫容還睜着大眼睛,沒有一點睡意。
“殿下這樣不行,身子熬不住,再不睡,天就亮了。”
“睡不着。”皇甫容道:“竇七郎,你上來陪我一起睡吧。”
竇宸婉拒了,“沒有伴讀和皇子一起睡的道理。”
“那你走吧。”皇甫容閉上了眼睛。
耳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有人脫了鞋子上來,掀了被角。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竇宸說的嚴肅。
“嗯。”皇甫容睜眼睛朝着他笑。
大約有人陪伴,後半夜,皇甫容漸漸頂不住有了困意。
竇宸聽見身旁傳來均勻有致的呼吸聲,這才睜開了眼睛,目光複雜的看着身旁的人。
九哥……
他沒想到會從皇甫容的嘴裏聽見這兩個字。
雖然他經常和魏允中一起開玩笑,說皇甫真是個兄控,皇甫真對皇甫容也確實好的過分,可是皇甫容對皇甫真一直很有分寸,從來沒有逾越過兄弟情分一步,一直認認真真的稱呼對方為“九皇兄”,皇甫真幾次叫他改口喚“九哥”,他都笑笑的打岔過去。
竇宸覺得自己沒感覺錯的話,皇甫容對皇甫容其實心存芥蒂,甚至有些刻意的保持距離。
可是今天那一句“九哥”像一盆冷水“嘩”的把他從頭澆到了腳底。
是他哪裏看錯了嗎?
還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或者這個九哥不是指的皇甫真?
那是指誰?
竇宸輕輕的嘆了嘆氣,很想騙自己說只是聽錯了,那可能是“救我”的化音,但那麼清楚的兩個字,想聽錯,很難。
如果皇甫真在皇甫容的心中非常重要的話,那麼這些年他時常會替皇甫容守夜,從來沒聽過他說一句夢話,連一聲囈語都沒有,更沒有“九哥”這兩個字,又怎麼說?
下意識說出的話,叫出的名字,必有緣由。
皇甫容很容易驚醒,天快亮的時候驚醒過來,看見竇宸閉眼睡在身旁,這才安心下來,躺下又繼續睡了過去。
肖沐西清晨進來叫皇甫容起床吃藥,看見皇甫容趴在竇宸懷裏睡的正香,臉色立時就不好了起來。
竇宸看了他一眼,抬手在唇邊比了個禁聲。
肖沐西無聲的說了幾個字:混小子,等下再跟你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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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容原以為自己會噁心的睡不着,結果這一覺反而睡的很好。
他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了竇宸的蹤影。
院子裏傳來竇宸的聲音,“肖公公,你是不是人啊!這麼多活兒,我一個人怎麼做得完!”
肖沐西懶洋洋的道:“竇七郎君用不着謙遜,這點活兒在你眼中算得了什麼,想必很快就能做完了。”
“我做完了,那他們做什麼?”
“他們各有各的事情,誰也沒有閑着。”
“你說的有事情,就是他們一堆人一起摘菜葉、剝豆皮?”
“還有削水果!”小柳子笑着說。
“我在挑花瓣,今天做些花瓣糕。”陌香也嘻嘻笑着道。
竇宸指着他們點了點,挨個的瞪了一眼,最後對上肖沐西的視線,卻像只戰敗的公雞,只得牙痒痒的道:“行,等着,以後我再從宮外給你們帶好吃的,我就學雞叫!”
院子裏一片嘻笑聲。
皇甫容下了床,站在窗邊,看着這些人,也不由笑了起來。
叫來太監宮女替他梳洗更衣后,喝了牛奶,用了早膳,最後把葯也喝完了,皇甫容叫來竇宸。
“今天要做的事有點多。”
“殿下想做什麼,只管去做,我陪着殿下就是。”
肖沐西看了竇宸一眼,“殿下不如換個人去,老奴覺得小松子就很好。”
小松子高興的道:“是啊,殿下帶奴才去吧,七郎君還有一堆活兒沒幹完呢!”
竇宸瞪了他們一眼,“別鬧。”
皇甫容略有猶豫,但想了想,還是道:“不行,還是要竇七郎去,我有些事,只有他才能辦。”
竇宸仰着頭看肖沐西,“聽到了,肖公公,只有我才能辦!”
肖沐西甩了他一個眼色,竇宸眨了眨眼,抬頭看天,當沒看見。
趁着皇甫容沒注意,肖沐西把竇宸拽到一角,警告他道:“竇七郎,今天早上的事,咱家不希望看見第二次。”
竇宸看着他:“我怎麼了?又不是我要睡那的,是殿下扯着我睡的。我還沒嚷嚷呢,您急什麼?”
肖沐西道:“咱家說什麼,你心知肚明。竇七郎,你是聰明人,這種事要是傳出去,你也知道是什麼後果。咱家勸你一句,在沒想清楚之前,不要害了自己。”更不要害了殿下。
最後一句他沒說,但竇宸能聽明白。
他垂了垂眼瞼,再抬起頭來看向不遠處的皇甫容時,“嗯”了一聲,道了一句:“不急。”
肖沐西臉色一變,看了看竇宸,又看了看皇甫容,目光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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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容先去了乾清宮,又去了坤寧宮,再去延禧宮,轉了一圈請了一遍安后,帶着竇宸又去了咸福宮。
“殿下怎麼突然來看德妃娘娘?”竇宸問他。
“因為有些事,只有德妃才知道。”皇甫容說的話讓竇宸為之側目。
通傳的小太監出來說德妃娘娘有請。
皇甫容二人跟着進去,一路走到了李德妃面前。
“都下去吧。”
李德妃一招手,她養的那隻白貓自動的躍進了她的懷裏,任由李德妃輕撫着它的毛,舒服的眯上了眼睛。
門從外面關上,李德妃意外的看了眼竇宸,對皇甫容道:“你信他?”
皇甫容道:“信。我連娘娘都信了,為什麼不信他?”
李德妃笑了下,“竇七郎再如何與竇家生分,始終是竇家的人。”
皇甫容道:“他若想害我,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又怎麼會到現在還站在娘娘面前?”
李德妃道:“你們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等知道了,就不會這麼想了。”
皇甫容道:“我若連他都不能相信,娘娘信我還有與娘娘合作的能力?”
李德妃沉默了一會兒,“你說的對,本宮忽略了一點,你身邊能用的人實在太少了。允中雖然可以相信,但他的心性品行連本宮都不敢用。相比較之下,竇七郎反而沉穩可靠多了。”
皇甫容道:“德妃娘娘未免太小瞧了魏允中,至少我覺得他沒問題。”
“哦?”李德妃有些意外,又笑了下,“既然十六皇子都這麼說了,那本宮以後也可以試着用他。”
皇甫容道:“娘娘可知我今日為何而來?”
李德妃睞他一眼,道:“本宮曾說過,若你能找到孔家祖上的東西,隨時都可以來找本宮。莫非十六皇子已經找到了?”
皇甫容贊道:“德妃娘娘果然聰慧,一猜就中。竇七郎,我送你的東西,你帶在身上沒?拿出來給德妃娘娘看看。”
竇宸從懷裏摸出那枚扇墜。
李德妃接過來一看,面色立刻變了,道:“你連這種東西都敢送給他?”
皇甫容嘆道:“德妃娘娘覺得這東西,在我身上安全,還是在他身上安全?”
“……”李德妃道:“本宮確實小看了你,也不得不承認,還是你想的比較周全。”
“那德妃娘娘可否告訴我,這東西到底是什麼?”皇甫容問。
竇宸也看着李德妃。
李德妃一手撫着貓,一手拿着扇墜,目光有些迷離,她眼中的神色很難斷定到底是什麼意思,有些眷戀,有些憎恨,有些懷念,有些傷神……
她似乎在透過扇墜回想什麼,回想一些事,或者一些人。
“這是本宮第二次見到它。”李德妃緩緩開口,“上一次看見它,還是在孔家,你母后尚未出嫁的時候。”
皇甫容驚了一驚,猛地看向她道:“你說什麼?”
李德妃道:“怎麼?很吃驚嗎?”
皇甫容點頭,目露迷茫的道:“是有些吃驚。因為依德妃娘娘所言,似乎娘娘與孔家有些淵源,可是我母后從未提過此事。”
李德妃看了竇宸一眼,似乎仍有顧慮。
竇宸忽然開口道:“德妃娘娘如果真的不放心我,我可以迴避。”
李德妃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似笑非笑道:“用得着嗎?”
她言下之意,是指皇甫容既然連這麼重要的扇墜都能送給他,又怎麼可能會隱瞞其他的事,從她嘴裏知道,和從皇甫容嘴裏知道,對竇宸而言,又有什麼區別?
竇宸的心思被拆穿,也不着惱,點了下頭道:“娘娘覺得用不着,那我還是不迴避了。”
李德妃輕輕的笑了下,這抹笑意很快就沒了。
“當年慧娘也和你一般狡猾。”
皇甫容和竇宸同時愣了一下。
慧娘?
“德妃娘娘指的該不會是……”竇宸試探的問了一句。
“你想的沒錯,”李德妃道:“本宮說的慧娘,就是你那個皇后姑母,竇慧娘!”
皇甫容驚訝的道:“難道這枚扇墜和皇后也有關係?”
李德妃讚賞的看了他一眼,道:“十六皇子反應真快,一下子就說到了要害。”
“我不明白。”皇甫容道。
“有什麼可不明白的?”李德妃冷冷的道:“十六皇子這麼聰明,難道就不想想,這枚扇墜連我都只見過一次,可見你母后極少拿它出來,更沒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為什麼它現在會出現在這裏?”
是啊,為什麼?
如果孔皇后根本不曾把它示於人前,那麼,萬順帝是怎麼知道它的存在?
皇甫真又是怎麼知道它的?
淑妃呢?知不知道?
又是誰第一個把這枚扇墜的事情泄露出去的?
“德妃娘娘是說,是我姑母竇皇后,把扇墜的消息告訴了皇上。”竇宸還算冷靜。
“為什麼?”皇甫容問。
李德妃看着他,問道:“你對這枚扇墜的事情,知道多少?”
皇甫容道:“不多。我只知道黃玉扇墜是孔家先人從兩百年前傳下來的。據說一共有四枚,可是我母后的手上只有這一枚。”
李德妃疑道:“四枚?”
皇甫容看她的樣子,不由道:“難道不是四枚?”
李德妃道:“不是。我記得只有三枚,怎麼會是四枚?”
皇甫容和竇宸互看了一眼,問道:“德妃娘娘親眼看見過?確定只有三枚?”
李德妃猶豫了一下,“沒有,本宮沒有親眼見過。”
“那娘娘怎麼確定它只有三枚,而不是四枚?”
“因為嫣娘當年親口說的,她說,孔家的扇墜只有三枚。”李德妃的臉色很不好,塗朱的唇色都變的有些泛白,“嫣娘不會騙我的!”
“我母後跟我說的時候,也說只有三枚。”皇甫容道:“現在我相信德妃娘娘確實和我母后曾經交好過。”
“那你怎麼說是四枚?”這次輪到李德妃問他了。
皇甫容頓了片刻,“德妃娘娘也見過我母后的妝奩匣子吧?”
李德妃點了點頭,“那是嫣娘最喜歡的一樣東西。”
“我母后離世前,把妝奩匣子留給我,我因為害怕保不住我母后的妝奩匣子,所以就挖了個坑,把它埋了起來。”皇甫容半真半假的道:“後來我有了自己的宮殿,就把它挖了出來。”
“這和扇墜有什麼關係嗎?”李德妃問。
“德妃娘娘別急,您先想想,當年我母后之所以告訴你說這扇墜有三枚,是不是因為她在妝奩匣子裏面的雕刻圖上,看見了三枚拼在一起的扇墜?”
“對,嫣娘是這麼說的。”
“所以我母后也一直認為扇墜只有三枚。”皇甫容道:“但其實她看錯了,還有一枚。不過那枚被人有意抹去了。”
“你怎麼知道?”李德妃問道。
“因為我把它復原了。”皇甫容說。
李德妃審視着他的表情,確定他沒有說謊,這才長長的嘆了口氣,“想不到連嫣娘都沒看出來的東西,竟然讓你這孩子看出來了。”
“我也是誤打誤撞。”皇甫容說:“因為拼在一起的三枚玉墜看上去實在不太妥當,總覺得還缺了一塊。也許我母后也看出來了,只是她不願意去復原,或者有什麼原因,讓她不能去復原。”
李德妃道:“應該是了,嫣娘那麼聰慧,怎麼可能看不出?”
沒有選擇復原圖案,也沒有告訴她,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她不得不那麼做。
“德妃娘娘想知道的,我都告訴娘娘了。我想知道的,娘娘還隻字未語。”皇甫容提醒她道。
“急什麼,本宮說了會告訴你,就一定會說。”李德妃道:“本宮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找到了這麼重要的東西,一時拿捏不準,是現在告訴你,還是……”
“現在。”皇甫容打斷了她後面的話,迎着李德妃的視線,正色道:“我知道德妃娘娘是覺得我現在年紀太輕,擔不起重任,說不定告訴了我,也沒有任何用處。可是德妃娘娘有沒有想過,有些事情,宜早不宜遲。晚了,就來不及了。早一點知道,就早一點防範。命,也能活的久一點。”
他說的命,指的自然是他自己的命。
但未償不是李德妃的命。
畢竟上一世,他們都沒有活到最後,誰也用不着笑話誰。
李德妃直勾勾的看着他,考慮了很長時間,這才點頭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本宮就告訴你。”
“多謝德妃娘娘。”皇甫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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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咸福宮裏出來,外面烈日驕陽,天色一片晴朗。
“出宮吧。”皇甫容悶悶的道。
“殿下想去哪裏?”竇宸看了看他的臉色,問道。
“東街。”皇甫容道。
“怎麼去那裏?”竇宸問他。
“到了你就知道了。”皇甫容賣了個關子,淡淡的扯了下嘴角。
宮裏出來的馬車一路到了東大街。
皇甫容和竇宸下了車,一抬頭,看見新康伯世子帶着一群地痞惡霸,站在那裏等着他們。
“好外甥,說吧,你今天想砸哪裏?你指哪兒,舅父就給你砸哪兒!”新康伯世子嘿嘿一笑,露出兩顆門牙。
皇甫容笑道:“我就知道舅父最豪爽了!走,咱們去砸店了!”
竇宸跟在後面笑了起來。
沒想到,新康伯世子也有有用的時候!
“住手啊!”
“不要砸!”
“你們這些惡霸!不知道這是誰的店嗎?竟然敢砸我家的店!”
“你們幹什麼!快住手!”
新康伯世子冷哼道:“管他是誰的店!我說砸,就砸!天皇老子來了也不管用!”
皇甫容也跟着道:“就是!新康伯世子要砸的店!誰敢攔着,一起打!”
“砸的就是你們!”
“孩兒們,給我用力砸!通通砸光!”